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芸芸眾生歡樂多,多情反被無情惱(1 / 3)

蘆鄉鎮的居民們快快樂樂地生活著。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快樂,他們隻求溫飽,小康即安,沒有大的名利抱負,因此也沒有江湖的恩恩怨怨。他們過著自食其力的滿足生活,成天忙碌和快活著。

江南每個鎮都有當地的語音,不象北方沃野千裏,言語音調都差不多。蘆鄉人把“風”發音為“轟”,把“飯”發音為“會”。

蘆鄉鎮不比黎花,多為封閉式的名門望族、書香門第。他們多數是蘇北遷來的後裔,少了很多封建禮教的煩惱,多了許多自由自在的快樂。

雖說這個年頭,殺人放人的強盜到處都有,但江南畢竟是禮義之邦,多為安分守己的文人弱士,有糾紛可以評理,居民有鎮長審定,鄉人則可以“吃講茶”來解決,不會一下就拔出刀子的幹起來的。

江湖的幫派從來也沒有到這裏來插過一手的,所以鎮上一向很是太平。

在江湖人物來說,他們隻是一群忙忙碌碌的螞蟻。

螞蟻有螞蟻的生活方式。螞蟻就是是芸芸眾生。

可是螞蟻有嚴密的組織,而芸芸眾生是一盤散沙。

在以殺人為嗜好的江湖魔頭來說,這些人什麼時候高興就可以隨時踏死一批,或捏死幾個都不是什麼問題。

因此他們不須要也沒必要來過問鎮上的事。

小鎮上有許許多多的芸芸眾生。

眾生中有許許多多的歡樂故事。

歡樂眾生。

蘇南春天黃昏的田野裏,空氣非常的芬芳和嫵媚,充滿著勃勃的生機和滋潤的氣息。

田野裏正開滿了油菜花,一片金黃燦爛。

一對少男少女在窄窄的田埂上走著,急匆匆地走著。

少男在前頭。他叫大郎。紅撲撲的四方臉還沒有完全脫去稚氣。但從他的背形可以看出,他,已經成熟壯實了。

女的叫阿香。她在後麵指揮著大郎該往哪兒走。

阿香站住了,迎著紅紅的夕陽。

阿香是製造這個故事的主人公。

現在能夠仔細地來欣賞她了。

她的膚色很白,呈半透明的玉色樣,何況表麵上還有一層晶瑩的光澤。

胖胖的園臉蛋上恰到好處地安排著溫和順從的小巧的鼻子和嘴巴。滿臉洋溢著愛情的笑靨。

她的個頭不高,也不算苗條。然而因為發育得太好,女性的特點誇張地形成了乳波臀浪。全身每個部位都是結結實實的,把衣服撐得緊繃繃的。

甚至在一個小指頭上,也能充分地顯示出她是一個十分豐滿的女孩。

油菜花的香味是催情的藥。

油菜花越來越密,香味也越來越濃。

阿香催促著大郎,貓著腰,鑽進了油菜田。於是,兩個人的頭上身上都粘滿了金黃色的花瓣。

“嗨。”阿香小聲地說,“別走了。”她有點氣喘籲籲。

“好的。”大郎剛站定,阿香就勢倒進他的懷裏,兩條胳膊緊緊地勾住他的脖子。

“你摸摸,我的心跳得多快呀!”

阿香抓起大郎的手,往自己胸前按去。大郎的手碰到彈性很足的乳房,馬上象電擊似地縮回,並驚慌地站起來向遠處不斷地張望。

一切都很正常。不正常的隻是自己的心跳。

周圍靜悄悄的,遝無人音。蔚藍色的天,金黃色的地,紅紅的夕陽餘輝裏,天地間隻有蜜蜂“嗡嗡”聲不絕於耳。

春qing的蘇醒加上暮色的刺激,怎麼會不令人熱血賁張,意念動搖!

大郎的心也跟著狂跳起來。

天色漸漸地喑下來。

阿香猛地向後倒去,順勢把大郎拉倒在自己身上。她兩頰燒得通紅,興奮的情緒已經傳全身各個部位。

她近於瘋狂地撥弄他、撩動他。他被掐痛了,被激奮了,也開始用力在她身上亂抓亂掐起來。阿香反而不動了,眼睛裏放著熱烈的光芒。她細聲細氣地要求道:“使勁呀……”

和風輕輕地吹。偶而有隻晚歸的蜜蜂帶著“嗯——”的驚叫聲一掠而過。油菜花簌簌地被抖落下來。阿香斷斷續續地呼喚著情人的名字……

蘇南春天黃昏的田野裏,二個少男少女在盡情歡樂。天地間還有比這更美妙的圖案嗎?

大郎忽然用異乎尋常的聲調喊了一聲,緊接著狂顛幾下,便把全身的重量壓在阿香的身上,一動也不動了。

阿香驚駭地問道:“怎麼啦?怎麼啦?”

大郎喘著粗氣,難為情地笑著,臉上充滿著快意……

這一次緊張而有無窮樂趣的野合,使他們各自保持了不同的情感和永遠新鮮的回味。

然而命運並不這麼安排。

許多強者苦鬥一生,最後也不得不承認,隻有命運,才是無法抗爭的,才是人生的真正主宰。

阿香嫁給了寅生。

阿香的父母看中了從外地遷來的寅生,就把女兒嫁給了他。

阿香開頭不太願意,不過也很快就喜歡上了寅生,因為他既風度翩翩又溫柔體貼,是小鎮女孩子們理想的丈夫。

二年過去了。

新婚的日子很歡樂,日子也就過得很快。

新婚的日子過得不快,那就代表著不歡樂,歡樂的日子過得不快,難道苦熬的日子倒能過得快?

孩子斷奶後由外婆全麵負責,寅生和阿香都很空閑。

寅生近來迷上了“武俠”。

起先是閑了看看,看看俠義中天的英雄,豪放爽膽的個性,曠古絕世的武功,事業和美人相伴的生涯……看著看著就著迷了。

年青人看“武俠”總是很容易著迷的。

阿香洗好了碗,化完了晚妝,見寅生仍在興致勃勃地看書,便湊過去問道:

“你在看什麼書呀這麼入迷?”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故事。”

“真的?快講給我聽聽。”

阿香的興趣也來了。

他想了一下,揀了一段驚險的片段,講到英雄如何臨危不懼時,寅生神采奕奕,仿佛自己就是那書中的英雄。他繪聲繪色地講道:

“眼見寒得象一片冰似的劍尖抵上了英雄的喉嚨,隻要對方勁力一送,劍尖便會在瞬間穿透他的脖子。但英雄仍想著身後弱女的安危……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從丹田源源不絕地湧入他的四肢百骸,使他徒然增加了幾個甲子的功力,現在要擺脫劍尖進行反擊已經是毫不費力的事了……”

寅生看了阿香一眼,停住口,想問問她懂不懂氣功。

阿香抬起頭,眼睛忽閃忽閃的仰望著。他想她一定要問運氣的事了,要不然準得問英雄身後的女人是誰。這是賣關子的奧秘。

賣關子的要在關鍵時刻要有人忍不住發問才得意。

要是賣關子的在關鍵時刻等別人來問卻等不到,心裏一定難過得象頭豬了。

阿香說話了:

“喂,寅生。你瞧,西洋進口的指甲油真好看……你說,這個小指頭塗豆蔻色的可愛不可愛。”

“……”

“下次你到縣城,別忘記帶一瓶頭發油回家。一定要西洋貨的!土產的刨花油一點也不香……”

寅生幾乎癱倒。大失敗,阿香竟根本沒有聽他的精彩片段,而他卻在自我陶醉地賣關子。

“答應我!不要忘記。你聽見了嗎?”阿香揚起那可愛的塗著西洋指甲油的小指頭,側著脖子,滿臉一本正經,熱烈地懇求著。

寅生緩過氣來,苦笑著。笑得象一條被人打腫了臉的豬。但他仍機械地回答說:

“曉得了……”

剛才還在揮刀仗義的大名鼎鼎的歡樂英雄,早就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要是讓小說裏的大俠對付這個女人,不知道會用什麼樣的方法。

寅生興趣索然,忽然覺得嘴裏很苦。

夜深了。

阿香撫mo著寅生瘦瘦的胸部,湊近他的耳朵輕輕地問:

“寅生,今天‘霸王鞭’吃過了嗎?”

“沒有!”

寅生不耐煩地回答著。他思想開著小差,他在想一個故事:

古代,有個商人偷偷地在外頭討了二房小妾。事情鬧出來後,國王暴跳如雷。然而法律上沒有規定這種事的處罰。大臣們經過反複的討論,一致建議把三個女人都判給這個商人。國王認為這是一個絕妙的同時也是最嚴厲的懲罰。結果怎麼樣呢?商人沒多久就上吊自殺了。

商人為什麼要上吊呢?故事的懸念很強。寅生曾經想過好多久也沒理出個頭緒來。現在好象是一下子有點想通了。但是,究竟是什麼,仍是理不出個頭來,總之似乎是想通了。

真是個奇怪的念頭。

人是有奇怪念頭的動物。如果人一生下來沒有千萬個奇怪念頭,那很可能是個白癡。

想到這裏,寅生不由得笑出聲來。

阿香也跟著笑起來。趁機把滾燙的身子貼緊他,柔聲細氣地央求著他說:

“寅生,再吃一粒藥,好嗎?”

寅生極不情願,他感到累極了。

“今天放假!”

說完,他一骨碌鑽進被窩,使勁地蒙上了頭。

春天來到了。

天氣格外的溫暖。近年來,天氣似乎暖和了不少。

年紀大的人都這麼說。

也許是世界性的氣候轉暖,沒有戰事,加上風調雨順,老百姓的生活很快提高,禦寒的東西多了,不大感到冷了。也許兩者兼而有之。總之,冬天確實不那麼可怕了。

冬天保養得好,春天必然發力。人們臉上的皮膚嫩得仿佛年輕了一歲。當前流行的說法:去年二十,今年十八。

阿香終於舊情萌動。

她想起了大郎,想起了大郎容易誘發的野性衝動,那種衝動對她是多麼的眩耀神望。

她找到了大郎。女人懷春尋找男人,簡直是易如反掌。

久旱逢甘露!

大郎的日子很難熬。

有過初交的歡愉。正當青春年少,身上隨時而來的勃發怎麼不使他難受得象一隻叫春的公貓。

叫春的公貓比狗還凶。

周圍有的是漂亮的姑娘,美妙的身材,花花綠綠的衣裙。如煙雲飄浮,再加上大膽撩人的言語和開放的環境,他不看見,不理會嗎?

不!

因為他心中隻有一個阿香。

因為他如癡如醉地思念著阿香。

風動。樹動。

心不動!

心也在動!

他時時刻刻在呼喚著阿香的名字。他想再次擁抱阿香,他想同阿香說話。

可是他不能。

他知道阿香已作他人婦。

二年了。大郎就這樣默默地熬著。

他在等待中打發日子。如同在跨越漫長的千山萬水,沒有目標,沒有前程,也沒有希望和奇跡。

他在等什麼呢?

等一個象阿香一樣的姑娘來代替?父母兄妹給他說過不少親事,然而他常大失所望。前來相親的姑娘在他眼裏比較後都一一黯然失色。

心中的女人才是光彩奪目的!眼中人無法與心中的女人比似。

他偶然遇到過阿香,但是他不敢抬頭。

他覺得阿香越來越美麗了。她的皮膚更白,她的兩頰更紅,她的肉體更豐滿更誘人。

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是迷人。記憶在時間裏運行,東西本身的缺點漸漸磨滅,而優點在不斷加深。

如果經常在一起,就不難發現任何美人都有不足,任何才子都有缺陷的了。

這個道理不難弄懂。連小孩子都覺得人家鍋裏的鍋巴更香更有滋味。

現在阿香找來了。意味著兩人的關係從此解凍。隻要兩人的關係解凍了,其實關係根本不在話下。

解凍後的土壤更濕潤更鬆軟。

解凍後的情人更熱烈更瘋狂。

既然阿香曾領導大郎在油菜田裏演出了戲的序幕,她就能領導大郎一幕一個高潮地將他們的好戲連續地演下去。

大郎臉上有了笑容。

大郎精神有了歸宿。

大郎日子過得很快。

他從此板著指頭算呀盼呀,等下次偷情歡樂的來到。

這種精神寄托成了他全部生活的支柱,這種寄托似乎在腦海中有潛在的印象。

有一天他忽然明白了:

“阿香,見到你就象小時候過年一樣的高興。”他無意中說出了尋思已久的感受。

“是呀是呀。”阿香說。這句話說到她的心尖上了。

小時候,在那臨近過年的日子裏,焦慮,憧憬,緊張和興奮交替包圍著,渾身癢絲絲的好受,就是這種感覺。

過年有趣在什麼地方呢?

“飯桌上有魚有肉有雞有鴨。”

“天空中爆竹響連個不停。”

“籃子裏有吃不完的糖果糕點。”

“有好多壓歲錢。”

“連睡覺前,枕頭邊也能摸到兩個大福桔,這是歸你的。高興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

大郎接著說:“小時候的年好象比現在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