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中篇小說 無可無不可王國(汪若)(1 / 3)

《無可無不可的王國》 文\汪若

選自《人民文學》2012年第9期

【作者簡介】 汪若:女,本名汪若菡,記者,曾供職於《21世紀經濟報道》《環球企業家》等財經媒體,現為某經濟類雜誌編輯,著有短篇小說集《高峰體驗》,居北京。

我向諸位保證,無可無不可的王國確實存在於這個世界上。而且,每個人都會在某個時刻跌入其中。

我還能保證,這是不知不覺中發生的事情——沒有明確的時間段,沒有明顯的標誌。但是即便如此,在像緞子一樣滑過去的人生中,總有一天,當你睜開雙眼,就會發現自己身處無可無不可的王國裏。

你或許會問,無可無不可的王國,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在那裏,一切似乎都和這邊沒有什麼太大不同,風是涼的太陽是熱的,花一樣美麗芬芳,老板的臉色照樣如天氣一樣陰晴不定,枕邊人依舊……但是在那裏,你會覺得選擇和變化越來越沒有必要,或者說,越來越難。

不知不覺中,“湊合”、“無所謂”這些字眼會逐漸占據我們的大部分世界。說到底,我們會發現自己手頭的選項永遠是40分和45分,而不是20分和80分之間的區別。從工作到婚姻,從出生到死亡,從挑選老板,冰激淩種類到配偶莫不如是——要麼是沒的可選,否則的話,常規情況下,選A或者選B,之間的差異實在小得可以被忽略。如果非要選擇,那麼方便和安全就成了這裏衡量事物的唯一法則。

是的,那是選擇逐漸消失的地方,是“無所謂”這樣的字眼泛濫的時空,是安全第一的國度。

這就是無可無不可的王國。那是我們中的一些人,或者是所有人,無論如何努力,也會勢不可擋跌入其中的地方。

就是這樣,僅此而已。

1

33歲生日,適逢一群朋友拉我出去喝酒。一開始,那隻不過是一次普通聚會。但是不知怎麼的,酒喝到一半,我順口說出那天是我的生日。

那是五月的夜晚,空氣裏浮動著微風、梧桐花香和即將來臨的夏日的氣息。那是一個對隨之而來的季節充滿憧憬的日子,有種心知肚明的愜意感。就像和情人約定共度春宵,兩人在一起晚餐時特有的愉悅心情——知道後麵還有漫長一夜,所以可以慢條斯理地消磨時光,度過的每一秒都顯得從容不迫,無懈可擊。

大夥興致正濃,一聽說是我33歲生日,於是便鬧著要去買個蛋糕慶祝下。

因為都是非常熟的朋友,我也就沒有客氣或試圖阻止,索性樂嗬嗬地坐在一邊看著他們張羅。

20分鍾後,蛋糕買來了,是在附近一個小麵包店裏買的,藍莓口味,藍得不大正常,有點近似紫色。大夥象征性地在上麵插滿了非常細的彩色蠟燭,就是蛋糕店通常會在蛋糕之外附送的那種。33支那樣的蠟燭,把蛋糕插得像片小樹林。

在場抽煙的男士們紛紛掏出自己的打火機點燃33根蠟燭,蠟燭燃燒得非常之快,期間不斷冒煙流下蠟燭油。我忙不迭一口氣吹滅。有幾根蠟燭被吹倒,落在奶油裏,冒出黑煙,嗆得我直咳嗽。

大家歡呼起來:“致辭,致辭……”

我抱著手臂環顧四周片刻,那架勢有點像征服者愷撒凱旋歸來,勝利者身穿白袍,有黑色皮膚的奴隸手捧月桂花冠站於身後,被俘的敵國國王身帶鐐銬和獅子老虎行進在大軍之前……暮春的黃昏,空氣中充滿槐花香氣,我心中忽然混雜了幾分毫無來由的惆悵。

忽然間,豪無預兆,一句話湧上舌尖:“我總算到達了這裏……”

“到了哪裏?”幾個人問。

“無可無不可的王國。”

……

周圍的人根本沒注意到我所提及的地點,大家吵吵嚷嚷分吃了這個挺可疑的藍莓蛋糕,然後一起去卡拉OK歡唱半晚。

就這樣,我的33歲生日總算是皆大歡喜地過完了。

但是,在事後,我意識到,那是自己第一次提到此地——無可無不可的王國。

在此之前,我並不知道有這麼個地方存在。然而,就在那個傍晚,這個地名從我嘴裏蹦出,天經地義,就好像我一直端坐其中。

我不曉得別人的無可無不可王國是什麼樣子的,在我的無可無不可王國裏,有條小河從國王的城堡外流過——就像瘋癲的奧菲莉婭跌入的那條小河。在河床上蟄伏不動,透過流動的河水向外看,一切都帶上了冰涼涼的藍色,水草也好順水飄落的胡麻花瓣也好被丟棄的塑料袋也好,緩緩從鼻尖飄過,白雲朵朵太陽東升西落,完全與己無涉。

這——就是我在自己的無可無不可王國裏一睜眼便能看到的景象。

跌落進無可無不可王國的初期症狀是:覺得參與到某些事情中去沒有太大意義,下意識地對是否要做一件事情進行經濟學上的權衡,看值不值得。比如,跟辦公室的同事發生關係,是件非常得不償失的事情;還有,如果領導要求你去擔任某個職位,又把那個職位的好處描述得天花亂墜時,你最好還是當心點……

不過,有鑒於大家對某樣事物的認知是純個人化的,所以有可能是大家各自對自己“無可無不可王國”所冠以的名稱不同而已——也許,大家都坐在自己的無可無不可王國中卻不自知,或對互相的狀況一無所知……

不過,怎樣都沒關係,隨著時間的推移,無論承認與否,我身邊的一些人都慢慢開始在某種狀態下集合起來了。

2

哦,那地方啊?

一個結婚十年的朋友聽了我的解釋後喃喃地說,看上去他也對無可無不可王國的地理位置十分熟稔。

那地方當然存在。

他的無可無不可王國就是他的婚姻,他的妻子如同衛兵守護國王城堡中的鑽石王冠般守護著他,在城牆上一天巡邏三次。一年365日,隻要國王在城堡中居住,帶有族徽的彩色王旗就會呼啦呼啦地在城堡上空飄揚……

他在結婚第九年的時候,有過一次婚外戀。那場戀愛的女主角是我們共同的一個朋友,他們狂熱地戀上了彼此。大概是昏了頭,又大概是因為已經下決心想離開妻子,因此在像我這樣雙方共同的老朋友麵前,他毫不避諱與她的親熱。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得知他們關係時目瞪口呆,另一個在場的朋友亦如是。他們在電梯裏毫無顧忌地摟在一起,手拉手,吻彼此的耳朵眉毛和眼睛。在我看來,挺可愛——你很少能看到30歲以上的成年人這樣親昵了,他們看上去就像一對十六七歲的中學生。但是在另外那位眼裏,簡直是莫名其妙和有傷風化。

他妻子怎麼辦?他半晌後發問。

他說要跟她離婚。

他瘋了,38歲,有一個孩子……他知道離婚的成本有多大嗎?

我聳聳肩。

據我所知,這段情感在他與妻子正兒八經地開始討論離婚後的半年內就結束了。

沒有人知道細節究竟是怎樣的,也許是她另有新歡;也許是他自動退出;也許是他們同時都對彼此感到意興闌珊;其實,他根本沒有太多理由能說服自己離婚……在我看來,他過去的家庭其實再溫馨正常不過,妻子與他是大學同學,有個可愛的女兒……他們生活的唯一問題也不過就是乏味而已。

他們結束關係不久,女方就嫁人並且很快移民去了新西蘭或者其他什麼地廣人稀的國家。我後來見到的他比起戀愛時很有些發胖,肚腩長了出來。戀愛時,他是一副正在燃燒的樣子,全身的脂肪和精神一起燃燒,表情疲憊但是目光炯炯……這一切過去後,我遇到的他總是跟家人一起,送孩子去學提琴或者一家三口去公園,他表現出恰如其分的遲鈍和穩重,身邊的妻子則還跟以前一樣,溫文有禮,和藹可親。

他後來在朋友們麵前陸續又帶來過一些女伴,不過很明顯,那都是些臨時伴侶,屬於在一起快活幾天後自然會漸漸疏遠的類型。他的妻子偶爾為了追查他的行蹤會把電話打到他的朋友這裏(這一招後來被我們戲稱為“飛行藥檢”)。但有時候,似乎又像懶得過問,任由他以加班為名在外麵過夜。在我看來,這些謊話無論如何是騙不倒一個成年人的。

我沒有問他什麼,事實上,也沒什麼可問的。他就像香煙點燃後留下的蒼白灰燼……在他身上,某種東西來了又去了,剩下當事人本人端坐在無可無不可的王國中環視四周。

我隻問過他一次:“你快活嗎?”

“你指現在?”

我指你的整體狀態……

我並沒有不快活。他想了想回答。

跟她一起呢?

我以為跟她在一起會比跟妻子一起快活。

然後呢?

然後,時間長了,我發現其實都差不多。

……

是了,這就是無可無不可王國中的一大特點。大家對所有的詢問和選擇都越來越喜歡回答“差不多”,“無所謂”……你問他想吃什麼,他回答“隨便”;出去參加某個活動,你問他好玩嗎,他回答“沒勁”;你問他有無真正喜歡的人、運動或者娛樂,對方目光呆滯地想一會兒,茫然地回答:“都差不多”……

這些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回答就是無可無不可王國中通行的口令。你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來到邊境念給守衛王國的士兵聽,他們就會麵無表情地撤下長槍,讓你通過,進入其中。

3

那些信開始出現是7月的事情,我記得。

那是我的手提電腦壞了的第三天,不得已,我去技術部門要求維修。技術部門的負責人看著我那一片狼藉的舊電腦瞠目結舌:“怎麼搞的,這是?”

“濺了點牛奶進去。”我慚愧不已。事實上,貓睡醒後從櫥櫃上跳將下來,帶倒了我放在桌上的玻璃杯子,大概有多半杯牛奶潑進了我的電腦。

就這樣,我領到了一台老舊的筆記本電腦,搬起來死沉,硬盤運轉起來像磨牙一樣喀喀響……筆記本外殼的右下角上貼著幾朵很小很小的銀色玫瑰花膠貼,也許它的前任主人是個女人。

剛把電腦打開,我就被叫去開會。這個會開得十分漫長,等我回來已經是下午4點鍾了。我的窗戶臨西,陽光斜射過來,電腦已經被曬得發燙而且進入了休眠狀態,我按動幾個鍵,屏幕變亮,我發現郵件係統已經啟動,裏麵顯示有一封新的來信。

幾乎是條件反射,我打開郵件。

“整個下午,我坐在電話機前,等你的電話。距離原先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刻鍾。一盒香煙被肺燒掉,數一數碟子裏的煙頭:十八支,還有半隻叼在嘴上。午後的陽光從窗戶走進來,在書房的地板躺下,表情越來越溫馴。還沒有你的消息。電話像一頭冬眠的野獸,安靜地度過體內漫長的冬天。

我攤開一本書,試圖在其中尋找你的蹤跡。這本書討論的是荷馬和維吉爾的六音步詩行。我觸摸散發著古代味道的文字,和它投下的濃重的陰影。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呢?我忽然想到,關於你,我究竟了解多少?

這時候,電話鈴響了。我一把抓起話筒。手指有點痙攣,似乎是你的肌膚傳遞過來的。

能很清楚地聽到你的聲音。我輕輕喚出你的名字。你聽不見,仍叫著我的名字。我們在電話線的兩端呼喚著對方,卻不被對方所聽見。

線路故障。

我們無從表達,傾聽也變得似是而非:開啟的雙唇遇見了關閉的耳朵……”

這是一封信,但不是寄給我的。我查看了一下郵箱,這封信在1小時前由一個非常陌生的地址,發到了這個陌生郵箱裏。

技術部門的人說什麼來著?

我回憶,一個離職的人剛剛繳回了機器……想必她清除了信箱裏所有的信件,卻沒有修改郵箱的配置。結果,機器一旦啟動,自動進入她的信箱收信。這樣一來,這些信就落到了我這裏。

是個“她”嗎?

應該是的。那個“她”,或許是這個筆記本電腦的前任主人,或許,就是“她”,在筆記本外殼的右下角貼上了幾朵很小很小的玫瑰花,我後來發現,花朵掩蓋了筆記本上最明顯礙眼的幾道劃痕——這是隻有很細心的女性才會做的事情。

“在這個令人困惑的下午,你在哪裏?在什麼地方?你撥通了我的電話號碼,我接到了你打來的電話,但是誰也沒有將誰找到。

你是在這個迷宮般電話網絡的某一個所在,我也是。

在這個迷宮裏,我們曾有一份詳盡的地圖,但是丟失了。

沿著城市彎曲的街道,我們將用盛夏的許多個下午,摸索自己的影子。

你一定在某個地方。現在的問題是,那是個什麼地方?

……”

電話鈴響起,我嚇了一跳。

大概是讀得太用心了,我產生了點幻覺,幾乎以為這就是信裏說的電話。然而生活永遠沒有那麼有戲劇性,電話是男友打來的。他不用加班,可以早回家,因此問我能否回來一起吃晚飯,我答應了。

“想吃什麼?”掛上電話前我想起來,問道。

“隨便。”

聽聽,這正是無可無不可王國的口令。

4

我最終沒有與男友吃成飯。

就在我準備出門前,被表妹氣急敗壞的前男友,或者說“前準表妹夫”攔住了。我半年前最後一次見到此人時,他剛與表妹同居,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後來,我隱約聽說他們準備結婚……但是,現在的他形容枯槁,眼神遊移,像很久沒有好好睡過覺,眼裏布滿血絲。

我這位前準妹夫的遭遇堪稱不幸,表妹正式向他提出分手。當然,如果這僅僅是一個簡單的分手,想必他也不會如此氣急敗壞。問題在於,此人本來有一段婚姻,在遇到表妹之後,他費盡千辛萬苦離婚,最終與她生活在了一起。在離婚過程中,他成了朋友圈子裏一個關於愛情的活象征,表妹則差點被她母親亂棒打出家門——兩人付出的代價不可謂不大。

然而就是這對象征,生活在一起不到一年,又出了問題。女方提出分手,並且先搬了出去。他極度驚愕,暫停工作,然後繼之以極度的心理緊張和焦慮。

等我聽完對方的牢騷回家時,男友早已經抱著豬頭靠枕在沙發上睡著了,小豬的臉被揉搓出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像往常一樣,對麵的電視開得山響,也不影響他呼呼大睡。

我把他推醒:“去洗澡,然後上床睡。”

他睡眼惺忪,因為被打擾而老大不願意地嘟囔著起身。我伸手拍鬆靠枕,小豬的臉隨即變得快樂起來……如果我不在的話,此人大概一星期會有四天時間是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睡覺。

他把淋浴的水開得嘩嘩響,隨即用口哨吹起一首歌。

她想要每一天都快樂、刺激和新奇,象征說。她,一個成年人,居然想要每一天都快樂、刺激和新奇……難道她不明白人過日子終歸是要平淡乏味的麼?你能相信嗎,她直到現在還是個童話受害者。

童話受害者?

是啊,她是從小聽著“從此以後,公主王子過著幸福的生活”這樣的童話長大的。這樣的故事告訴我們,隻要努力就會有回報,隻要正直就會成功,公主和王子結婚就會幸福……

他的意思我很明白:我們都是成年人,成年人的人生有80%以上的時間十分乏味,但是或許正是因為這80%,才讓人體會另外20%的新奇和寶貴。正如沒有白天就沒有黑夜,南極之於北極,晴天之於雨天。成年人知道,這個世界極有可能出現付出沒有回報,正直備受打擊,公主王子結合後天天吵架的狀況。遇到這樣情況,成年人的辦法是硬著頭皮繼續生活,因為他們知道得很清楚,這就是人生的真相——即便你是公主,到手的東西也無非如此而已。

成年人與童話愛好者交往的結果,多半是成年人吃虧。因為事後,童話愛好者往往會拒絕承認現實,繼續追求童話,甩手走人,而成年人隻好退回被搞亂了的生活。

但老實說,我倒挺理解她。

你?行將崩潰的象征不相信。

誰不希望童話成為現實呢?

連你也如此?

嗯。

他一副泄氣樣。

5

照舊是開會,照舊是一個無聊的下午。

等我回到座位前,下午的陽光斜射過來,電腦已經被曬得發燙而且進入了休眠狀態,我按動幾個按鍵,屏幕變亮,我發現郵件係統已經啟動,裏麵顯示有一封新的來信。

新的來信。

是那個人的信。

“我夢見了你。

我夢見你在最美的時刻,我們相遇,你說著世上最美的語言。我夢見你我擦肩而過,愛情像鴿子一樣降臨。我夢見花園裏洪亮的噴泉,天邊的焰火,走廊上丁香和薰衣草的芳香。我夢見一部正在被寫作的書籍。我夢見所有的詩,我夢見僅有的一首詩,它的每一個單詞,每一次深情的凝視。我夢見簡單和純粹的事物……我夢見永恒。我夢見令我們誕生和暈眩的房間。我夢見在我夢見的房間,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抱緊並且擁有了你肉體的影子。

我夢見了你,同時夢見了幸福。”

技術部門的負責人正在修理一台台式電腦,看到我,他的表情十分苦惱:電腦又壞啦?

不是電腦問題,我趕緊要他放心,而是……

什麼?

在我之前,誰用過這個電腦?

誰用過?他抹了下汗津津的額頭,手上的灰也被擦到了臉上,厚重的眼鏡片下那雙圓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上去更加像貓頭鷹了:“好像也是個女生,應該是經濟組的,我也不記得名字了,你自己去問問看。”

經濟組加起來一共有50、60號人呢,你至少給我個範圍嘛。

他瞪我一眼。

得,得。

對了,那女孩長得像隻小白兔。

貓頭鷹技術負責人在我身後含糊不清地說了句……隨即又把頭埋入機箱裏。

白兔一樣的女郎麼……經濟組負責人沉吟半晌:好像沒印象啊。

自己的下屬都沒印象?

我這裏現在比前蘇聯解體還亂,他哭喪著臉:外邊隻要一有新報紙創刊,這裏就有人走。剛剛走了一批人,我現在整天發愁沒人幹活……

好了好了,我趕緊堵住他的滔滔不絕:那些編輯們總該對自己的記者有印象吧?

你自己去問吧。

在這一天,我最終沒能得到關於電腦前任主人的任何線索,不管她是誰,是否長得像隻白兔……在這樣一個龐大混亂的體係裏尋找一個小小的螺絲釘,其結果可想而知。

我的一個同事也要離職,那天,在尋找白兔女郎未遂後的節目是,一大群人去單位附近的小館子裏大吃了一頓為他餞行。

這已經是夏天了,是啤酒冰涼毛豆碧綠和槐樹花灑落一地的季節。飯桌上,大家七嘴八舌地抱怨起生存環境惡劣,諸如工資太低,工作太累等等。倒是辭職的主角一直沉默不語,他窩在一個角落裏想什麼事情,襯衫上印出汗漬,看上去有點疲倦,沒有笑容。我跟他不是很熟,他是另外一個組裏老資格的記者,文章寫得漂亮,辦事效率很高,但平常話很少,讓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