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者的秘密皇室早就知道,”莫風信若無其事地輕笑道,“解語人其實就是語者,隻是靈力較高而已。語者必需吞噬別的語者才可以活下去吧?你做解語人,實質……也隻是想殺人而不被殺而已。”

落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你怎麼知道!”

莫風信沒有答言,隻是輕笑著望著她。半晌,她的語氣變得有些淒涼:“不錯,我必需吞噬語者才能活下去,可我立過誓,絕不殺不濫殺無辜的語者。”

“那……你有遇到過這樣的語者嗎?”

“沒有,”落化寂然搖頭,“我一直希望能遇到這樣的語者。可是……我太天真了,成為語者就隻餘一年性命,就意味著以性命相易,如果不是為了殺生,誰又會成為語者?”

沉默了半晌,才聽到莫風信的聲音。

“你錯了,”他淡淡道,“你應該相信,易命,不一定為殺生的。”

落化輕輕苦笑。她不明白莫風信為什麼總是可以帶著那一抹無憂的輕笑,是真的不明世間殘酷,還是……見得太多?

“要入夜了,你快準備吧。”莫風信已起了身。落化抬首,皎潔的圓月那一瞬不知為何,竟顯血紅。

子夜,恒旭帳中。

“解語人,你找到凶手了嗎?”望寧與望充在帳中靜候,見她到來,齊齊擋在帳門口,同聲問道。

落化不答,明知故問:“四皇子呢?等他到了再說。”

望寧語氣一轉,森然道:“時辰將至,解語人不解釋清楚,解藥我不會交出,到時耽誤性命的是你自己。”

落化被他有恃無恐的語氣驚得一怔:他如此有把握,難道是已經掌握了莫風信的行動?思前想後,她還是決定按原計劃進行:“子時還未到,要解釋一個時辰也足夠,再等下四皇子吧。”

望寧與望充對望一眼,眼中盡是落化看不懂的玄機,默許。

一時間靜默無言,落化暗自回想著兩人的陰謀:望寧或望充兩人之一當為煙語者,在昨日的戰鬥時控製煙形欲殺她,卻被她以語術避過。他們見計不成,便趁恒旭懷疑她之際約她密談,暗中在信上浸入迷香,將她迷暈,並算好她醒來的時機殺了恒旭,並趁她昏睡將她引中恒旭帳中。

隻要時機一到,她就拆穿他們的陰謀!

半個時辰過去,落化見時間差不多,忽地開口,微微一笑:“望寧副將,你想知道我是怎樣進入恒旭副將帳中的嗎?”

望寧有些意外地看著她,冷冷道:“為殺他而入,還需要方法嗎?”

“如何不需?”落化以同樣的口吻回道,“當時我被迷香迷暈,慌忙走出帳門,便向右手方向走去。這便中了陷害我之人的圈套。”

“自行走進去,這也算是圈套?”望充冷笑。

“是啊,”落化直視著兩人,“因為在我昏睡的時候,有人將我的軍帳前後轉了方向!”

話音未落,望寧望充兩人臉色已經微變。落化望在眼中,便知自己所猜不錯。

她分明記得自己走出帳時是右手方向,為何回望時卻變成了左手?終於想到可能是軍帳方位的問題後,她便急忙回帳查看安紮的痕跡,果然是被動過手腳。想必是凶手趁她昏睡時將軍帳轉了方向,讓她在迷蒙中匆忙出帳進入恒旭旁中,又趁此時機將軍帳轉回。如此既可陷她入圄,又不留痕跡!

隻是信已經被毀,挪動軍帳之事她也無憑無據。

果然,望寧寒聲道:“解語人,想脫罪,你必需說出凶手是誰。”

落化心中已有計較,隻待時辰將至,就以強索解藥為由,用語術攻向兩人。她不相信在性命受迫的情況下,煙語者還能堅持不用語術。何況她已別無選擇,煙語者沒有理由不相信她是在拚命!

隻要煙語者一出手,謊言自破!

“嗚——”驀地,號聲響起,落化一凜:已是子時,可以出手了!

可就要出手那一刹,她心忽地一顫:凶手可以用迷香迷暈她,為什麼都不能用相似的手法對付莫風信?莫風信明顯是在偏袒她,他們必然會對他下手,隻要這一夜她拿不到解藥,就無力回天了!她一直寄希望於莫風信身上,怎麼竟沒想到這一點!

這一驚,手一動,招式便沒有發出去。

似是看出了她的驚懼,望寧終於冷冷地出聲:“四皇子醜時才會醒來,正趕得上看你的死亡。”

淡淡的一語,對落化而言卻如平地驚雷!

不可能!落化心念電轉,立即發覺不對之處:若是他們早就設計如此,應該早就下手殺她,怎麼還會冒著風險等到現在?

也正因為他們一直在等待,她才遲遲沒有懷疑到這一招。

大概看出了她在疑惑什麼,望充接口道:“解語人,我們隻是在等你無法使用語術那一刻。”

無法使用語術?落化暗自冷笑一聲:“你們知道我的語物是什麼嗎?無法使用語……”

忽地,她驚訝地住了口,聲音漸低,不過一瞬,她竟然無法出聲!努力了半晌卻無法吐出一個字,她終於明白:望寧給她的不是一日歸,而是啞藥。因為擔心莫風信發現,他們算準了讓她這個時候失聲!語者必需說出語物才能使用語術,一旦無法出聲,便什麼都無法馭使了!

看到她的神情,望寧與望充冷冷笑起來。落化手腕一抖,抽出隨身長劍護在身前:莫風信無法前來,語術又無法使用,惡戰在所難免!

望寧輕聲道:“不用白費力氣,解語人,劍術無法抵禦語術,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殺了你,我會成為新的解語人,我可以用你的命活下去!”

落化知道他所說是實情,心愈加冰冷。眼看著望寧從懷中取出煙霧引一揮,帳中便煙霧彌漫,直向她攏過來!落化拚盡全力一揮劍,劃破軍帳脫出!

然而她身法雖快,望充應變也是不慢,竟隨著她的身影掠出,軍刀劃破長空逼她轉身應戰!刀劍甫一相交,落化便知自己萬難脫身,何況望寧還在一旁,他們千算萬算等的就是她失聲這一刻,現在如何能走脫!

果然,交手數招,望寧已再度聚攏煙霧!落化身後已無退路,徒勞地想要說出語物卻依然無法出聲!

“煙滅!”

聽得望寧冰冷的呼喝,落化隻見漫天的煙霧直撲向自己!避無可避之際,她忽地閃身到望充身後,以他為盾!

望充顯然沒有想到這一式,疾聲呼道:“寧兄住手!”

然而,不想望寧竟絲毫沒有收勢,煙霧鋪天蓋地襲來,隻一瞬便破體而入,望充猛地倒地,鮮血飛濺!那些已和了血霧的煙霧更沒有絲毫停留,直擊落化!

落化見望寧竟不惜殺死望充,再無力回轉,隻得閉目待死。卻不想身後竟響起一個熟悉的帶著輕笑的聲音。

“血落——”

那樣熟悉的輕笑聲,讓落化不由自主地回首過去——

莫風信。

遲疑的一瞬如生死般漫長,許久,發覺預料中的劇痛並沒有來臨,落化這才遲疑著又望向望寧——此時的他臉上滿是痛楚和不可置信!落化這才看清他的身上已全是血跡!

“怎麼可能……你怎麼會是語者!”望寧喃喃自語著,呯然倒地,不肯閉上的雙眼中盡是不甘之色!

被殺的竟是望寧?

“……”生死數次交會,落化望向莫風信,滿心的疑問,卻無法說出口來!莫風信也顧不上其他,先從懷中摸出一顆藥丸:“望寧給你的隻是啞藥,無毒,我也是問了軍醫才知道。這是解藥,你先吃下。”

落化依言服下,疑惑的目光依然緊緊盯著他:隻有語術才能對抗語術,難道莫風信也是語者?

還好不待她發問,莫風信已經自行解釋:“解語人,我已經是血語者了。”

已經……落化忽然從他的用語中明白了什麼,掙紮著說出了幾個字:“你、你是為了……”

說了幾個字,她突然再也說不下去。一定是為了救她……莫風信一介皇子,怎麼會主動成為語者?語術隻有語者可抗衡,他分明是一時情急,為了救她才在方才急成了血語者!

莫風信大概見她能說出話來,放了寬心,嘴角又帶上了那抹輕笑:“解語人,原因不重要,隻要活下來就好。”

“可是你——”落化眼中已帶了淚:成為語者,就意味著要以語者為食,要與血色為伴!不應該是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

莫風信似是知她心中所想,輕輕拭了她的淚:“還記得你說過嗎?血色是死亡的顏色。”

“記得,”落化忽然明白了他想說什麼,望著身上的血跡,感受著自己的生存,接道,“但是血色……也是生命的顏色。”

莫風信聽得此言,微微笑了:“你還記不記得我也說過,易命,不一定為殺生?”

她垂首。這是她第一次相信,易命,未必為殺生!

望著望寧與望充的屍體,莫風信心下似是在盤算著什麼,忽道:“明日,還要開戰。”

“嗯?”落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開戰?

“就如易命未必為殺生一般,解語人,殺生也可以為護生。你願意護生嗎?”

落化心中忽地清澈起來,望著莫風信唇邊那一抹輕笑,她握緊了手中長劍。

“明日開戰,我用語術助你!”

望著莫風信那一抹輕笑,落化想起那血腥的戰鬥,不知怎地,心下卻是安定無比。

血是死亡,亦是生存。易命可為殺生,亦可為……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