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宗修行者雖然可以一時竊取天地元氣,但卻不能持久,這點便是武道第一人耶律欽也不能免俗。
他在堅持,堅持到耶律欽力竭的那一刻。
渾身是血的女祭司秦雅被剛剛步入金剛怒目的陳四扶了起來。這位南陳遺孤起先還想憑借符陣與耶律欽周旋周旋,現在卻早已看清了形式。
任何的奇門遁甲不過是障眼法,對於耶律欽這種一舉參悟天道的絕世高手來說,沒有任何的效用。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搏上一搏。
陳四朝秦雅望了一眼,女祭司立時心領神會。
秦雅不顧身上的傷勢,厲喝一聲,彙聚了全部氣機的一掌拍出,隨之便有與長生天氣理相通的數股淩冽氣息,噴薄而出,落在了陳四後背上。
他們隻有一個機會,便是彙聚所有僅存的氣機,與耶律欽一搏!
渡厄法師搖了搖頭道:“善哉,善哉,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施主又何必做這人神共憤之事呢?”
耶律欽此時已經懸躍至了三十丈外,方圓百米皆是勁風咆哮,不時有碎屍腐肉噴灑而來,染得那本來儒雅俊秀的長袍一片血汙。
幾聲驚雷閃電過後,自是澆下了傾盆大雨。
隻是這雨水卻不是均勻而落,而是盡數降在了符陣之中。
“你同我講道理?”耶律欽仰天長嘯一聲,麵目變得極為猙獰恐怖。
這天下的道理,三分為道,三分入佛,三分彙儒,剩下的一分便是拳頭。
光明偉岸的書院代表的當然是儒學,是朝廷。所謂儒家的道理,不過是定禮教,規人性,一切都要按照規矩來,越規逾矩便是不敬天地君師。但什麼是規矩?不過是帝皇貴族的一個借口罷了。他們希望這座江湖中的每個人能夠服從於朝廷,成為他們奢靡統治的原動力!
這種道理,真是好沒道理!
道家主張順自然而因物性,乍一聽來並無束縛人性之處,但細細觀之,卻發現這分無為是為了更好的有為,乃至於無不為,這分明是在欺騙修道悟道者的感情。
便說魏晉玄學,雖然強調以本統末,以用顯本,本不離末,用不異本,但最後也多發展為詐偽狡黠之徒沽名釣譽、欺世盜名的借口。
再說那南無阿彌陀佛,無人不敬的釋家。因果輪回、三世報應、神明成佛......
真是滑稽!
倘若自己種下的因,便會結出果,承受報應,那麼不管是當世報還是來世報,那麼他耶律欽都已經死了十次八次了。
大周國的那個狗皇帝,更是提出了什麼:“以佛治心,以道治身,以儒治世。”的狗屁理論,力圖把三教教理融合到一起。
還真以為自己是開天辟地的聖明君主了?
在他耶律欽看來,這唯一的一分在理的道理便是那隻占了一分的拳頭。
拳頭便是實力,我隻要有足夠的實力,心境足夠強大,便可掌握天理道法。千百年後,這座江湖不知會出多少個浩漠境界的劍師、符師、道師、刀客,但這個人間依然是長生天的。既然天理是長生天的道理,那麼我就從它那裏偷得天地氣運,讓你不得不服!
在這個世界上,我隻信我自己。在這個江湖中,拳頭便是道理。
這便是我耶律欽的道理!
耶律欽此時已然無敵於人間,他的識海中氣機狂漲,遊離的紫煙甚至已經觸碰到天靈蓋上的那層薄膜。
一線,我距離飛升隻有一線!
茫茫天理道法豈能困住我?這大魔頭意念狂暴的從雪山粱道後噴湧而出,若一隻沉寂深淵千百年的蛟龍破譚而出,直奔符陣正心。
以力證道者,江湖唯餘我一人!
便在這瞬,耶律欽以一己之力,使夜幕遮天!
馮唐厲聲喝道:“布陣!”
這五人之中,以馮唐資曆最老,生死存亡之刻眾人也不再矯情,紛紛聚攏到那柄墨色巨傘周圍。
這茫茫大千世界,竟然隻剩下墨傘下的一方淨土,何其可悲,何其可歎。
渡厄法師伸出了手,聖殿祭司伸出了手,南陳遺孤伸出了手,便連身受重傷,識海嚴重損毀的書院女祭司也伸出了手。
“借我三千氣運!”
......
......
“借我三千氣運!”
東海桃山後崖的逾千名道士,紛紛抬首朝西北方向望去。黑雲天降,陰霾圍城。今日恰是十二年一輪回的天劫。他們不能以力證道,但可以以心證道。他們雖不能奔赴涼州求那鏗鏘一戰,卻可以借茫茫仙家真氣予真人。
所有道家法師紛紛盤膝坐到了地麵上,默默向長生天祈禱。
“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
......
“借我三千氣運!”
江南揚州府。
一道清光自蒼穹降下,落於報國寺中。寺中眾僧侶見狀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聚攏在了一起。渡厄住持出走時,曾對他們說過,看到了這縷氣機,聽到那聲回響便一起念誦大悲咒,彙聚天地元氣於那彩缽之中,借以渡劫。
眾僧侶紛紛盤膝坐在殿內蒲團上,雙手作迦葉拈花狀,一切念誦大悲咒。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
......
“借我三千氣運!”
洛陽。
書院後山瑤池中,千百太學生聽見了那無比震撼的聲音。
二師兄長歎了一聲,衝眾人揮了揮手。
這些聖賢之後,孔儒之子紛紛聚攏在這個書院之中威望僅次於夫子的男人身旁,一齊念誦起了周易。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
浩然正氣噴薄而出,毀於一點,直臨九霄之外。
......
......
涼州
須臾之間,無數股七彩霞光從天而降,降在了以符陣為界的結界之中。
天降異象,那些在甕城之中搏殺的人,不論種族,無分信仰,紛紛停了下來,目瞪口呆的望著七彩霞空。
忽然一道十人合抱粗細的驚雷呼嘯降下,在南城城門前砸下一個不見深淺的巨坑,無數人當場化為齏粉。
“借我三千氣運!”
沒有人指引,沒有人策劃,這些信徒紛紛跪倒在地,不停的叩首,不住的祈禱。他們中的許多人在戰爭中失去了生命,還有許多人變得殘疾,最終家破人亡。但他們最終得到了些什麼?
數萬士卒叩首祈禱,請求長生天的原諒。這些聲音彙聚成束,直衝天穹,朝四方大陣落去。
麵對集合了數萬人意誌的這道陣法,耶律欽微微一怔。
那個老匹夫竟然有本事借調浩然氣?
魔宗行走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玩弄於鼓掌,一時暴怒。
即便是和整個江湖,整個世界對抗又怎樣?
天欲滅我我滅天!
如果是一般的絕世修行者,麵對借調而來的這三千浩然正氣,即便有足夠的實力,恐怕也會當場崩潰,不戰而敗。但耶律欽卻不會。
他從一出生就被人遺棄,在破廟中被一個老乞丐收養。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耶律欽也漸漸長大。生活雖然清苦,但他卻感受到了濃濃的溫情。直到他八歲那年的夏日,官軍突入破廟,將廟中的乞丐砍殺殆盡,這其中,當然便有收留耶律欽以作養子的老乞丐。
那時,他在蒲草堆中午睡,將將躲過一劫。
自那時起,他便立誓要報複這個世界,哪怕賣身予魔鬼,也要有朝一日毀天滅地。
自那個午後開始,他便已經不再是耶律欽,而是一個滅世葬心的魔頭。
耶律欽識海中的意念一陣躁動,凜然邪氣將體內僅存氣機擠壓而出,混合著從天地竊取的數股真氣,結為七條蛟龍,無所畏懼的朝那三千浩然氣運迎去。
三千浩然氣運終於與七條蛟龍對撞,一道耀眼的赤芒閃現,這一瞬天地皆不可見。
良久,赤芒消失,蕭銘掙紮著從斷壁殘垣中爬將起來,環視了一周。
隻見方圓近十裏的街道悉數被掀開,房屋民舍悉數化為齏粉,而符陣與耶律欽正中,列有一深不可測的巨坑。
耶律欽怔怔的望著眼前的巨坑,那隻枯黃的右手不禁向胸口前抹去。
他摸到的是一灘溫熱的血水。
他的胸口炸開了,在與三千浩然氣相撞那一瞬,他先前竊取而來的天地元氣再也不能蘊存,卻是反噬至他的胸口,炸裂了他的髒腑經脈。
他的浩漠不敗金身,破了。
魔宗行走艱難的用那柄斷了刀鋒的鳴鴻刀撐起身子,一步步的朝那巨坑挪去。
符陣之內,除了蕭銘之外,眾人皆是十分驚訝。
他們雖然從寰宇星辰借調了三千浩然氣,但僅僅此一擊便殺死了魔殿第一人的耶律欽,實在有些難於讓人相信。
馮唐冷冷的將眾人護在身後,運出氣陣護體,以防止耶律欽詐傷。
魔殿之人,還有什麼無恥的事情做不出來?
耶律欽走了十步,終於倒下了。
但他仍不甘的望著那深坑。
隻差十步了。
最終他開始爬。
八步、五步、三步......
終於魔宗行走臨到了深坑之前,他艱難的伸頭望去,果然在坑中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東西。
一柄飛劍。
此上刻有兩字,因緣。
一劍一癡一生情,畢生修為隻因緣!
果然是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宗行走仰天大笑,近乎癲狂的指著蕭銘道:“你以為你殺的了我?如今你的魂器已經盈滿了罪惡,你的本真已經被邪凜所侵襲。一切都會報應,一切都會報應......”
耶律欽一邊放肆的狂笑,一邊蘊聚體內最後的氣機,彙為一線,直衝蒼穹。
但見天穹之中,閃過萬點流星。
耶律欽開始在自己那滿是血汙的錦袍上寫下詛咒。
“讓他們的父子相殘,兄弟相爭。哪怕前一刻一起用過酒席,酒中也下著斷腸的毒藥;讓他們君臣猜忌,官吏相鬥。哪怕上朝時慷慨激昂,散議後也是陽奉陰違。讓他們江湖兒郎江湖死,哪怕距武道巔峰隻有一瞬,也會被摯友捅以喂了毒藥的短刀。讓他們世世生生不知悔改,讓他們年年代代嗜血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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