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花開又見彼岸繁 兩處遊魂一處歸(1 / 3)

馬蹄聲聲,軍旗獵獵,駐紮在距離洛陽僅剩百裏的赳赳大軍正在短暫休整,軍隊將領爾朱榮身披戰甲,則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背著手在大帳裏麵來回踱步。究其原因,是他一日內接到了兩份密詔,一個是已故先帝元詡命他撤軍,一封卻是新帝所下的詔書,聲稱胡太後毒殺親子,新帝登基,令爾朱榮速速進京擒王。

爾朱榮看著這前後時間不超過兩個時辰的詔書,心裏默默念道,“真兒,你到底是怎樣的女人?你真的能做出如此心狠手辣之事?本王一定要當麵找你問清楚!”

歲月兜兜轉轉,滄海桑田,縱使如今對她愛恨交加,腦海深處卻依然抹不去當年那個讓他魂牽夢縈,在彼岸花叢中淺笑嫣然的柔弱女子。

將密函重重往桌板上一擲,爾朱榮大喊一聲:“來人!”

隨即有人便掀簾而入:“副將在!”

“命大軍開拔,精兵鐵騎先行,步兵糧草隨後,數日抵達黃河岸邊。”

“遵命!”

爾朱榮壓下一口悶氣,沉思不語。

而此時洛陽城裏的仙真卻不知大敵當前,仍然為假龍真鳳的事情發愁,盡管當她抱起這剛剛滿月的元詡唯一的女兒,心中禁不住疼惜愛憐,卻不得不麵對這個事實,麵對徐紇,鄭儼和滿朝的大臣的提醒:先帝無子嗣,女孩不能即位,要速速選定一個人選即位,穩定這北魏的根基。

徐紇思考片刻上前獻策道,“皇上這一脈自是應該從宗室叔侄輩考慮,臣想起一人卻是合適。乃是故臨洮王元寶暉之子元釗,其一這元寶暉是京兆王元愉次子,自京兆王死後一直被關押到太後將他放出,太後對其全家有恩,其二,元寶暉囚禁多年自是與朝臣沒有牽連,而且眾臣皆為其父蒙冤而不平,立其子,其他宗室也不會覺得太後別有思慮;其三,元寶暉剛剛病死,隻留下一個三歲的孩子元釗,其母也在生產時過世。所以微臣以為,卻是最適合的人選,不知其他大人可有別的提議?”

仙真本也一直為楊妃的慘死有所虧欠,所以元恪一死,便將其子女全部放出,讓長子元寶月襲爵。如今環顧宗親,不是年紀與元詡相仿,就是輩份不和,卻是這個元釗最為合適,而且小孩子由胡明相撫養看起來年齡也是適當的。仙真見群臣也無異議,便當即下旨元詡死後的廟號為肅宗,諡號為孝明帝。並將元釗接進皇宮,次日登基為帝,定年號建義。元詡留下的孩子仙真取名元姑娘,親自帶在身邊撫養。

然而,天不償人願,正當仙真認為百廢待興,可以重整河山之時

,接到奏報說爾朱榮大軍僅僅十五日便攻克黃河諸鎮,正在渡河,準備直逼洛陽。

仙真當即愣了一下,隨即眼中卻流露出滿目蒼夷的悲涼和絕望,她冷顏笑著,似是發泄,嘲弄,又似大徹大悟的清醒。

鄭儼麵目深沉,遂請願願意重披戰甲,掃平亂黨,而仙真緩緩搖頭,對徐紇說道,“徐老師,哀家還記得趙先生給批的那四句偈語,‘於高而後,四星並照,犯河缺陰,遇榮而終。’父親臨終時勸我當心,曾以為那葛榮叛亂,便是個劫數。如今卻是沒想到,是這個我一直信任的戍邊大將,爾朱榮。我這幾日反複問自己,哪裏虧待了他,也曾想修書一封質問。那日見了元子攸我瞬間釋懷了,那孩子長相學識計謀都像極了其父,卻不似其父的清靜無為。我問他若大魏沒了怎麼辦。他回答,自西周分東周,西漢分東漢,隻要有一個皇家姓氏的人存在,大魏就不會亡。”

徐紇驚道,“莫不是他想取代?”

仙真釋然笑道,“若真是如此,我便放心了。元釗這孩子才三歲,我就讓他在這亂世之中經曆風雨,不若讓那些有肩膀去支撐的人去做。看著身邊多少熟悉的人都不在了,每個夜晚,我似乎看見他們挨個站在我的身邊,勸我放下。我看見阿懌騎著白馬,身邊跟著崔勝,讓我跟他一起去浪跡天涯。我似乎又看見了那片彼岸花,紅的似火,豔麗如霞,若是一切可以恢複從前,我願從未入宮,永遠停留在咱們賞菊的時候。”

徐紇業已日漸滄桑的眼眶通紅,用衣袖擦拭眼淚,“太後節哀。”

仙真看著那片被晚霞染紅的天空,“徐老師,儼哥哥,你們看那像不像彼岸花的顏色?花開彼岸,花葉永不相見,我想一個人去看看那片花海。若是爾朱榮攻入洛陽,切不可反抗,再傷及洛陽百姓。你們護送宮內的這些妃子先去瑤光寺避禍吧,不能讓那些粗人褻瀆了,然後你們就趕緊逃命去吧,也許今日就是最後見麵了。仙真拜謝你們這麼多年的忠心和輔佐,苦了你們了!如今一朝夢破,倒也落得輕鬆了,你們安享餘生也是仙真所望!”說完,盈盈一拜,端的是一個太後最為隆重端莊之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