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山中,崇山峻嶺密布,各自蜿蜒起伏,盤旋成一幅美麗河山畫卷。而距雁門城關不遠,在一座眼界極佳的山峰頂上,有一處小小平台。此刻峰頂平台上的奇樹怪木都已被砍伐幹淨,有數十座軍帳在其上立了起來,更有一杆粗大的巨旄在正中高高飄揚,正是西部鮮卑大人日律推演的王帳大旄。
時值正午,沒有什麼風,冬日驕陽卻極盛,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恨不得就此睡了過去。此刻平台上立了數十位鮮卑各部首領,也是心中暖烘烘的。大夥兒看著山下不遠處雁門關處鐵甲雄兵此起彼伏的攻城熱潮,心中早已開始計劃起進城後如何如何,才能收取最大的一筆財貨。
彈漢山此次大舉入侵中原,事先秘密籌備十餘年之久。便是這些攻城的鐵甲步卒和器械也是在彈漢山中隱藏訓練數年。年前諸部大人密會彈漢山王帳,檀石槐引諸人入山中觀大軍操演攻城戰法,霎時間震驚全場。何時鮮卑族也有這般的精甲步卒,也有這般的精良器械,更有漢人軍將盡心訓練的攻城大陣,那般從容不迫的兵將們井然有序的操練著,帶給人一種沉默的震驚和壓迫感。有這等強兵,又有何方城池能夠阻擋鮮卑人的鐵騎攻略天下。
震驚之餘,各部大人又不由得為檀石槐的雄心和手段所懾服,鮮卑人從來不缺猛士,但卻缺乏這種深遠的戰略眼光和兢兢業業腳踏實地的執行者。幾十年來檀石槐不間斷的抄掠漢人工匠,走私中原鐵器,這些大家都有所耳聞,並也曾參與其中,但何時檀石槐交接得中原大族,在其幫助下練出這等強兵來。這樣的戰略眼光和外交手段深深的震懾了諸部野心勃勃的大人們。十餘年前在李膺手中的慘敗下有些跌落的聲望也一瞬間激升至頂點。
此刻的鮮卑頭人們信心極度膨脹,本來這些職業強盜們對漢家江山的富碩早就貪婪之極,恨不得從咽喉中伸出一隻爪子來將其攢取手中,眼下又被檀石槐磨利了爪牙,所以這次南下入侵中原可謂是眾誌成城,各族各部傾巢出動,動員了史無前例的近三十萬大軍。在這些已經見識過了檀石槐的暗中準備的鮮卑貴族們來講,此次入侵摧枯拉朽般十拿九穩,大家隻等著分贓就好了。那些內部紛爭不已的漢人們大禍臨頭而不自知,自是愚不可及。隻有少數的人還保持著清醒的頭腦,麵對大漢這等龐然大物猶自謹慎如初,如檀石槐,如慕容風。
遠處雁門關前金鼓陣陣,鐵甲步卒借著鵝車,雲梯,雲車等器械不斷衝擊城牆和關門,陣後,鮮卑人的遠程武器投石車、攻城弩等也不斷的壓製城頭上的兵卒。麵對迅猛而有章法的攻城戰法,雁門關守關士卒果然顯得有些驚慌失措,有好幾次都差點讓鮮卑的攻城步卒登到了關牆之上,隻是憑著多年曆練出來的血氣之勇方才穩占上風,但消耗就不免有些大,短短一個上午就已經死傷千餘人,雁門關守城士卒滿共不足萬人,這樣的消耗委實是承受不起。看到這樣的慘狀,城上兵將都頗為沮喪,士氣也一點點低落,好在眭訓經驗豐富,眼見得這樣情況,迅速調換了兩部兵卒,城頭上的氣氛方才好了一些。
眼下攻城告一段落,城頭上眭訓看著城下的鮮卑兵卒們緩緩退了下去,心裏做著估算。一上午的激烈攻防大約消耗了鮮卑人近三千鐵甲兵卒,眼見得城下原來漫山遍野的黑色陣營顯得稀薄了許多,而那些攻城器械也損壞了不少,到剛才那一撥攻城末尾的時候,射上城來的巨弩和大石變少了有三分之一左右。看來鮮卑人畢竟不曾得到兵法真傳,攻城兵法講究有張有弛方才是正道,像鮮卑人這樣一股腦兒進攻猛則猛矣,但不免效率不高,不能達到最能發揮威力的地點和時刻,而且器械的損毀也快,不像是頗有經驗的打法。這樣的推論讓眭訓的心情好了許多。
時近正午,城下鮮卑大營裏已經升起了炊煙,因為地形限製,關前鮮卑軍營裏原來隻有七八千人,都是鐵甲步卒和操縱攻城器械的工匠,今日上午鐵甲步卒數量驟減,軍營中的兵卒便就隻有五六千人,其中尚有近千的傷患。
又過了一會兒,炙烤的牛羊肉的香氣已經飄散在整個軍營當中,疲累之極的胡人們脫下鐵甲,各自圍在自己的軍帳中的燒烤架旁,開始狼吞虎咽起來,中間還參雜著大聲的狂笑和斥罵聲,傷病們則埋怨著自己的壞運氣,一邊開始回想起自己對長生天是否有哪些不夠虔誠的言行,一邊祈禱自己能夠活下來,回到草原,繼續擁抱自己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