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隻身入皇城(3 / 3)

其實,那一晚她不是不心存僥幸的。她心裏有一層隱隱的期盼,期盼著柳陵鬱會放過她。柳公子對她的情意含蓄而小心,她在賭,賭柳陵鬱的一個心軟。那時……她便可順理成章地與其恩怨消弭。

沒有愛,也沒有恨,自此訣別……永不相見……這已是她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她躲在杜蘭香苑那麼多天,日日夜夜,想的不過就是那似海深仇。那個人……似乎是沒有錯的——罪魁禍首害他沉屙五髒、家破人亡,他是沒有錯的。錯的……隻是……他有那樣一個決絕狠辣的舅舅,有那樣一份坎坷身世……

九疑的底線便是死,以我之命,解爾之恨,有何不可?

萬幸便是……那人留她一條性命,從此冰釋前嫌。

然,她還是太天真。這世間怎麼可能隻有好與壞這兩個結局呢?還有一種狀況叫做意外,恰如此時:她被昏庸無道的昭帝拿捏住了用來要挾那個長安城外虎視眈眈的人。

九疑忍不住又笑了,他不會來的,一個恨不得將自己挫骨揚灰的人……怎麼會為了自己置身險境?更何況……他是算無遺策的柳公子,沒有把握的事……他不會去做。

周禦胤癡癡地看著九疑唇邊的笑,越發地記恨起柳陵鬱來:憑什麼這世間的絕好人物都被他攏過去了!憑什麼!

莫名的,周遭掛起一陣冷風,冰冷刺骨,所有人都縮了縮脖子。周禦胤也打了個激靈,這是怎麼了?好不容易挑出個好天氣,臨了還要生什麼變故不成?他猜對了,那風呼嘯著,越來越冷,須臾便攜著徹骨的冷意席卷而過。

天空開始飄雪,詭異地、毫無預兆地,大片的雪花就那麼隨風而至,茫茫迷亂人眼。

不消片刻,長安的地麵遍蓋上了一層白色。

九疑凍得直打哆嗦,但她也不明白這大雪算是怎麼回事兒。

午時,茫茫天地間,一騎飛踏而來。

棗紅的汗血馬上,白衣的柳公子身披火狐裘披風策風而至,顏色鮮明一點,紅若朱砂。

九疑的眼睛連眨都不敢眨,一夜白發……是真的!

呼嘯的風揚起柳陵鬱的發絲,與飛揚的雪花交纏在一道,辨不出你我。

九疑的眼力太好,她甚至可以瞧見柳陵鬱束發金冠上璀璨奪目的東海夜明珠、細致鮮活的五爪金龍尾。那樣雪白的頭發……白到混淆了光影,讓人所有的意識都粘連在那發絲上,再也離不開。

柳陵鬱出現的一瞬間,周禦胤的眼睛就亮了,一招手,點燃手中的煙花,一聲刺耳的聲響響徹雲天,原本空無一人的朱雀大道兩旁急速湧現出無數人馬。

柳陵鬱眯了眯眼,城牆上吊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是人形,應該就是九疑了吧?他猛地加緊了馬肚,揚手又是一鞭。擒賊先擒王?周禦胤,你好不天真!你以為東西北三麵就沒有本公子埋下的人馬了嗎?

駿馬揚蹄,四肢近乎騰空,速度雖然飛快可也止不住如潮水般漫上來的士卒。柳陵鬱眼中厲光大勝,拔出腰間所掛佩劍,揮臂便是流光萬千,三丈之內無人可近。

周禦胤盯住城牆下那個白衣狐裘的男子,下巴的線條又緊了幾分,“小雜種,這才剛剛開始!”他舍棄了青龍門、白虎門、玄武門三麵的防衛,為的……不過就是布這一個弑神殺鬼的“滅佛陣”。“你也太小看朕了……朕容得你一路縱橫,卻容不得你來這長安撒野!”

白雪依舊紛紛,九疑聽城門下殺聲震天,目光所係不過一人——他來了,他竟然真的來了!九疑拚命地眨眼,卻不能令所見之人模糊半分。

腦袋頹然地垂下,九疑的心,涼了……這是滅佛陣,有去無回……一切都完了……

一片雪花飄然入眼,九疑閉眼,一行淚,蜿蜒而下……忽而,她睜開眼,嘴角牽出一個笑來——死了也好,一了百了,總好過這般糾糾結結、掙掙紮紮、不得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