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我來到密室。這隻是一件黑暗狹小的房子,藏在貯藏室的一麵牆背後。我靠著蠟燭微弱的光看到這裏隻有一張布滿灰塵的桌子,上麵孤零零的躺著一隻盒子。我打開盒子,看到了一枚戒指。它還不像現在這樣迷人。它死氣沉沉的躺在那裏,連黑寶石都像蒙了一層灰塵,霧蒙蒙的。我失望的拿起它,如果把它丟在老祖母的首飾箱裏轉眼就找不到了,絲毫看不出它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然後我順手戴上了它。
‘不!’
我驚恐的回頭,這時我的手突然一痛,像被什麼刺了一下。一滴血滴在戒指上,戒指居然如同海綿將它完全吸收了。我驚訝的發現戒指突然間煥發了生機。黑寶石變得熠熠生輝,我驚歎於它的美,甚至忘記了剛才是誰在喊。這時我感到一陣風柔和的吹遍我的全身。然後我才發現了門口搖搖欲墜的父親。
‘爹!’我驚恐的想取下戒指,可是戒指似乎太小了,怎樣也取不下來。
‘不要!千萬不要摘下戒指。’父親虛弱的說。‘天那,我早該把這個戒指丟掉。’父親搖搖晃晃的走過來緊緊抱住我。
我的身體僵直了。長這麼大父親從來沒有擁抱過我,即使小時候的記憶中也沒有,我想伸手推開他,可是我發現他的臉龐竟然掛滿了淚水,這讓我不知所措。然而突然間我的身體自動彈到了一邊。雖然平時的頑劣讓我的身體非常敏捷,但是這個動作是我做不出來的。然後我看到父親手裏拿著一把匕首,匕首所在的位置正是我心口剛剛所在之處。
‘爹!’我震驚了,我不知道我犯的錯足夠讓不苟言笑然而慈愛的父親想要殺掉我。
‘你看到了,千萬不要摘下戒指。你戴上它,就是簽了一個契約。沒人能夠傷害你。’
難道父親隻是要給我展示這個?我還是回不過神來,‘這麼說不是挺好的。’我想笑一下,但是臉上隻有一個抽搐。
‘但是要殺掉你也很簡單,隻要拿掉你的戒指。契約的條件就是摘掉戒指時帶走你的靈魂。’父親虛弱的說,‘你走吧,離開村子再也不要回來。’
‘我不懂……’
‘這枚戒指是最邪惡,最可怕的東西,它會引誘你,唆使你,總有一天你會忘記你本身是誰,變成一個惡魔。整個村落都會因為你而遭殃。’然後父親扶著牆,慢慢走出去了。
雖然我想要離開,但是沒想到居然是這樣被驅逐了。
我回到房間,妹妹已經睡的很熟。雖然她有自己的房間,但是總愛賴在我這裏。我輕輕撥開擋在她臉上的發絲,看著她睡得粉紅的小臉。我不忍叫醒她,就算我叫醒她,又該如何說。
‘再會,我的小妹妹。’
離開後我並沒有走遠,我在村子周圍徘徊。我看到父親為我辦了一場喪事。我看到了母親和妹妹悲傷的臉。我難過的幾乎要發狂,可是我不能回去,我再也回不去了。
韓修坐在我身邊,拍拍我的手。
“後來你再見過你的妹妹嗎?”
“經常。”
“你想的話我也可以帶你去見她。”
韓修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難道?”
“是的。離開之後,我去了許多地方。父親給了我足夠多的錢,他本來是想我能衣食無憂,然而我用這些錢去看世界。我去了荷蘭,親眼看到了巨人般矗立著的風車。我驚訝於那裏的人民製造的完善的水利和風力係統,一個人就能照料我們整個村子那麼大的土地。也去了美洲大陸,在巴西,有我從沒見過的繽紛的熱帶水果和最熱情奔放的人民。之間我一直沒有放棄尋找,尋找像我一樣的戒靈。然而他們都隱藏的很好。終於,我在泰國找到了一個。我殺了他,拿到了他的戒指。然後我滿心歡喜的回來,想要給妹妹這個生命的禮物。
這時候已經是四年後。我途徑大半個分裂割據的中國,回到我出生的小村莊,這裏依然寧靜。我踏上這片熟悉的土地,然而沒人能認出我。我與戒指越來越融為一體,這讓我的外貌有了變化。我的皮膚開始變得有點病態的蒼白,我的眼睛也變成了詭異的墨色。我已經剪掉了當年烏雲般的長發,改成了齊耳的短發。我扮成探親路過的學生,詢問村子裏的事情。然後我知道妹妹已經出嫁了。我遠遠看到了並不顯老的父親母親和已經是半大小子的弟弟,他們的神情都恬淡而且滿足,所以我決定不去打擾他們。我問明了妹妹的去處,然後就離開了村莊。
妹妹嫁了個與父親有生意往來的大戶人家二少爺。妹夫很年輕,但是精明能幹,也許是這點贏得了父親的欣賞。幾經周折我在太原找到了妹妹現在的家。妹夫他對妹妹很好,但是也不影響他結婚不到一年的光景,就以傳宗接代為名納了一個小妾。三妻四妾,從來都是名正言順的事。然而他還是沒有孩子。不過我私下裏認為隻有像父親一樣忠於母親的男子才配得到妹妹的愛。
我忘不了妹妹認出我時的表情。當時她正一個人在院子裏晾衣服,我就站在門廊下對著她笑。她回頭看見了我,以為是哪房來了做客的朋友,客氣的給了我一個微笑,又轉頭去抹平衣服的角。
‘小豆芽兒。’
妹妹身子一震,轉過頭來仔細的盯著我看起來。妹妹叫小雅。因為小時候長的瘦弱,我經常開玩笑叫她小豆芽兒,但是隻有我這麼叫。她慢慢的認出我來,可以不敢相信。雖然我的麵貌變了,但是輪廓,神態,說話的口氣……妹妹顫抖著走過來。
‘背背靠靠,牛牛臥槽。’
妹妹幾乎暈過去了,眼淚順著她好看的臉頰撲簌簌的掉下來。多少次,我把她背在背上,念著這句話兒,踏過隆起的田埂,走過大柳樹的蔭涼。
我輕輕把她擁進懷裏,‘好了好了,不哭了。姐姐不是在這麼。’
緩過神來,妹妹急切的問我這些年到哪兒去了。我拉著她的手,把我這些年的經曆,所見到的外麵的世界都講給她聽,她聽的入了迷。當我說到在巴黎熱戀的情人當街擁吻,妹妹一下子紅了臉,‘呸’的一聲錘了我一拳。我問妹妹這些年過的怎麼樣。妹妹的眼神黯淡下去,
‘就那樣唄,你自己去外麵高興,把我丟在家裏一個人為你傷心。’說到這裏妹妹突然想起要生我的氣,背過臉去不看我。
我心疼的把她摟過來,‘你愛他嗎?’
妹妹又紅了臉,‘有什麼愛不愛的,爹說他家是個好人家,我過來能過好日子,我就嫁過來了唄。’
‘我還是不敢相信,爹說你突然得急症死了,連你的屍體也不讓我看,說是惡疾,怕傳染。’說起那時,妹妹仍然很難過。‘爹為什麼這麼做?’
‘這正是我要向你解釋的。’
於是我向她坦白了一切。妹妹開始以為我在開玩笑,可是看著我認真的臉,她突然驚恐的站了起來。
我的心一沉,感到了她的疏遠,妹妹居然害怕我了。我勉強的一笑,拿出另一枚戒指,‘來,戴上它,跟我一起去新的生活。沒有疾病,沒有死亡,你想要什麼姐姐都能給你。’
然而妹妹又向後退了一步。
‘難道你不相信姐姐嗎?’
‘不。’妹妹慢慢的開口,‘四年前你一聲不吭的走了,留下我一個人。我為你哭了那麼久,也沒有人來告訴我真相。現在我嫁了人,剛剛習慣了現在的生活,你卻突然跑出來告訴我一個天方夜譚的故事,讓我跟你走,我不能。’
‘我怎麼和你說?當時我剛剛成了一個怪物,被父親扔出門外,自己能否生活下去都是一個問題,讓我怎麼帶上你?’
‘對,我是你的累贅,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你終於能擺脫我了,幹嘛還要回來找我。’
‘我什麼時候說你是累贅?’
我強壓下一陣怒氣,盡量溫和的說:‘趁你還沒有孩子,沒有牽掛。一個納妾的丈夫和一個作威作福的婆婆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
‘我婆婆對我很好,不要說她的不是。’妹妹毫無表情的說。
我有點尷尬,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時,門外響起腳步聲,妹夫回來了。妹妹緊張的向門邊走去,思索著怎麼向他解釋我的來龍去脈。我不忍看她難堪,悄悄隱去了。‘你怎麼了?’妹夫看到妹妹失魂落魄的樣子溫和的問。然而妹妹回頭,隻看到空無一人的房間:‘……沒,沒什麼,剛做了個噩夢。’她恍恍惚惚的,真的以為自己做了一個白日夢。
後來我又糾纏了她幾次,她一直不肯和我走。我不知道為什麼她不喜歡我給她的禮物。我悲傷、憤怒,嫉妒她的家人能夠和她在一起生活。我夜夜徘徊在她的屋外,收集房間裏桌椅的磕碰聲,裙裾的悉索聲,輕柔的耳語聲和偶爾把我從沉迷中驚醒的輕嗽,這一切都令我瘋狂,於是我終於做下了一件讓她永遠不能原諒我的事。
我把她丈夫一家一把火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