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珍,你準備好了嗎?”王複這一聲輕聲問詢,聽到郭蘊和張基的耳中卻似晴天一聲霹靂震響。刹那間兩人的腿都開始哆嗦了起來,郭蘊硬撐著顫抖問道:“叔父何有此問?”
“士珍,你這樣可是很讓我失望啊!既然想要做得大事,又豈能臨陣怯場,反正各種準備都已經做了,臨到場前又何必瞻前顧後,畏畏縮縮。放手做出來便是,你不是已經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了嗎?”王複依然是那副平緩而有著些戲謔的語調說來。
郭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不敢直視王複那意味深長的眼神,隻得低下頭來,腦中各種念頭翻來覆去的倒騰:王複他已經知道了麼?他到底知道了些什麼?他今天這般舉措難道隻是為了引蛇出洞,想到這裏,郭蘊猛然出的一身冷汗,抬起頭來,駭然的雙眼大睜盯著王複,想看出王複有什麼心思,但在那如深沉如淵海般的眼裏,他什麼都看不出。
不會的,不可能的,張基絕不可能出賣我,郭蘊斜眼瞟了下張基,看到的也是一臉的茫然和驚懼。張家也許有膽量對抗正在日薄西山的郭家,但絕沒有可能敢對抗如日中天的汝南袁氏。再說,他出賣我有什麼好處,王複也不可能幫助他實現振興馬邑張家的野望,隻有袁氏才能讓馬邑張氏實現更進一步的目的,叛變的有可能是別人,絕不可能是張家。
會是誰叛變?郭蘊腦門上唰唰的留下汗水,沿著臉頰一道道的流淌下來,直滴在地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在這一刻間的會客廳中,眾人都未發出任何聲音,廳中一片死寂,唯有這汗水滴在地上的聲音格外的清晰。
如果王複已經知道我此次到來的目的的詳情,他會怎麼做?殺掉我們,反手間覆滅張家,重新控製雁門關?不可能,即使我此刻被王複借機殺掉,他也不可能順利接收我帶來的的五千太原兵,到時候這些太原兵就會成為雁門關的腹心之患,隨時有可能出亂。那麼他不會殺我,他會軟禁我?恩,就是這樣。可是現在是在我的廳中,在我的已經埋伏了兩百刀斧手的宴客廳中。他來的時候親兵沒有許多,又都被我派人設計招待起來。王複王信二人獨身進廳,又怎麼對付我埋伏的刀斧手,難道他們早已經偷偷派兵包圍了我的府邸麼,這時候是不是已經打了進來,包圍了客廳,所以王複才在這時候選擇圖窮匕見?
感覺時間像過了一個世紀,正在想如何脫身之策的郭蘊聽見王複的聲音又在耳邊想起:“郭家賢侄,你何必那麼緊張,我沒有派兵包圍你的府邸,也沒有派兵圍剿張家。你有什麼可害怕的呢?”
王信在旁邊被兩人之間的言語舉動搞得一頭霧水,原以為王複是在緬懷過去。不是很熟悉那時情況、但又心底裏深為當時的黨人們的慷慨舉動所振奮鼓舞的王信正紮著耳朵聽得津津有味,不料情形急轉直下,王複似是看出了什麼,竟直接詢問反叛之事,派兵包圍府邸,圍剿張家,這種種竦人聽聞的大事在王複嘴中說出來竟是出奇的輕鬆。
直到此時,王信才感覺身邊氣氛的不同。這郭蘊,這從小一起交流玩耍的夥伴,從來都是謹言慎行,性格既不強勢,才能也隻是中人。幾年後再次見麵,竟能從其身上感覺到一種堅毅決然的滋味來。
既然是王複親口道出。出於多年形成的對王複的信任,王信就知道這肯定是事實。郭蘊一介中人竟然有這樣的的膽魄。委實讓王信驚訝不已。到底是什麼樣的理想的破滅,竟然能讓郭蘊考慮叛亂這樣敗家滅族的事情。在王信記憶裏,郭蘊一直是那種謹小慎微類型的人,從來都不會慷慨激昂的大聲說得甚麼。沒想到到今日才發現郭蘊竟然也有這般勇傲決絕的一麵。造反——可是要夷三族的啊。
但是現在看郭蘊被王複說破後的表現,那種驚慌失措,這叛亂之事分明是真的了。
王信上前一步問郭蘊:“郭兄,我叔父說的難道是真的麼?你要叛亂?在這等關鍵時刻你要叛亂,難道你要勾結鮮卑麼?怎麼可能?”說著這樣的話,但王信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怎麼可能,從小一起玩耍,雖不算知己相交,但也算知之甚深了。況且前幾天剛見麵時是何等的憤慨,口口聲聲說著並州士族的開疆大業。並州士族與邊胡數百年來爭殺不斷,向來是血仇不共戴天,平安相處已是不可能,更何況是勾結鮮卑,打破邊關,放數十萬鮮卑胡騎入關殘虐並州和——他們自己。
這怎麼可能?
可這事終究是有可能的,而且它已經變為事實,其理由正如以下郭蘊所說:
“這有什麼不可能?”郭蘊終於想通了很多事,放下了某種心事。渾身都平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