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遠城來客(3 / 3)

二爺說完,就氣咻咻地朝村子的方向去了。他是真的被氣壞了。

很快,蘋果園裏來了一個模樣俊俏的少婦。原來是二爺的狀告去奏了效,隻是那孩子的爹沒來,他的娘來了。少婦一到果園,就用目光搜索自己的兒子,終於從中找到,揪住兒子揚手便打,她的兒子是個小機靈鬼,很快掙脫了。其他的孩子都笑起來。

忙碌中的奇叔停下手中的活計,無意中朝少婦投去一瞥,似乎是一愣,接著細小的眼睛眯縫起來,然後瞪大開來。他輕輕地用舌尖舔了一下口唇,放開手中衝動的蒼鷹,任它獨自亂飛,自己起身朝少婦走去。遠遠看去,他突然笑得一臉燦爛,在用手比劃著與少婦說話。少婦定了定神,從羞憤裏漸漸恢複常態,先是用迷惑的目光朝這個奇怪的外鄉人打量了半天,一會兒低頭,一會兒抬頭,嘴角蠕動,並沒有多說幾句話。

直到她離開,奇叔仍然站在原地發愣。

當天中午,少婦卻又來了,頭發梳得光光的,碎花的衣服繃緊在身上,胸部豐滿的線條凸現出來,在她經過的地方,空氣裏多了一股雪花膏的香氣。她羞怯地說是來找奇叔補鍋的,在那樣的時刻,她手裏拎著的一隻看上去已十分破舊的鋁鍋有點煞風景。奇叔似乎已經等候多時,熱情地把少婦讓進屋裏,從包裏掏出幾件工具,很快忙碌起來。入夜,院子裏亮起了一盞忽閃的馬燈,支起一個小火爐,煤煙的氣味刺鼻。原來奇叔有備而來,在這樣的窮鄉僻壤,繼續發揮他高超的補鍋技藝。

接連半月,先後有數十位年輕的女人拎著各種炊具來到了蘋果園。我二爺在整整一生裏始終是個名副其實的光棍,對奇叔的行動大為不解,不停地自言自語:這是要做啥呀?嗯,要做啥呀?

還對我爺爺說,你倒是問問呀!爺爺把眼一閉,不搭理他。

天氣開始變冷的時候,村子裏一個被人們喚作“老社長”的人背著手走進了蘋果園,一進院子,就叫我爺爺的名字,說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說。他也不進屋,把我爺爺叫到院子裏,表情嚴肅地嘀咕了一番,口氣接近訓斥。我爺爺一臉無辜的樣子,似乎是很驚訝。一會兒把兩手攤開,一會兒撓頭皮:是嗎?這這這不可能!老社長,你別搞錯了,這怎麼會呢……我一點沒察覺。

老社長始終背著手,麵色鐵青。

當天夜裏,我被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吵醒了。恐慌地坐起身扒開窗欞,發現院子站滿了人,除了幾個村幹部,其餘都是村子裏的壯漢。天哪,我吃驚地看到奇叔全身赤裸,跪倒在地,雙手已經被捆綁起來。在他身邊跪著的,是一個頭發蓬亂的裸體女人。雪一樣的身子,瑟瑟顫動的雙乳。她低著頭,我沒看清她的臉,但我已經猜到她是誰了。

早晨醒來,一切都是靜靜的,連風聲都比往常收斂了許多。這讓我感到蹊蹺,懷疑昨晚的畫麵是個夢境。

隻是奇叔和他的鷹不見了。我看到爺爺獨坐在木凳上,低著頭,偶爾抽動一下鼻頭,聲音很響。

在昏暗的光線裏,他把玉米一粒粒剝進筐子裏。

(原載《時代文學》2004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