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力霖也站起來,客氣伸出胳膊:“杭州的,喜歡攝影。”
郝國華握了握翟力霖的手:“幸會,幸會。”
後來的話題,主要是講繪畫和攝影,講到了畫畫的美國人波洛克,講到了攝影的匈牙利人卡帕。
再後來,畫家請攝影家去他屋裏小坐。
攝影家本來就想看一看畫家的畫作,自然一口答應。
就前麵小樹林過去一點點。今晚是黑星夜,既沒月亮,也沒星星,幸好畫家和攝影家都有手電筒,走幾步夜路沒問題。過了小溪,再過小樹林,前麵是一座有圍牆的老房子。翟力霖拿他的微型強力電筒,朝房子跟前的竹林那邊照了照,電筒光隻勉強抵達竹林邊緣。帶銅門環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裏麵有陰森感覺。翟力霖心裏明白,此刻之所以有這種感覺,是因為宏潭小吃店老板娘講這所房子是鬼屋鬧過鬼。大概郝國華在這裏住慣了,知道自己不怕鬼,知道這裏沒有鬼,所以開門、關門、進屋、進裏屋,始終安然自若;若怕鬼的話,早就賣掉這房子搬走了。
先開堂屋裏的燈,後開東麵臥室的燈,最後開西麵畫室的燈。東麵臥室裏有兩麵書架,寫字台上有電腦,顯然這是書房、臥室合二為一。翟力霖看到這屋裏有女人的衣服,但沒看到女人的身影。不熟悉不便問人家的隱私問題,翟力霖想,你是來看畫的,不是來看女人的,人家跟哪個女人在一起跟你沒關係。
郝國華請客人坐西麵畫室,這裏有兩個畫板架子,還有沙發、茶幾,顯然這是畫室、會客室合二為一。郝國華也沏的是苦丁茶,這茶葉好苦,味道好。
畫室裏全是油畫。有靜物畫、風景畫、人體畫等等。其中人體畫有穿衣服的,有沒穿衣服的。其中沒穿衣服的有男子的,有女子的,有全身的,有局部的;有的畫得粗獷,有的畫得細膩,仿佛不是同一個畫家畫的。
“過獎,過獎。”畫家十分謙遜。
後來兩個人就坐在畫室裏,麵對這些掛在牆上的、靠在牆邊的油畫,再次開始聊藝術及當代藝術。聽郝國華講到越多越多的陌生人名、越來越深奧的藝術理論,以及越來越具體的繪畫心得,翟力霖插不上話,隻有敬仰的份兒。
此刻翟力霖才知道郝國華不是上海人,而是陝西子長人。子長是什麼地方?就是開過那個瓦窯堡革命會議的小縣城。郝國華來這裏買房子之前,曾在上海待過一段時間,人家問他哪兒來的,他講他從上海來,所以村民都叫他上海畫家。剛才劉獵戶跟翟力霖講,有外國人專程來這裏買他的畫。
大約過了半個多鍾頭,郝國華突然打住,剛才還滔滔不絕一瀉千裏的言語,立馬落閘停頓,仿佛有緊急製動裝置一般,一下子沒聲音了。這時翟力霖有萬籟俱寂的感覺,幸好電燈很亮,鬼不敢來,也不怕鬼。伸手摸了摸掛腰帶上的折刀,知道自己的抽刀動作通常在兩秒之內,怕什麼怕?
“怎麼啦,郝畫家?”翟力霖問郝國華,“哪不舒服?”
“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曉得我姓郝。”
“這個……這個……”這好不尷尬。
“我還想知道,你為什麼跟蹤我,從上海跟到這裏?”
猶豫片刻,翟力霖決定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全講給郝國華聽。凡自己知道的種種細節,都一五一十講出來。他認為郝國華會像左夢菡一樣遭受襲擊。他表示願意今晚陪郝國華住在這裏,並願意明天陪郝國華去公安局報案。隻要挨過今晚這一宿,就不會再次發生毒箭慘案。
“你是講,有人雇你跟蹤我?”郝國華問。
“是的。”
翟力霖一麵點頭承認,一麵給郝國華看一個手機號碼,說這是雇他調查的那個客戶的。又給郝國華看昨天今天來往幾次的那些短信,以及每條短信的發送日期和時間。翟力霖想,這單生意做不成也好,不然再死一個人,良心過不去,一輩子不得安生。
少做一單生意怕什麼,頂多賠人家一點違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