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有什麼計劃?
先休息下。
然後呢?
還沒想好。
為什麼要走?
他沒有回答。
我離開,好像跟工作環境不好還沒太大關係。酒過三巡,離職的同事忽然喃喃地說——不像在對我解釋什麼,更像在自言自語。
我轉過頭去看看大家,飯桌上的抱怨正借著酒意進行到歡暢之時,畢竟都是耍筆杆子的,即便發牢騷也刻薄有趣,充滿集體智慧。送別宴儼然已經變成了供大家發泄的聲討大會,聲討上司、體製、環境,聲討一切……此情此景令離職同事和我都不禁莞爾。
他搖搖頭,喝了口啤酒。
那是什麼原因?
他遲疑了幾秒鍾,似乎在猶豫是否值得對我這樣一個不熟的人解釋。或許是杯子裏吱吱作響的金黃色冰鎮啤酒讓人的神經鬆動之故,也或許,我們兩人都未融入熱火朝天的氣氛……最終,他回答:我覺得自己正跌入虛無之境。
這種虛無到底來自於哪裏,我自己還不大清楚。大概和理性與懷疑有關係,無論生活和工作中都是如此。比如,我懷疑我們對采訪對象到底了解多少,懷疑我們對真相到底知道多少,我懷疑我們是否能像過去在大學新聞係上學時想象的那樣,影響這個社會……他突然停了下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皮:“我這樣想是不是有點太矯情了?”
我多少有點明白你的意思。
真的?
我頷首:如果你不深究的話,可能會活得更輕鬆些……
他長歎一聲。
沒法子啊,對我而言,這玩意就像蝸牛的殼一樣甩不脫。
我們沒有再討論過他的虛無感,那天的談話就此戛然而止。酒足飯飽後,大家紛紛散去。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此人。他背負著虛無感的蝸牛殼,慢吞吞地上了一輛出租車,很快就消失在初夏的夜色裏。
虛無的國度怕是在東邊,與無可無不可王國還隔著一座山,山很高,頂上終年覆蓋著白雪,山腰上長著不落葉的針葉林。從理論上講,兩個國家間倒應該是有臣民能在春夏兩季越過山脈走動走動,但是實際做到的卻寥寥無幾。
要翻過山並不容易,山口處風速驚人,氣候變幻莫測,而無可無不可王國和虛無國度的居民又不愛互相串門。到了冬天,大雪一下,在山上,一切都變得冰冷、稀薄、淒清。在那裏稍微停留的人,往往一不留神就被大風直接吹到凍僵埋入茫茫雪原。到了春天,這些埋有不幸者的地方會長出一種特有的植物,葉子是羽毛狀的,在荒野中開出纖細羸弱的白色花朵。
還是這兒好啊,無可無不可王國裏的老人們在飯後閑聊時常說,那些想去其他地方生活的年輕人怕是昏了頭。他們得將國度外空氣裏的虛無和各種各樣的東西在肺裏過濾,因此難怪個個有去無回。比起其他地方的人生,成天蟄伏於鋪滿白色細砂的河床上的世界怕是還更安全些,因此,“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屬於自己的地方為好。”老人們咳嗽著說。
安全,安全,這裏本來就是安全第一的世界嘛。
6
你覺得什麼樣的人會持續給一個女人寫信,同時不管有沒有回複呢?我忽然問男友。
這是一個陽光充足的周末下午,正是你所經曆過的美好的初夏中最好的那麼一天,天空澄澈,樹蔭碧綠,風像綠薄荷一樣清涼,讓人想起無憂無慮的童年時代。我和他戴著墨鏡坐在露天裏,脫了鞋把腳架在凳子上,一動不動地曬太陽,看上去很像一對安享晚年的老夫婦。我們一邊打瞌睡一邊有一搭無一搭地聊天,多半時間都在沉默。在無可無不可的王國裏,河水潺潺,響聲微弱,陽光在上麵反射出點點金光。
男友喜歡曬太陽,他常對我鼓吹自己從健康雜誌看來的內容,說是人曬太陽可以增加維生素或是鈣質的吸收。他總結說,曬一小時太陽等於多吃一個雞蛋。不過雜誌始終沒具體說明,海南的太陽跟本地太陽哪個更有營養。
那個下午,我們帶著幾本書坐到小區裏的一個露天咖啡座裏,待了五個小時,即一口氣吃了五個雞蛋。到黃昏時,我倆連手指尖都被陽光鍍上了淡淡的金色。
內向、害羞、理想主義的人。
你會這樣嗎?
我?男友笑起來,當然不會。
你會怎樣?
直接追求嘛,做事情要有效率。
如果對方拒絕呢?
那自然偃旗息鼓。
如果你非常愛她呢?
我寫多少信,她不愛我,也還是不愛我。
……
什麼人會寫這樣的信呢?
一連四周過去了,一共有八封信悄然進入這個信箱。有關於雪花豬的故事,也有生活在鬱金香中的金發小精靈的故事,也有男女在城市中偶遇的故事……又像童話又像詩又像囈語。
文字確實漂亮,其臆想如協奏曲中的華彩樂段般震懾人心。當然,說到手法也罷,想象力也罷,比寫信者更為新奇刺激華美的不乏其人。但是文字那東西,說到底還是必須有某種品質的。我很清楚,那是如同人呼吸一樣自然流露出的東西,裝是裝不來的。要知道,人心是何等複雜的物件,不是極為地道的力量,絕對無法準確擊中那隱藏在千溝萬壑之下的柔軟之處。這些信中就存在著某種力量,讓人印象深刻,無法忘記。
那是如同春天下午般澄澈的憂傷,一種渴望,是暮春的黃昏是夏日午後的暴雨是掛在天空搖搖欲墜的橙黃色月亮,混雜著絕望、無奈、痛苦和孤獨的囈語……最奇妙的是,它們自成一體,十分完整,無須回應。它們像生長在高山上的某種植物,長有羽毛狀的葉片,成日在風中搖曳,開出白色羸弱的花朵,自生自滅,最終凋謝,默默融入泥土。
或許正是因為這些信,我無法想象出收信人是個什麼樣的。盡管這些渴望、憂傷、無奈和恐懼……這一切都在指向這個女子,或許就是如同貓頭鷹負責人所說的,白兔般的女郎。但是,她本身的一切,她的喜怒哀樂,她是長發還是短發,她的日常生活和形象卻讓人無從捉摸。
與其說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如說更像是某種關於愛情和渴望的符號。至於這個寫信的人,我用手中的鉛筆輕輕敲打著桌麵沉吟著……
說不好啊……
對了,那封關於夢和幸福的信最後是怎麼結尾的來著?
“我夢見了你,同時夢見了幸福。
我夢見我夢見了你,夢見了這一切。我意識到,為了不讓幸福就此結束,為了不讓這一切化成泡影,過去,現在,將來,我都不能醒來,我應該挽留和延續這個夢境,我應該把這個夢永遠地做下去。我知道,我需要的隻是一把手槍,槍膛裏壓滿子彈的手槍。
於是,我夢見了一把手槍,於是,我瞄準額頭,開了一槍。
用這把夢見的手槍,我在夢中殺死了自己。”
7
過多的思考對現實毫無助益,朋友說,還是想得少,善於行動的人會過得比較好。
事實上,請我吃飯的朋友是正牌哲學係碩士畢業,思考乃是他六年裏的唯一任務。六年後,此人想通了,即所有該想的事情都被聰明人想過了,因此自己樂得放下思想包袱,輕裝上陣。
哲學家後來做的工作跟思想毫不沾邊,等我們認識的時候,他已經成了一個有點錢,也有肚腩的小商人。
我招了招手,一位身穿粉色和服笑容可掬的女服務員送上一杯熱茶。我隨即指點著菜單上的圖片:“我要蔬菜沙拉一份,蒸蛋兩份,味增湯兩碗,西京燒銀鱈魚,天婦羅炸蝦加一點點炸春蕨,六串烤牛舌和一份烤秋刀魚……”
哲學家的臉色轉成了芥末綠色。
我繼續慢條斯理地點菜:“三文魚子壽司兩份,三文魚北極貝金槍魚的刺身裏麻煩你搭配一點墨魚,然後烤鰻魚一份,日式牛排一份……算了,墨魚還是不要了。”從眼角裏瞥見哲學係鬆了口氣,我趕緊不懷好意地加了一句:“嗯……把墨魚拿來拌海膽也不錯,兩份……”
菜很快就上來了,紅色、橘色和雪白的生魚片平鋪在翠綠的紫蘇葉和白色的蘿卜絲上。幾片生魚伴著清酒下肚後,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哲學係的臉色緩過來些。
這次沒有被抓到吧?
沒有,好險,幸虧你反應快。
哲學係的情況是這樣的,已婚,有一個女兒,家庭大體算得上美滿幸福,但卻執著於婚外性關係,或者說,他對除妻子外的女人充滿好奇。僅從這個描述來看,人們或許會認為此人品質敗壞,但其實他卻是非常理性、冷靜的人,充滿自我批判精神,對一切都不抱無謂的幻想。依我看,他對家人嗬護備至,有原則,工作認真,對朋友和情人慷慨大方,而且嘴巴很嚴,從不多說一句,絕對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他隻是無法停止對其他女人的追逐,我甚至覺得,這是一種強迫症。當合適的女人和機會擺到麵前,他似乎覺得,不加利用就是對對方的不恭敬,或者是對社會資源的浪費。
據說,據那些在生意場上和此人有過交道的人說,哲學家一旦行動起來,手段簡單、直白而且有效,就像他有時候一時興起給人解釋某個哲學理論一樣。據說……還是據說,他對女人也是如此。哲學家能憑借本能捕捉到對方在某個時刻的心理波動。在這種時候,他會像貓兒捕鳥般條件反射地直撲上去,成功率非常之高。
哲學家在挑選情人方麵很有一手,他與這些女人們大多相處得非常融洽,即便不再發生關係了也還算是朋友,至少不會出現對方哭哭啼啼要去找他老婆拚命的場麵——這些已婚男人的噩夢,據我所知,都被此人憑借識人的本能屏蔽掉了。
他妻子有時會突擊檢查他的行蹤。我見過他太太,總體看是個爽朗大氣的女人,舉止得體。有時她會惡作劇般打電話看他是不是和他說的人在一起,讓哲學家偶爾也被嚇得人仰馬翻一下——我總覺得此人其實頗有幽默感。
上次,哲學家去會女友,告訴妻子是在和我們幾個人吃飯。結果,她給我電話詢問此事,還好我反應快,讓哲學家不至於馬失前蹄。事後,他感激不盡——這就是這頓日本菜的來由。
“到現在為止你究竟有過多少個女友?”吱吱冒著煙的七分熟牛排上來了,那香味讓人精神一振。
“30個左右。”
我笑著搖頭,這也算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人生了吧。
“你到底為什麼結婚?”我問,“就這種情況看,獨身不是更方便嗎?”
“老實說,結婚我是順其自然,現在,我也無非是在順其自然。”他說:“我不想委屈自己,也盡量不傷害他人。”
“萬一產生傷害怎麼辦?”
“那就坦然承擔後果。”
得,這倒也算是一種值得稱道的誠實的生活態度。
“我說,”酒過三巡,我有了點醉意,“有個問題早就想問你。”
哲學家停下筷子看我。
“所有這些人,不都是女人嗎?你這樣換來換去,隻是個體和形式的不同而已……又無法到達某處,比如婚姻。你不覺得,時間久了很無趣嗎?”
哲學家笑了起來:世界上絕大多數事物不都與你形容的一樣麼?
那你還樂此不疲?
哲學家沉吟半晌,這樣吧,他說,我給你舉個例子,或許更好理解些。其他人談到哲學或人生,無不喜歡講些晦澀難懂的理論,唯獨此人,喜歡舉活生生的例子——這也是我喜歡與他聊天的一個原因。
那是我去臥龍大熊貓自然保護基地時聽到的,關於熊貓的故事。他喝了口酒,慢條斯理地說,熊貓這種動物正在瀕臨絕種,為什麼呢?不光是因為它們的食物鏈窄,笨手笨腳無法抵抗厲害的天敵,也因為它們繁殖的能力非常差。
在那個山清水秀的基地裏,哲學家和同伴們遠遠看見一隻熊貓在山坡上亮出肚皮悠閑地在草地上滾來滾去曬太陽。翻過這座小山後,他們又走了很久,才在河邊發現另外一隻。工作人員告訴他們,熊貓並不是群居喜歡熱鬧的動物,幾乎總是三三兩兩很孤單地住著。熊貓繁殖能力差,恐怕不光是幼崽生下來很難存活的問題,也是因為公熊貓們幾乎沒有什麼性欲,一年發情的次數很少,時間也很短。當然了,工作人員說,母熊貓的性欲相對公熊貓應該要正常些……
那麼?
之後,我總想著熊貓的世界。
……
你能想象一下熊貓的世界麼?滿山遍野欲求不滿的母熊貓,而公熊貓們則獨自居住在一個無欲無求的世界裏,這是嚴重的資源不對稱。這些熊貓的住址那麼分散,如果一隻公熊貓在明媚的春天忽然有了點想交配的欲望,等它慢吞吞翻山越嶺終於遇到一隻母熊貓的時候,估計性欲早就被磨滅得差不多了。因此對多數公熊貓來說,所謂性欲,無非是一個美好早上的一點不快罷了,打個冷戰,就自己解決了……
我有點迷惑:你的描述聽上去好像很耳熟……
多數人的人生也無非就是這樣嘛,欲求不滿,無聊得很。
這和你搞外遇有什麼關係?
每當想到這個故事,我就覺得,自己說什麼也要讓那些寂寞的母熊貓們得到滿足,所以,我要加油啊。
……
8
同事背著虛無的蝸牛殼走後不到半個月,我的工作也有了變化。
我升職了。
對一個自認為是無可無不可王國臣民的人來說,這種狀況不啻為一種嘲諷。要麼,我聽任一個不甚地道的人管理我;要麼我就得挺身而出,承擔更多責任。但從此,卷入無窮無盡的紛爭中去的幾率勢必會急劇變大。
我想要什麼?我們這些人究竟想要什麼?我略帶無奈地問自己。人們想要的一切,最終落到手裏都將變味。象征、表妹,坐在婚姻國度中的朋友,正在被卷入的我,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所有人的結果都將大抵如是。
也罷也罷,正如哲學家所說,努力讓母熊貓們滿足性欲,也未嚐不是一種積極的人生態度。
怕是還有一個人跟我的想法類似呢,哲學家上次在喝到半醉時對我說。
我們最近時不時在一起喝酒。因為哲學家最喜歡的季節——夏天已經來臨,這是一個街頭女孩子裙裾飛揚美腿紛呈,令他心神蕩漾的季節,而且有冰啤酒可以從早到晚喝個痛快。他通常會在一個露天賣燒烤的廉價飯館裏占據一個能夠看到路過姑娘的座位,這個飯館在夏天晚上會用老式放映機給顧客放露天電影。那個夏天,在斑駁的銀幕下,我與哲學家把喝過的啤酒瓶子從桌子下一字排開,擺成一長溜,同時一起複習了不少二三十年前的經典老片。
誰?
隋煬帝。
……
他說起最近偶然在看的一本名叫“隋煬帝豔史”的書,那書是一個平庸的古代話本題材,極盡囉唆鋪陳之能事。我忘記說了,哲學家的閱讀口味往往很是奇特,在不同時間段裏變幻莫測,讓人摸不著頭腦。這本書裏有一段對話引起了他的注意,大意是,煬帝很自豪地說,我已經盡力讓後宮沒有怨婦了,如果有,不是我的本意,是我能力不足而已。
哲學家一拍桌子,這是什麼精神,簡直是國際主義精神!
該發給勞動獎章才是。
別忘了,幹這事挺消耗自己的。
那怕是給諾貝爾和平獎才合適。
有理。
“我想飛翔,卻止不住地下落,你想要珍惜,但為時已晚。他獨自流淚,她正在歡笑,陶醉於肉體的舞蹈。一個人打開窗子,一個人度過一個頹廢的夜晚。某個人在尋找一件心愛的東西,某個人從未擁有,當然也談不上失去。他們站在十字路口,等紅燈變綠燈,然後急匆匆穿過馬路。他們往電話的投幣口塞進一個又一個硬幣,把電話打給同樣無聊和孤獨的陌生人,一言不發地同對方分享無聊和孤獨……他們給馬刷洗一番之後,丟給它一捆多汁的草。他們在草原上搭起宿營的帳篷,然後拿出紙筆,一邊啃幹糧,一邊記錄天空中星星的數量。聽見一聲鳥叫的同時,一個孩子從母親的子宮分娩。翻閱記憶的照相簿時,心口猛然疼痛……”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於我來說,閱讀這些信件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開始期待,並且依賴它們。收到信,我就神清氣爽腳步輕快;到時間收不到信,就煩躁不安;我會在閑暇時反複翻看它們……
待自己驚覺,我已經陷入一種奇怪的錯位感中。
顯然,該接到這些信的人不是我,而是某個存在於遠方的女子,她才是此人的傾吐對象,是他渴望的源泉。我不是她。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對一個遠方的陌生人產生了一點小小的渴望,但實際上,我不知道他是誰,在哪裏,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整件事情荒誕至極,猶如兩麵鏡子對放,讓從中窺看的人頭暈目眩,永遠找不到開始或結束的地方。
即便在無可無不可的王國裏,“渴望”怕也是個讓人頭痛的字眼。哪怕你頭枕在小河的河床上,眼前能看到藍天白雲也不成。王國恐怕終究還是要被這個字眼攪出一片漣漪,魚兒四散奔逃,鎧甲鮮亮的士兵們誓死保衛國王和國家那片領土,婦女兒童尖叫逃命,國王在宮殿中焦灼不安地踱步,邊界在微微顫抖……
有時候,這種渴望,讓我忽然想到,自己的人生怕是存在某種缺失的,而且始終存在著,不曾被填滿——否則,現在這種渴望從何而來呢?
9
我約表妹在舊城中一家相當隱秘的餐館中碰頭吃晚飯。我喜歡這裏,這裏的菜譜近十年一成不變,有幾樣家常菜燒得極為地道,從不失常。
該餐館坐落於一位清朝大臣或者皇族宅第的花園裏,雖然被後人修繕得有點走樣,但大體還能看出昔日王族園林的遺跡,花草錯落景色優美。
有時候,偌大一個庭院在整個下午空無一人,服務員們帶著容忍和恍惚的眼神散落在四處嗑瓜子聊天,放任我沏壺茶搬把椅子在院子的紫藤架下打瞌睡。這個花園中有一棵生長了上百年的古老紫藤,在五一節前後開花時,如同紫色氤氳的雲霧,能覆蓋掉一小半的庭院。方圓十裏的蜜蜂蝴蝶興高采烈地在此地穿梭往來,它們發出的嗡嗡聲夾雜著花香,往往熏得人昏昏欲睡。
表妹過去不大喜歡這個地方,我曾經請她在這裏吃飯慶祝她大學畢業。記得當時菜過幾輪後,我問她感覺如何,她撇了下嘴,說,怕還是麥當勞好吃些吧。
得,代溝。
菜上過幾輪,表妹發話了:也許是年紀的緣故,我現在開始慢慢喜歡這裏了。
我頷首。
有幾個菜燒得真是很地道,又一直不變,她說:當我特別想吃這些的時候,來這裏準沒錯,況且又安靜,環境也好。
說白了,一開始人們下館子是圖新鮮。到後來就發現,我們經常想吃的也無非是這幾樣而已。
聽著好像在講人生哲理。
埋頭吃了一陣子,表妹半帶戲謔地看了我一眼:他有沒有叫你來說服我?
我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