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在祈求力量嗎?”
“是。”
“你可知道獲得力量的代價?”
“為語者,可獲語術,馭語物,然須以性命相易。”
“不錯,成語者後,可在說出語物之時馭語物於無形,淩駕萬種術法之上。但開啟力量之後,隻餘一年壽命,且死後魂魄將被語物所錮,萬世不得轉生……即使是這樣,你也要成為語者嗎?”
“是。”
“既如此,選語物罷。從此時起,你還有一年的壽命……”
這一日,太陽漸沉,天色也漸漸變得昏黃。古道小鎮上,掛著“濟世堂”金字招牌的醫館在夕陽的映照下越發顯得古舊。奇怪的是,本該晝夜應診的醫館,此時卻是大門緊閉,不見一名醫者。
“當,當當……”清脆的扣門聲響起,引得幾個路人回首相望,卻是一個年輕女子,正是解語人,落化。她身著單薄紫衣,長發及腰,微風吹動她的衣擺,現出幾分柔弱。
大約敲了有一盞茶時分,醫館卻遲遲沒有人應門。她也不急,仍是那樣不緊不慢地扣著,引得幾名行人遠遠相望。終於有一個好心人過來相勸:“姑娘,這醫館前幾天出了事,早就沒有人了。”
落化一愣,原來是一名年過五旬的老者,她微微一笑:“多謝。不過……這裏應該有人。”
老者一愣,剛要說話,醫館的門竟真的拉開了一條縫,隻聽一個年輕男子不耐煩的聲音:“醫館已經關了,就醫請到別處。”
說著,好不容易打開的門又要關上,落化神色一變,冷冷將門攔住,聲音嚴厲起來:“濟世堂的醫者就是這麼濟世的嗎?才出師幾年就敢這麼無禮,不怕辱沒了濟世堂的名聲!”
男子怔住,許久才回過神來,忙將門大開,聲音有些發顫:“你、你是柳冰師叔嗎?”
落化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冷冷應了一聲,沒有說話。那男子忙單膝跪下:“弟子艾起晨拜見師叔——”
“不用了,”落化手一揮打斷艾起晨的言語,“進去說話,把醫館門打開。濟世堂是為濟世而立,醫者在堂一天,就要應診一日!你師父沒有教你嗎?”
“……是,弟子知錯。”艾起晨自知理虧,忙忙答應著,將醫館門又重新打開。
眼看著醫館重又開門,落化回身想找那名老者,卻發現他已經不知去向。不過隻是路人而已,她也沒在意,就隨艾起晨走進了內堂。
醫館關門已經有了一段日子,一時也無人求醫,落化便問道:“總堂收到你要關堂的信,才派我過來,到底出了什麼事?”
艾起晨正在向她奉茶,聽她問起,複又單膝跪下,聲音已帶了哽咽:“師叔,我、我害死了一個病人……”
害死了一個病人?這話說得倒是奇怪。落化思忖著,原本要扶起他的手緩緩收回:“你誤診了?”
艾起晨忍了許久,淚還是落了下來,半晌說不出話。落化到底有些心軟,長歎一聲,伸手將他拉了起來:“起來再說吧。”
艾起晨這才起身,才低聲說了一句,就聽見大堂中急促的腳步聲。兩人循聲望去,是一個身著淺綠色衣衫的少女。一見到她,艾起晨的臉色倏然變得慘白。
落化注意到他的神情,心知不對,淡淡笑道:“姑娘要求醫嗎?”
“求醫!”那少女冷笑一聲,眼中含淚,直指艾起晨,“說什麼他是宮中的醫者,說什麼他給皇上診病!他害死我姐姐,誰還敢到這求醫?艾起晨,姐姐今天下葬,你躲在醫館做什麼?拆了牌子給我姐姐燒了!”
“你……”艾起晨本來沒有說話,聽到最後一句才著了急,“這怎麼可以?濟世堂的招牌——濟世堂的招牌……”
說了一半卻不知如何是好,他有幾分求助地望著落化。那少女才注意到她,冷笑道:“你也是濟世堂的人?”
落化已經明白了幾分,靜靜點頭:“我是他的師叔,聽說出了事情,特地從京城趕來處理的。姑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少女眼圈泛紅,當下就低聲說了起來。
這少女名叫慕蘭,是慕家的二小姐。幾天前,她的姐姐慕梅忽然身體不適,被父親帶來看診。誰知艾起晨診脈後,竟說慕梅有了身孕。她雖然與邵家訂了婚、但還沒有出閣,在場看病的鄉親眾多,立時議論紛紛,慕梅百口莫辯。而邵家聽說此事,更是當即就到慕家將聘禮索回,揚言退婚!
慕家氣憤莫名,隻是顧及慕家聲譽,不想大張旗鼓地聲討。誰知三日後,艾起晨主動到慕家再次診脈,複診後說是誤診。但鄉裏流言四起,艾起晨的解釋更是欲蓋彌彰,讓流言更為不堪。艾起晨大概是心懷愧疚,聽說了退婚一事,反向慕家求親。但慕梅不僅斷然拒絕,反而在羞憤之下,投湖自盡了。
聽了慕蘭的描述,落化也有些震驚,責備地望了艾起晨一眼,緩緩說道:“慕二小姐請先節哀。如果是誤診,按行規,我們當以招牌相祭——”
聽到這裏,艾起晨猛然一震,忽地截口道:“不行!”
“怎麼?”慕蘭本來怒氣漸消,聽他這樣說,立時又揚眉大怒。
艾起晨低下頭,不敢正視她的眼睛:“誤診是我的錯,可是濟世堂的招牌……不能毀在我手上。”
“你……”大概是想不到他會如此不思悔改,慕蘭咬著嘴唇,許久才冷冷迸出幾個字,“好,好,你記住!”
話音未落,她竟一把推開艾起晨,飛一樣地衝進了後堂。落化順著她的身影望去,隻看到一片衣角消失在後麵,不由莫名地望著艾起晨:“她到後堂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艾起晨也是一樣迷茫,剛要跟過去,忽地一股烈焰襲來,接著便是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轟天巨響中,艾起晨氣流擊得飛了出去。還好落化會武,忙一把托住他,也順勢飛身出堂。好不容易來到街上,她眼前隻見煙霧迷茫,手上身上都是擦傷和燒傷的痛感。失火了?這是她心中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艾起晨離得太近,咳了許久才勉強爬起身來。落化站在他身邊,望著煙霧下這一幕,不由得皺緊了眉頭:火光將微黑的天空映得大亮,濟世堂被熊熊火焰包圍著,眼看整個醫館就要化為灰燼!
“濟世堂!”終於緩過神來,艾起晨想也不想便衝了過去。落化正在判斷火勢,無暇顧及,隻是隨手拉住他:“不要命了!”
“可是濟世堂……”艾起晨仍然在拚命掙紮,落化身負武功,隨手不耐煩地按住他,又命周圍人向官府救援。她是解語人,言語中自有種冷漠的官家氣息,還真人有跑去報了官。
官兵動作倒也迅速,一會兒便趕到,但隻能阻擋火勢擴大,並沒有衝入救火——火勢已經無法控製,救火隻會讓更多的人葬身火海。艾起晨也冷靜下來,隻是呆呆望著燒成廢墟的濟世堂,又驚又怒。
火足足燒了一個時辰才漸漸小下來。還好一夜無風,濟世堂旁邊又沒有連接的房屋,火勢並沒有蔓延。落化見沒有人傷亡也鬆了口氣,想繼續問艾起晨誤診要事,突然一驚:那個慕蘭呢?一直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她急問艾起晨:“怎麼不見慕二小姐?”
“慕二小姐?”艾起晨眼睛在人群裏一頓急瞄,找不到人立時急了起來,“她沒出來?”
落化的心頓時一沉。正說著,早些時候與落化說話的老者顫顫地行了過來:“這位姑娘,你看到我家蘭兒沒有?”
話一出口,落化就明白他是慕家的長者,想起艾起晨與慕家的恩怨,頭痛道:“您是慕老爺?”
老者略略看了她一眼,眼睛又盯向火場:“老夫慕央。”話語一頓,他又急急問向艾起晨:“剛才蘭兒說要到你這裏,你看到她沒有?”
落化心中清明,轉頭望向火場,心漸漸涼了下去:慕蘭如果沒有逃出來,肯定還在那火場裏。可是這麼大的火,隻怕已經……
看著眼前老人擔憂的目光,她遲疑了很久,隻能低聲委婉說道:“慕老爺,慕二小姐剛才確實有到過醫館,但是她剛進後堂就失火了,我們……也沒有找到她。”
“你!”慕央聞言大驚,想也不想就向猶有餘焰的火場衝了過去。落化站得近,一把拉住:“慕老爺稍等,現在還有火頭,衝進去會送命!”
慕央本來就沒什麼力氣,一下子被拉住。他怔怔地呆了半晌,忽然老淚縱橫,當街痛哭起來:“我慕家是做了什麼孽啊……梅兒去了,蘭兒又落得這麼個下場,這叫我怎麼辦啊……蘭兒……”
慕央嗚咽不止,落化卻平靜異常:“慕老爺,慕二小姐是否身亡還不能斷定,請冷靜。當時我也在場,她剛剛衝入後堂就失了火,太不尋常,恐怕是早有蓄謀……”
說到這裏她微微頓住,沒有把懷疑說出口:當時慕蘭的舉動實在奇怪,一氣之下走了也就算了,衝進後堂做什麼?火是從後堂起的,會不會就是她動的手?但如果是她做的手腳,隻是那一瞬間,她要怎麼縱火,現在又在哪裏?如果不是她,還會是誰?
又等了好久,火苗終於漸漸滅了,官兵趕緊衝進火場開始搜尋。落化見自己也幫不上忙,轉而問起艾起晨:“艾醫者,失火前,醫館裏還有誰?”
艾起晨仍是怔怔的:“沒有了,除了你和我就隻有慕二小姐。”
回在落化的意料之內,但隻讓她眉頭鎖得更緊:難道火真是慕蘭放的?可她又有什麼目的,隻是為了泄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