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奴長長地鬆了口氣,忽而聽身後有人冷聲道:“果然好幻術!”
芸奴的心涼了半截,戰戰兢兢地轉過身道:“大,大公子,您,您怎麼還在這裏?”
大公子臉色陰冷,眸中有某種深不可測的東西,小衣躺在他腳下,似乎嚇暈過去。
“大公子,請您聽我解釋……”芸奴慌不擇言,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大公子會不會將她趕出去?或者,直接將她當做妖怪送官?
芸奴自小在葉家長大,因生性老實本分,又有幾分木訥,竟從未想過利用自己的力量去做些什麼,更不願意離開葉家,如今擔心得額頭冒汗,手腳冰涼:“公子,求您不要趕我走,我無家可回,離開了葉家我不知道怎麼活……”
葉景淮轉過身,眼神陰鬱地說:“滾回你自己房去,若是讓我知道你在府內任何一個人麵前顯露幻術,你就給我立刻離開!”
他不趕自己走?芸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隻這一愣神的工夫,葉景淮已經回屋去了。她慶幸之餘又開始擔心,小衣和小果怎麼辦?如果她們醒來之後將遇妖之事說出去,不就糟了?
她側過頭去看了看那條大蛇,如今已縮成兩根指頭粗細,看樣子隻有近百年的修為。對了,這條大蛇會魘術,如果用它的膽熏一熏小衣和小果,便可混淆她們的記憶,令她們以為自己隻不過是做了一場夢。
說做便做,她用小衣頭上的簪子劃開蛇身,取出蛇膽,用葉子包了,放入袖中。
小衣和小果的問題解決了,新的難題又出現在她麵前,這條蛇怎麼處置呢?又不能吃。沉思了一陣,她摸了摸蛇皮,冰涼入骨,頓時有了主意。
下人房裏有驅蚊的熏爐,芸奴將蛇膽放入爐中,爐蓋的鏤花縫隙中溢出一團淺黑色的霧氣,散在空中,無聲無息。
芸奴上床躺下,這悶熱的夏夜,隻有這下人房裏涼爽宜人,宛如深秋。她看了看房梁,在蛇身腐朽之前,屋內的人,便都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我昨晚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早上掃地的時候,小衣對小果說,“我夢見被一條大蛇追,差一點兒就死了。”
“我也做了個很可怕的夢,我夢見和你一起上廁所,然後,然後……”說到這裏,小果的臉有些紅,“呃,反正就是很可怕。一定是最近聽了古井鬧鬼的故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你們這兩個小蹄子,不好好掃地,又在這裏嚼舌頭。”霜落路過,正巧聽到二人的話,嗬斥道,“大夫人下了令,誰若再傳鬧鬼的謠言,打二十板子,並攆出去!”
二人嚇得連忙噤聲,埋頭掃地去了。芸奴蹲在古井前,托著下巴凝望井底。好多事情她都想不通,大公子為什麼不問她會幻術的事呢?今日一早在園子裏見到她,就好像昨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真是奇怪。
不過,最奇怪的還是那條蛇,它從何而來?或者說,是誰把它放到井裏的呢?
“芸奴。”葉景印走過來。
芸奴起身:“二公子。”
葉景印從懷中取出一隻錦囊遞給她,她打開,看到一把黃楊木梳,梳背上包著金皮,花紋為纏枝卷草,彎拱處是兩隻對飛的鴛鴦,做工極為精美細致。
“二公子,這是……”
“昨日是我娘的生辰,木蘭閣和我見賢閣的人都有賞賜,我也給你留了一份。”葉景印笑如春風,“雖然隻是包金的,但它出自名匠之手,其價值比起金簪金釧之類,毫不遜色。”
芸奴指尖在梳背的花紋上輕輕摩挲,一滴淚落在指尖上,濺開一朵小花。葉景印睜大眼:“你不喜歡?”
“不是的,我很喜歡。”芸奴將梳子放回錦囊,鄭重地握在手心,“多謝二公子和二夫人賞賜,兩位的恩情,我會永遠銘記在心。”
“哈哈,什麼恩情不恩情,木蘭閣和見賢閣每年都要賞的啊。”葉景印笑道,“天色不早了,聽說白兄今日要去翰林學士朱大人家驅魔,走,咱們看熱鬧去。”還沒等芸奴回答,他已經拉起她的手跑去了。
立在廊下的大公子手中提著劍,望著二人跑去的方向,劍眉深鎖。
“叮”,手中的劍出鞘兩寸,劍鋒森寒。良久,他用拇指將劍按回鞘中,轉身回屋,樹影霞光重疊,不知,深深,深幾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