正文 第14章(1 / 3)

正如奧登所言,卡瓦菲斯的詩的不可模仿,其本質和神秘性,來自於他的獨一無二的語調。但語調是無法描述的,被稱為“無處不在然而又無影無蹤”,“略帶懷疑若即若離同時又平靜如清晨的淡泊的月光的語調”。詩人帶給我們的,是清晰而又模糊、真切似還虛妄的可信可疑、若有若無的音調,是輕緩的,略帶灰色的語調,而其語調之中,似乎沒有具體的指向,隻是一種懸浮的空間,一種無法兌現的可能。

詩人這獨特的語調,恐怕來源於其生存狀態,生命的悲觀。日子百無聊賴,“同樣的事情在我們麵前一次又一次發生,同樣的時刻來了又去。一個月過去了,另一個月又來”,用他白己的話說:

“我能在哪裏過得好些?下麵是出賣皮肉的妓院;那邊是原諒罪犯的教堂;另一邊是供我們死亡的醫院。”或許,正因為如此,他隻能以詩來對抗現實,求得心靈的慰藉。卡瓦菲斯詩的題材常常取材於曆史和神話,或把時間安排在古時的某年某月,以虛構來再造曆史的幻象,來抵製現實,並忘卻現實。

此外,正如研究者所指出的廣卡瓦菲斯還以一種獨特的視野來看世界,這種獨特的視野使得他無論用哪種方式來寫,都能把平凡的場麵提升至哲學的高度,賦予不平凡的意義。”然而,獨特的視野來源於心智和對生活的詩性意義的敏感,其中,有著對人、對人生、社會和自然的深刻的認知和透視,對靈魂的深刻透視。

感謝詩人兼翻譯家黃燦然先生,讓我這不懂外語的人能接觸到卡瓦菲斯。如果說,正如奧登所言:“當一個詩人歌唱而不是說話,則他的詩是不可譯的。”或許因為卡瓦菲斯的詩是具有一種獨特語調,對生活采取獨特視角的觀察而得來的自言自說,加之詩人翻譯家的對詩特有的領悟,對情緒的張弛有度的把握,我還是得窺了卡瓦菲斯詩的奧妙。

卡瓦菲斯的獨特視野雖然能穿透時間和空間,但其目光所捕捉的,是單純的一點,隻樸素地表現一種獨有的感受,絕不東拉西扯,雲遮霧罩,或上下幾千年,縱橫數萬裏。在《很久以前》一詩中,隻寫一個記憶,在是八月的疑問中,隻帶給我們“肌膚仿佛是茉莉做成的”,而那雙眼睛是藍的,“是啊,藍的:藍寶石那樣藍”。除此之外,一切蕪雜都不存在,可稱之為單純至極。而在《早晨的大海》中,除了看到大自然中海鮮明的湛藍、藍的天、藍的沙灘之分,想到這些美麗都在夜裏沐浴過,而其真正的感受則是,這些假裝親眼看到的,確實的“感官印象”“並不是我平時的白日夢,我的回憶。”詩隻集中在現實與幻境的差別這一點上,除此之外,仍然沒有其他任何什麼貿然入詩。而詩的語言表達也樸直且一目了然。

《秘密的事情》,是寫社會的障礙扭曲了自己的行為和態度,而引出最不為人知的行為:希望有一個“更為完美的社會。”《在船上》則看出鉛筆素描中甲板上的人“很像他”,但記得“他比這更好看”,寫的隻是“這素描,這船,這下午”所引起的對“他”的思憶。

卡瓦菲斯之詩的獨特視野,還在於對自己的精神狀態和不同情境、情調的把握。然而,這種內省式的把握仍舊是極其簡練且單純的。

《單調》隻寫出了天天月月都一個樣的百無聊賴。《愛奧尼亞音符》隻是說明了打碎了雕像,並不意味著諸神已死。《牆》隻寫一種精神的隔離,一點聲音也沒有,沒有築牆的人,他們卻將自己與世界隔開,寫一種絕望的情緒。而《召喚陰影》隻寫一種情調、氛圍。詩隻八行,不妨抄錄下來一支錯燭已經足夠。它的柔光廣會更為合適,更為雅致當陰影降臨,愛情的陰影。廣一支蠟燭已經足夠。今夜房裏光不能過多。在沉思冥想中,全部是接納,並且,伴著這柔光一一在這沉思冥想中我將組織視力召喚陰影,愛情的陰影。”詩單純得隻寫一支蠟燭及蠟燭所帶來的陰影,這種情調的需要,也是一種直接的述說,沒有委婉,沒有暗喻,明白如話卻充溢著一種朦朧的情境和獨有的心理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