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漫漫求佛路(2)(3 / 3)

原來遇上的是一幫強盜。

這幫強盜一看父親是個啞巴乞丐,戒備心放鬆弛了,不顧忌父親的存在,他們沒有馬上逃離的跡象,而是卸下馬鞍,放馬吃草,悠閑自在地享受起時光來。這些強盜像是沒有賊心,不設防,似乎很自在。

他們這幾個人散開,每人撿了幾塊牛糞抱過來,三塊石頭支起火灶,取下別在腰間的火鐮,點火燒茶煮肉吃飯。看不到蠻悍凶狠,一派平和樂融融的景象,這讓父親對強盜有了另一種評估。

夜幕下烈火熊熊,父親第一次看到了藏人用的風囊。這與漢地的風箱原理一致,這風囊攜帶方便,不過是一個帶毛的皮袋,用它的人盤腿席地坐在火堆旁。手的用力很特別,柔中有力,力中帶柔,有一定節奏,父親隻是在古書記載中知道風囊,今天果然親眼看到了這實物。古書上記載過,現在已經失傳的風囊,卻在這兒傳承使用著,父親驚奇不已。

匪首,父親對他影響很深。提起此人,是父親嚇唬我的法寶,常是我夢魘中的魔鬼。

父親常提起那匪首有一個奇特的相貌特征,長有一個又黑又大的黑鼻子,三十多歲。父親描繪他的外貌加上我孩提時的想象,這個強盜頭目是我心中的一個複雜情結。夜裏,他是一個可怕的幽靈,那個奇醜的鼻子困擾著我,騷擾著我的意識。因為,他是父親約束我的法寶。“諾布,你再調皮搗蛋,就長出怪鼻子來了。”

“諾布,天黑不回家,黑鼻子來捉走你。”

“諾布,不寫字,不念書,我隻好把你交給那個強盜。”

父親有時候不需要具體說出名字,我心知肚明,心會意領。我的行為會收斂許多。晚上,他是壓製我的巨人,我是行動的矮子,不敢胡作非為。白天,是我敬畏崇拜的對象,這是因為父親的另一種說法。

他們不打不罵父親,讓父親吃肉,喝茶,招待了一番,臨走時,還扔給了父親一小皮口袋炒麵,和一小疙瘩酥油,並用手勢比劃,大概是說:

“可憐的啞巴和尚,佛祖保佑你,祝你好運。這是留給你的幹糧。”

隨後就翻身上馬隱沒在了黑夜裏。

這一次餓了肚子的父親破戒了,內地的和尚嚴禁吃葷,而藏區的和尚主要食物就是牛羊肉,不吃肉,無以維持生命,除了肉,沒啥可吃的了,父親開戒了,也算是入鄉隨俗吧。

一路乞討的父親,終於在一個黃昏,當殷紅的夕陽映照在絳紅色的經院牆壁上時,父親來到了它的門前,膜拜頂禮後,叩門拜見寺主。

父親捏住門環,敲打門板,響聲驚動了廟裏的和尚,出來幾個和尚,與他詢問情況,他聽不懂,比劃了半天,和尚們知道他是一個漢族乞丐,就布施他一點食物,父親不要食物,往裏闖,被和尚們攔住,便使一個小和尚去叫人。叫來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和尚,父親一眼認定,來者是一個漢族和尚,迎上去,抓住這個和尚的胳膊說:

“你是哪裏的人?老家在哪裏?你在這兒學經嗎?”

這和尚也倍感意外,擁抱著父親,像久別重逢的朋友,說:

“佛祖保佑,有緣千裏來相會,你我有佛緣,相逢何必曾相識?”

父親驚奇地問:“聽口音。你是三鬥坪的人吧?”

“你怎麼猜到的?”

“我的祖籍也是三鬥坪的,是我太爺那一輩遷出去的,每年的清明節,族長組織人去三鬥坪上墳祭祖,敢問你的俗姓?”

“我姓陳。”

父親說:

“五百年前,你我是一家人。”

他興奮地說:

“曉得了,你也姓陳。這世界還是小。”

“聽說過嗎,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得今世一次擦肩,我倆同祖同源相遇在蠻荒之地,這是奇緣,千裏佛緣佛祖牽。”

看著他們倆人稔熟地交流,圍觀的和尚麵麵相覷,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們心裏直打鼓,這兩人是朋友,親戚,還是熟人?

接下來的問題迎刃而解了。

這個和尚領著父親去拜見寺主,向寺主介紹了父親的身份,說明了父親的來意。父親察言觀色,猜到他的誌向要實現了,別提多高興,虔誠地敬獻了所有的碎金為供奉。他的誠心打動了塞多活佛,並不是獻了供奉才收留他,而是被父親千裏迢迢來求佛的誠心打動,決定收留父親為他的弟子,還特別開恩,讓父親生活在了寺主家裏。

從此父親開始走上了學習藏傳佛教的生涯。

寺主為他從寺院裏指定了一個老和尚天天來教他藏文。老和尚盡心教,父親努力地學。學了一段時間後,塞多活佛就有意考考父親的藏文水平。

一天,寺主塞多對父親說:

“學得怎麼樣了,可以到經堂裏和和尚們一塊誦經了吧?”

父親也想檢驗一下自己的藏文學到何種程度,就自負地回答:

“仁波切,我想可以了。”

第二天早晨,父親跟寺主走進了誦經堂,找到個位置坐下,準備和大家一塊誦經。和尚們卻看著父親,都想看看這個他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就能坐在大雅之堂上誦經。他們好奇,懷疑,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