眭訓是一個真正的老兵,從軍數十年,跟隨過十幾位將軍,曆經大小百十餘戰,全身上下布滿了各種各樣的創口。遍觀大漢整個北部邊疆,幾乎個個關口都曾經是他的戰場,留下過他的血,見證過他的傷。
在雁門軍中眭訓有個外號叫石頭將軍,形容他為人古板,做事一絲不苟,甲胄兵刃總是擦得雪亮,站在那裏總如一根標槍般挺直。而他在左營內的訓練也總是最為嚴格,規矩繁多到幾近嚴苛的地步。但私下裏幾乎每一個士兵他都能叫出名字,說出他的家鄉。在眭訓的左營中,也有一個奇怪的習慣,那就是幾乎所有的軍卒都有著兩個軍牌,其中一個軍牌是軍中慣例必須佩帶的,寫明了兵卒的牌號和姓名,另一個軍牌卻是左營所獨有的,上麵同樣的則是一個姓名和一個地名。
這樣的一個老兵,自然是很受軍中基層士卒愛戴的。即使才能並不出眾,但他經曆過的種種和那從鮮血和生死場中取得的經驗也足以讓他的手下從中受益非淺,從而在戰場中更好的活下去。所以,那些老兵們在閑暇之餘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在眭訓巡視時從校場上路過的時候在場上使勁兒的操練新兵,若是入了眭訓的眼,惹了眭訓的心思上來,就有了雁門軍中老兵們最喜歡的娛樂節目——聽眭訓給大家講他的過去的戰場上的事情。那是大漢朝這四十餘年打過的幾乎所有戰爭——總是讓那些沒有讀過什麼書,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的大兵們感動的或者熱血上頭,或者淚流滿麵。
在那些老兵的眼裏,眭訓仍舊是一個老兵……
從當上伍長、十長開始,眭訓這個老兵幾十年來一直保持著每天傍晚巡營的習慣,今夜也不例外,今夜陪著他的是手下的猛將成傑。兩人一前一後遊走在左營的軍舍中,口中不發一言,但有時候會伸出手去拍拍手下的兵卒們。幾個親兵在後麵跟隨著,眼睛則不停的左顧右看,盡職的執行著護佑主將的職責。
半個時辰,眭訓方才看完整個軍舍,起身準備回府。走出軍營的時候,猶自對守在大營門口的哨兵們打了個招呼。
今夜的月光有些黯淡,星星便跳出來了許多,一閃一閃的顯得格外清冷。然後正在行走著的眭訓就感覺得四圍突然閃出了無數的星光。但令人迷惑的是這些小巧而又調皮的星光竟然就這麼直著朝著自家的身上撲來,颼颼的令人頭皮發麻。
是的,頭皮發麻的感覺,這就是眭訓在戰場上曆經無數出生入死的磨練後收獲的一點寶貴的身體經驗。在那刹那間,眭訓的腦袋跟本來不及思索,身體本能的向前撲倒。於毫厘之間躲過了撲上來的那幾十點星光。但身後傳來叮叮當當箭矢擊在甲胄上的聲音,也有幾道撲撲的箭矢射入了身體穿行在肉體中的聲音。
眭訓終於倒在了地上,這時第二波星光也撲了上來。但眭訓的身體在地上就地一滾,就滾到了牆角,躲過了十餘隻鑽進了地上的箭矢。這時眭訓的腦袋已經反應過來,敵襲!在雁門關內,有人要殺我!
雖然這具身體已經衰朽不堪,但多年出生入死的經驗卻賦予了它強大的生存本能。所以盡管眭訓完全沒有料到在自己坐鎮了幾十年的雁門關竟然敢有人刺殺自己,卻在第一時間憑本能反應逃過了最致命的那一撥危機,但他身後的那些年輕力壯的的親兵們卻沒有這個幸運,一刹那間倒下了一大半,隻有六七個人憑借身上厚實的甲胄和身邊同伴的身體躲過了這一批弩箭,保持了最基本的戰鬥力。
親兵們此刻已經也已經反應了過來,紛紛撲倒在牆角簷下,來不及估計自身安危,親兵們的幾聲大喊隨之脫口而出:“小心!有刺客!”
話音剛落,又是十幾隻箭矢聞聲來到,直射入身邊的土地上,剛才出聲大喊的幾個親兵又差點便中了。眭訓底喝一聲:“噤聲!不要再叫了!”然後四周仔細看了一下,這處已是大宅民居區域,各戶居民都隔得很開,遇襲的這處街道前後離拐角都差得老遠,正是適合圍堵的地形,幾乎沒有什麼退路,看來襲擊者選擇此處也是費了心機了的。躲起來的眭訓和親兵四處掃了一眼,大致了解了周圍情形,又轉眼看著中箭倒在路中的同伴,心如火焚。
這邊幾個人急切間找不到什麼對策,卻聽見前後腳步聲響起,伴隨而來的是行走間鐵甲互相撞擊的聲音,想必是刺客準備的弩箭已經射完,便拔出刀劍上前來包抄來了。幾人互相對望一眼,緊了緊手中兵刃,準備殊死搏殺。
果然一群身著輕甲的士卒出現了,個個手握刀槍,迎麵快步撲了上來。突然地上有個中了箭一時行走不得的親兵突然叫道:”大人,阿火這輩子收你太多恩惠,這次就算阿火報了你的恩了!”同時身子從地上蹦了起來,手中刀刃從下而上從甲葉縫隙間刺入一個刺客的腹部。這刺客措不及防,回過神來已被長刀捅進了腹部足有半米多長。這刺客也算凶悍,雖說疼的一時使不上勁兒,依然掙紮著抱住了阿火。身邊的幾個刺客連忙刀劍並下,將阿火渾身砍得跟刺蝟也似,頓時鮮血泉水般湧了出來,噴的身邊人一身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