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少女被他這一捧,臉上喜滋滋的,又問道:“對了,你的武功好像也不錯,竟然將我的劍法盡數避了開去,可真是了不起啊。我師父說普天之下能在本門劍法下全身而退的高手在江湖上屈指可數,但你剛才所用的招式我以前卻從沒見過,你是哪一派的呀?”

俞靈一聽,不禁哭笑不得,這天真的少女竟將他一身絕世的武功說成是“好像不錯”,以前有人問到這個問題時,他要麼避而不答,要麼幹脆亂編一個應付了事,但對這個天真嬌憨的少女卻是不忍騙她,便正色道:“我的師門喚作‘天道派’。”

少女側頭想了想,微微一搖頭:“‘天道派’?沒聽說過。”俞靈道:“本門自開派以來,已曆百年,世代都以替天行道,懲惡除奸為己任,但行事卻隱秘異常,向來是不求聲名,所以在江湖上並不像貴派那樣赫赫有名。”說著忽然輕輕歎了口氣:“現在知道我師門來曆的,普天之下恐怕就隻有你一人而已了。……本來還有一個的,可是她在十二年前

……唉!”

少女見他目中露出纏mian淒婉的神色,臉上一片莫可名狀的悲痛,那種深沉的憂鬱便如一顆石子,在她原本平靜無波的心湖中激起了陣陣的漣漪。在一瞬間,她的心中忽然湧起了一種情緒,充溢了她的胸口,好像眼前這個人的悲痛便是她自己的悲痛一般,柔聲勸慰他道:“對不起,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俞靈發覺失態,忙道:“不,不關你的事,都怨我。”微微一頓,仿佛是為了岔開話題,反問她道:“對了,姑娘,你怎麼會來到這種荒野之地?這裏離峨嵋可遠的很哪。”

少女見他不再傷心,也嫣然一笑,說道:“我是跟師父一起來的,我師父,‘聖手書生’駱文遠,武當玄清道長,還有另外一些高手來這兒圍捕一個人,他好像叫什麼俞靈,據說他在十二年前屠戮了太湖水寨一百多條人命,隨後潛逃無影,直到最近才露出了蹤跡,據說便是藏身在這一帶。武林盟李老盟主原本不同意捉他,說他既然隱匿了十二年沒有再犯案,就表示已經有了悔改之心,就應該給他一次自新的機會。但玄清道長卻不同意,一定堅持要來,聽說他的親弟弟便是死在那一役當中。駱文遠也是極力攛掇,李老盟主實在沒辦法,隻得答允派人和他們一起前來。我師父說駱文遠久懷異心,暗中培植黨羽,這幾年來勢力變得越來越大,早已不把李老盟主放在眼裏,又借著這件事拉攏了玄清道長,遲早必生大亂。我師父跟來便是想牽製駱文遠,讓他不得肆意妄為,順便也想看看那俞靈是否真的有了悔改之心,若真是如此,也好設法救他一救。師父原本不想帶我來,我求了半天,她才答應帶我來長長見識,我們奔波了十九日,昨晚剛到,今早他們出發捉人,留我在這裏。我下水洗澡,哪知卻遇上你這個大男人偷看......”言罷羞澀一笑,臉上一片緋紅,低了頭去玩弄衣角。

俞靈聽她說道:“他叫俞靈,殺了上百條人命”時,隻覺腦子裏“嗡”的一聲,身形一陣踉蹌,幾乎站立不穩。這是常理,一個人陡然聽說自己一下子成了嗜殺暴戾的大魔頭,誰都會受不了的。但總算他功力深厚,運起師門絕學《天道真經》上所載的收攝心神之法,將內息調運了幾周天,這才漸漸的心平氣和下來,心裏想道:“這才叫‘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想我俞靈這些年來修心養性,勤習‘天道’,連螞蟻都不曾踩死過一隻,如今卻被人誣陷成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招來了這許多成名高手群起緝捕,當真是莫名其妙。”暗暗打定了主意,此事一定要找到駱文遠等人解釋清楚,否則自己一生都要背負這殺人元凶的罪名了。

少女一抬眼,發覺他麵色難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奇道:“咦,你怎麼了,是不舒服嗎?”

俞靈與她澄如秋水的眼睛一對,忖道:“我現在是人人不齒的魔頭,和她這個名門正派的弟子在一起,若是被人看見,隻怕對她有害無益,還是先離開她為妙,免得拖累了,便答道:“沒什麼,多謝姑娘告知,在下這就告辭了。”朝她一拱手,也不多言,轉身便走。魚簍丟在潭邊,卻也顧不得拿了。

少女料不到他如此決絕,說走便走,呆呆望著他的背影,一時做聲不得。直到他走出十幾丈遠,才反應過來,大聲喊道:“喂,這裏很危險,你趕快躲起來!販販販我叫嚴菁,你叫什麼名字?”

俞靈卻不答話,身影一閃,已然不見。

轟轟水聲之中,瀑潭邊上,就隻剩下嚴箐一人怔怔地呆在原地,這一場相遇結識給了她一種畢生中從未經曆過的微妙感覺。但她還未曾來得及細細品味這種又酸又甜的感覺,斯人便已杳如黃鶴一般翩然遠去,他這一走,仿佛也將她所有的快樂也都帶去了,隻給她留下了無盡的空虛與惆悵。嚴菁獨自佇立,微風拂起她的秀發,兩顆晶瑩的淚珠已悄然順著她白玉般的麵頰滾落下來……

俞靈離了那少女嚴菁

,便即回轉。等他自忖離開了嚴菁的視線,便將腳步緩緩放慢,抬起頭望著那高掛天空的旭日,喃喃自語道:“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了……”與嚴菁的這一番相遇,尤其是“太湖水寨”這四個字,已經勾起他對一段痛心疾首的往事的回憶。十二年來這段回憶非但沒有被時間所消磨殆盡,反而卻在他的心中積攢的越來越多,越來越重。當記憶的閘門微微開啟了一條縫隙時,它們便爭先恐後的狂湧而出。俞靈無神的走著,一隻右手將釣竿攥的吱吱直響,他的思緒卻已經飛到了十二年前的那一個慘淡的日子:暗淡陰冷的天空,如鉛似的烏雲滿天卷地的壓將過來。

麵前是一柄三尺青鋒,一道鮮血便順著那劍刃緩緩流下,殷紅的鮮血染紅了天地,也染紅了自己的雙目。整個世界仿佛也都閃耀著一片妖異的血紅。懷中是一張白玉般無暇的麵龐,但她的靈魂已隨著這單調的嘀嗒嘀嗒聲而一絲絲一絲絲地從她美麗的軀體中被抽走。自己的心也隨著她體溫的慢慢變冷而緩緩沉下去,沉下去......“小霞,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無論你做錯什麼,我都會原諒你啊!你這又何苦,何苦呢?你當年說的一起遠離江湖上的是是非非,要和我一起去大漠放羊,看日落,作我的好妻子,一起白頭偕老,難道都是騙我的嗎?你為什麼撇下我自己獨自去了,讓我一個人孤伶伶的活在世上,為什麼,為什麼?”他就這樣失神落魄的走著,回憶著與白小霞共效於飛,恩愛纏mian的點點滴滴,他已經渾然忘我,對外界完全沒了感覺。

不知不覺間,已來至竹林外緣,所住的茅屋已是遙遙在望,俞靈卻還沉浸在對往事的又悲又喜的回憶中。驀地,隻聽“噗噗噗”三聲響,三支白羽短箭從竹林中激射而出,奔著他上中下三路打到,來勢猛惡異常!

俞靈聽到風聲,矍然一驚,仿佛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一下子把他從虛渺的幻境中拉了回來。他的第一反應便是:“有人偷襲!”不及細想,左足立時向前急踢而出,右足牢牢踏地,身子已與地麵平平而行,仰麵朝天,正是一招“金剛鐵板橋”的功夫。隻聽“呼”的一聲,上路的短箭貼著鼻梁飛了出去。此時他雙眼向天,目不視物,隻憑借感覺,伸出右手食指往空中一探,正好在中路短箭上輕輕點了一下,那羽箭立時一沉,與下路的短箭撞在一起,同時偏了方向,雙雙釘在韌竹之上。

隻聽有人“咦”的一聲,似乎對他的武功頗感驚異。接著又是一陣呼嘯聲響,一大片暗器又從林中遮天蔽日般的疾飛而至!

俞靈冷哼一聲,右足一撐,使一招“細胸巧翻雲”,身子已借勢平竄而起,同時雙袖急揮,打出一股勁風,將暗器擋在身前,但發射暗器之人手法卻是精妙,細小的暗器被他罡風一逼,竟分兩路他奔兩肋襲到!

俞靈見狀,猛地長吸一口真氣,納入丹田,迅捷無比的在周身經脈中遊走一圈,全身的衣衫便如同一個漲滿的氣球般鼓蕩而起,暗器撞在上麵,被輕輕一彈,力道盡泄,紛紛掉落在地。

隻聽這時嗖嗖嗖幾聲響,五條身影已迅捷異常的從竹林中竄出,甫一落地,便散成一個圓圈將他團團圍在當中。

俞靈身形筆直的站在當場,臉上是一片不卑不亢的神色。站在他麵前的是一位尼姑和一位全真,都是背插長劍,臉上一片莊重肅穆之色。那尼姑雖然已屆中年,但容貌姣好,想必便是少女嚴菁的師父清風師太;那個道士自然便是武當玄清道長了;左邊是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五縷須髯,手搖折扇,神情瀟灑,一個黑臉漢子站在俞靈身後,手中挺著一柄長槍;他旁邊是一個黑衣老者,一蓬花白胡子,手上戴著一隻鹿皮手套,扣滿了暗器。

俞靈衝那黑衣老者冷冷地道:“唐天星唐老爺子,您這手“巧打天星”可真是越來越精妙了,佩服啊佩服。”

剛才暗算他之人所用的手法正是蜀中唐門的嫡傳絕技,而且那人功力深厚,手法精熟,應該是唐門中老一輩的高手。天下間除了號稱唐門第一高手的唐天星之外,還能有誰?

果然,那老者正是蜀中唐門第一高手唐天星,他沒有想到隻一個照麵便被人家給認了出來,又聽俞靈出言諷刺自己方才出手偷襲的行徑,就算他臉皮再厚,這時也不由臊得通紅,訥訥的答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