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無言，隨著陣陣風吹來。花瓣如雨，飄忽著，鋪滿了袁世凱的腳下。花影朦朧中，他恍惚望見兩個精瘦的小個子男人正得意洋洋，勾肩搭背。他素來討厭小個子男人，曾不止一次對手下人說，一個男人若心計很多，城府很深，是靠不住的。蔡鍔！還有孫中山，都是小男人，你們都是逆賊，但說心底話，我佩服你們。你們未能為我袁世凱所用，太可惜了！蔡鍔啊，全怪楊度對你監視不嚴，又有個夏壽田對你通風報信，你遠了我。若我得了你，讓你幫我練就新北洋兵，這模範團還會惹得段祺瑞一肚子不高興嗎？蔡鍔呀蔡鍔，看你外表精瘦如柴，想不到你胸中藏著百萬雄兵啊！沒用你練兵，沒讓你出來與老北洋對峙而保持平衡，是我的失策。現在什麼都晚了。你命大，來京時，離京時，一路上那麼多的殺手，竟讓你平安無事。丟了你，我丟去了南中國啊！你不是停戰了嗎？回來吧，咱們不計前嫌，重新合作吧。我以黎元洪、徐世昌、段祺瑞三人名義向你議和，三省的問題解決後，我一定重用你。你為什麼一反常態，揚言要把我趕出國外，殺了楊度他們，抄沒我的家產，還奪我子孫三世的公權？這，這不是明明要置我於死地嗎？蔡鍔，我不怕你與我做對。你有錢打仗嗎？美國波士頓銀行我有兩千萬元的借款，我已取出一百萬做戰費，而你連槍炮都不足。你能與我打下去嗎？隻要我的南天兩柱石不倒，打，我還會敗在你那群亂兵手下嗎？
孫中山，到底也是一個小男人。你和蔡鍔他們都高舉什麼共和的大旗，其實，你們是什麼人你們自己最清楚。
他狠狠地吐了一聲：呸！
天已經許久沒有落雨了。春荒和瘟疫肆虐著大地，各地告急的電報發來，多少人家都饑餓而亡，更多的人流離失所。今天，難道真要大動蕩？賑濟災民迫在眉睫，還要打仗，亂賊們哪裏是體恤民情！清王朝已經結束了，天下已是漢家的天下，你們鬧騰的是什麼？蔡鍔他們這樣鬧，陸榮廷也這樣鬧，這是革命黨在作孽作祟！馮國璋，你也來攪和！我知道，你是日本人給了你兩個臭錢，要把你扶起來，利用你來消蝕我大中國。你不怕人罵你是漢奸？你真的代替我掌國執柄，天下人會服你的氣嗎？黎元洪，你小子有福氣，辛亥年鬧兵，新軍逼你做了都督，民國又逼你做了副總統。現在，許多人叫喊著，要讓你來做總統。好啊，實在不行，就讓給你。讓給你太平天國洪秀全的子孫黎元洪，也比讓給馮國璋這副日本人的招牌強。天下兵火，何日能熄呢？黎元洪做了總統，天下就太平無事了嗎？
袁世凱感到了疲憊。
他轉過身來，蒼白的太陽正往南移。他狠狠地向太陽望了去，一片浮雲掠過太陽。他看到成群的鴿子圍著太陽，用它們的翅膀去拂去太陽上麵的塵埃。這些鴿子是從哪裏飛來的？是四川鬼城飛來的精靈嗎？是當年周王的屍骨所化嗎？它們的眼睛充滿著怒火，嘴角滴著血，該是要把太陽啄碎，或要把太陽劫持走吧！
此時，他想起了莫裏循。這個英國人他到哪裏去了呢？他因為借款有功，宣傳中國有功，被授予嘉禾勳章，成了一個大英雄。而如今，到哪裏去了呢？
他突然感到一陣心悸。他不由自主地抬起腳步，悄悄地，緩緩走向居仁堂。他想著，一定要像記載二十一條那樣，讓來世的人們明白事實。百年之後，子孫後代一定能昂首吐氣。日本人啊日本人，你們為什麼每人捐出一碗米？你們教育子孫什麼要生存就要打中國，你們全國上上下下攢足勁，你們早就包藏了滅亡我中國的禍心！日本人啊日本人，百年來，你們從未有停止對於我大中國的顛覆！你們到處收買漢奸，毀我長城，什麼黑龍會白龍會青龍會，都是在變著法兒在我們的土地上製造混亂。你們好亂中取勝。可憐我的國家有多少人不明真相，竟把你們拜做師傅，結為朋友，使我國家亂中添亂。亂，亂，亂，到處是一片混亂。我知道，你們想亂中取勝，趁火打劫！你們，你們不要高興得太早。我們的國家雖然還很貧窮，但不會一直貧窮！有朝一日，中國人一定要收拾你們這群賊寇！
他咬緊牙齒，在心裏默默念叨：“我袁世凱，永遠是你們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