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依舊水波平
十二月的某一天。
天氣晴朗,北風呼嘯。
神捕營中,萬蜀戎的“公署”小樓上。
蠟燼漸冷,一簾風幟北窗明。
最後一頁奏章寫畢,一筆一劃,工筆楷書,端莊圓潤,小心翼翼地攤在案上收墨。
楚隨波站起身來,舒展了一番筋骨,把手裏的紫毫在筆洗裏涮了涮,筆架上掛好。展開一領新熨的公服,收拾妥帖領口和袖口。
他收起奏章,拿在手裏,出門前回頭環顧——一切都很好,窗明幾淨,煥然一新。
小樓外,晴空如洗。
蘭雪擁站在小徑上,仰首看風中一掌黃葉,蹁躚浮沉。
“二先生!”
“哦,隨波!”蘭雪擁緩步過來,“都備妥了?”
“備妥了,二先生過目。”
“關家五代刑部,世世忠良,國公爺對我等多有照拂,此一事由神捕營發難,真是惴惴難安。”二人並肩前行,蘭雪擁拈須一歎,“我斟酌再三,也不知此事妥與不妥……”
“二先生,依我之見,此一事多思無益。於公,隻想著與國家法度合與不合;於私,隻想著國公爺若是平安無事,他會如何定奪便好!”
“隨波,說得好!”
二人經過風雨校場,一起向旗杆上望去——萬裏戎機旗撤下之後,其餘旗幟依次遞補,第十麵大旗隨風招展,那是一對雪白的翅膀,像閃電一樣,飛翔在奔流的大江上。
車騎已經備妥了,楚隨波為蘭雪擁撩開車簾。
蘭雪擁登車
,又一頓:“王羽想跟陵江,就讓她去吧!”
楚隨波亦登車:“會不會略早?”
蘭雪擁放下車簾:“自古英雄出少年,多曆練也好——走!”
車騎轔轔,出了子弟門,向北街而去。
十二月的某一天。
天氣晴朗,北風呼嘯。
洛陽丐幫總舵。
一輛黑綢馬車急停在總舵大門外。
公孫小李撩開車簾,丁桀走下車來,手裏扶一枝青竹作杖,步履平穩,邊走邊吩咐,“今天有幾位長老在總舵?去傳一聲,一個時辰之後,我在議事廳上等,有事商議。”
“是!”
還沒走進大門,又是一連聲叫。
“幫主!幫主回來啦!”孫雲平跑得飛快:“好叫幫主得知!鳳凰門柳門主剛送了新藥來!”
“哦,是差人來的,親自來的?”
“幫主!我這剛從熱被窩裏爬起來,要就是差人來的,哪能跑這麼急!”
“孫雲平”,丁桀微微皺眉,“你們提了幾回了?適可而止。”
“哎,幫主啊”,孫雲平撓頭笑,“那些都是長老們提的,不是我提的!那個,柳門主今番來此,一是送藥,二是來拿藥堂的筆記,就算是敘舊,總得去招呼奉茶吧?”
“我去問個禮——不許節外生枝!”
“知道,知道!走走走走!”
忽然天地長風起。
一掌黃葉在撫天問候。
丁桀轉眼向天,覆眼的黑綢與烏發一起飛揚。
從銀沙藥堂得回一種新藥,不知何時起,向陽時候,雙眼有了些微微酸
熱意。
這變故太微妙,他謹慎得很,隱而不提。
銀沙一戰後,武林平添了無窮故事,洛陽總舵車水馬龍,八百俠義道來往,三教九流奔忙。多少日子來都是幫務纏身,夙興夜寐,倒是難得飲茶敘舊。
丁桀輕歎口氣,手指在青竹上摩挲過——那上麵鐫著七字小篆,清俊飄逸:再與梅花作故人。
十二月的某一日。
天氣晴朗,北風呼嘯。
武夷山沽義山莊。
時值正午,老大一輪白日,天藍得像不要錢一樣。
沈南枝打了個哈欠,剛剛起床,還睡眼惺忪。
“二姑娘!二姑娘起床啦!”幾個丫鬟跑來告狀,“二姑娘——那個人,那個大雅姑娘!自稱是個丫鬟,每天拿大掃把呼呼舞兩下,就悶頭吃、悶頭睡、悶頭玩兒,這麼久了,一點想走的意思都沒有,我看她是很把這裏當家……一個月掃把壞了十五把不說,還問咱們要工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