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一個模樣憨厚的弟子大聲喊道:“師傅,您餓了吧?午飯時間到了。”他甚是富態,一身綠色的錦緞衣穿在身上像是披在沙丘上的沙層,順著他起伏的身體沉甸甸的垂下,更象是一隻鬥敗了的公雞,耷拉著眼睛,仿佛昨晚六七個時辰遠不夠他睡。
“恩,對。吃飯要緊,我經常告訴你們,生活要有規律,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大家區吃飯了。”他一邊隨意的說,一邊輕撫著自己瘦癟的肚子,似乎生命又有了它原有的趣味。
飯菜很豐盛,他們吃的不亦樂乎。這裏雖然離長安有百裏之遙,但是所有的物品和食物一點都不必長安差。但是他們此時卻象一群乞丐看到了燒雞,拚命的吃,因為他們此刻覺得吃進去的是生命,是一種最起碼的追求。
他們不是書生,雖然幼年都上過自家的私塾,但是卻並沒有人會去趕考或者寫詩;他們當然很難成為俠客或劍士,因為他們本就沒有想過學武。
他們吃的很開心,甚至在搶著吃東西。雄德仁一不小心把劉不爭筷子裏的最後一根雞腿搶走,他一邊大口咀嚼著香噴噴的雞肉,一邊很有誠意的說道:“不好意思啊師父,下次讓你,嗬嗬。”他看上去的確很不好意思。
劉不爭沒有生氣,他反而覺得快樂,因為他和這些弟子們一起才感覺到真正的快樂。他喜歡簡單的生活,尤其是這樣輕鬆而有規律的生活。他年輕的時候也覺得凡人的生活太過枯燥,但是他下載不會了,因為,人總會有進步,他的進步就是怎麼樣走向平凡。
他想開懷大笑,但是當他目光移動的一刹那間,他的笑容凝滯了。他看到一個身影,一個非常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在門外顯得那麼遙遠又那麼近。
他站了起來,很無奈的站了起來。
唐思文和雄德仁他們也站了起來,因為他們也發現門口有一個人:他身上穿的很整齊,但是蕭索的布條和幾許破縫隻能說明他穿的很整齊,他雖然皮膚黝黑,長發蕭索,但是,他的身子卻很直,直的像是大雪後的青竹。
他抬起頭來,大家都大吃一驚:他的臉上從左至右竟然有一條長痕,從左眼的眉間,一直劃到嘴角。他的眼神很困頓,但是,他的眉頭緊蹙,卻是無比的堅毅。
“你來了?”說這句話時,劉不爭用力咽下最後的一口飯,但是眼光中卻難免流露出悲傷之意。
“是的,師兄。”門口的人走了進來,從背上取下一個瘦小的背包,和一柄微微發舊的長劍。他靠牆坐下了,劉不爭覺得自己站著害沒有他坐著高。
唐思文聽他叫師父師兄,心道沒有想到師父竟然還有這樣的一個師叔,不過看他落魄的樣子,雖然比乞丐好一點,也好不不到哪裏去。
對於他們的師父,他們簡直是一無所知,隻知道他們來的時候師父就在這裏,將來他們走的時候,他也還是在這裏。唐思文雄德仁他們雖然都知道眼前的人是他們的師叔,但是卻沒有人敢上前問候,因為他們雖然互稱師兄弟,但是卻沒有一點寒暄和笑意。
“這些是你的弟子?”
“不錯。”劉不爭的頭低下了,這種動作是無需思考的。
“哦?”那個人非常仔細的打量著每一個人,從他們的發髻,到臉,到手背和肘尖,再到腰和腿,最後甚至到了腳。
他搖了搖頭,發出了一種平靜的歎息。
劉不爭的頭埋的更低了,仿佛一個罪犯接受縣衙的審判。他此刻再也無法平靜了,心裏突突隻跳。他咬這牙,說道:“你吃過飯了?”
“吃過了,在路上吃的,楊記饅頭。”他的聲音很平靜,但是眼皮卻不自意的跳了一下。
“楊記饅頭?”劉不爭頷首眯眼,似乎想起了什麼,他的麵上突然間布滿了滄桑和歲月的痕跡。
“這些年你都在哪裏?”劉不爭沉聲問道。
“一開始在陝西走鏢,後來去了山東當差,有一陣子在山西做了響馬,後來就在長江邊上護船,一直到現在。”他的眼角不停的抽動,似乎是愁苦的嬰兒在用力扯落他母親鬆軟的**。
“那你為什麼要來?我想你應該成家了。”
“你難道不知道,我們已經有十年不見麵了嗎?”那位師叔終於露出了一絲吃驚的表情。
“我,心武,我當然知道。”劉不爭現在完全像是換了一個人。
朱心武微微苦笑著,從包袱上解下那柄劍,就像是一個母親抱著生命垂危的孩子一樣。
劍很幹淨,但他還是擦了擦。
唐思文他們向那劍看去,沒有任何的吃驚,劍柄的鐵柄已經生鏽,邊緣甚至已經倦了起來。劍鞘的烏漆已經褪落了不少,原本金黃的銅邊早已晦暗難辨,這果然是一把劍。
唐思文在想,這種劍還能與人打鬥嗎?他雖然沒有學過劍術,但是他們家是武林世家,家藏的寶劍也見過不少,劍無不以鋒利寒氣逼人而寶貴,但是這把劍卻無論如何都看不出有什麼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