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加覺得自己無出息,低賤。
忍不住,抬起手臂,一下、一下、又一下……我瘋狂搧自己。“梁錦詩,拿出點勇氣,沒有陳誌謙,你也不會死!”我衝鏡中的自己狂喊。
想把那個自尊自愛的梁錦詩喚回來。
夜幕不知道什麼時候降臨了,整個房間空蕩蕩,像個冰冷的煉獄。
而我,是徘徊在這煉獄裏的怨靈。
淚腺大概已經哭壞了吧,不管我怎麼安慰自己,眼淚還是不受控製地湧出來,湧出來……
我顫抖著,從抽屜裏摸索出安眠藥,逼自己服下。
躺上床,冰涼的被子裏,是我瑟瑟發抖的,冰涼的身體。
唯一有溫度的眼淚,湧出來後,片刻被空氣同化,也變得冰涼冰涼的……
我的心也與這冬夜涼成一片……
半晌,睡不著,還是不停流淚,又強迫自己服下兩片安眠藥。
終於知道,有些人是怎麼死的。
就是這樣,睡不著,吃兩粒,再睡不著,又吃多兩粒,於是,終於不再醒來……
半夜醒來,安眠藥的副作用,讓我覺得十分口渴。
我掙紮起來喝水,可是頭卻昏沉沉,身體也軟綿綿。
我知道床頭有杯冷水,是之前服藥剩下的。
我連開燈的力氣都沒有,隻得閉著眼睛摸黑伸手去端杯子。
還算好運,杯子放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
我端起來,一股腦喝下去。
水竟然還是溫熱的。
盡管意識遊離,可是我還是清醒過來,寒冬臘月,這杯溫水怎可能保溫這麼長時間?
我嚇得睜開眼睛。
模糊看見床頭坐著個人,驚出一身冷汗。
但隨即鬆口氣,是誌謙。
是,朝夕相伴5年,他時刻在我眉間心際,即便隻是暗夜裏一個模糊的影子,我也能準確地將他分辨出來。
我不出聲了,努力調整思維,想把那些因為藥物而變得渙散遊離的思緒集中起來。
誌謙也不出聲。
他幫我拿穩杯子,喂我喝。
我機械地喝下整杯水,還是渴,但思維清晰許多。
我們都不說話,房間裏隻有我們的呼吸聲,而且連呼吸都是隱忍克製的,緩慢輕悄,生怕喘太急,敗露了心跡。
無數次,他這樣坐在床頭喂我喝水。
他喂得嫻熟,我喝得自然,早已經配合默契。
可是,姿勢是熟練的,但這一刻的心卻相隔太遠,遠得也許根本不在同一個屋簷下,陌生得像從來未曾貼近過。
突然之間,心平氣和起來。
我坐在床上,他坐在床邊。
誰都不願意先開口打破沉默,時間一長,我竟然瞌睡起來,眼皮如有千斤重,怎麼支撐都沒有用,我甚至連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
安眠藥再多副作用,可是,它總是守效的,隻要你肯吃,就一定能睡著。
多麼好,一粒藥尚能信守諾言,可是活生生的人,卻做不到。
幸好,所有人背叛我,這小小藥丸還不會。
即便你傷心至死,這安眠的藥,總能讓你昏睡過去,忘記煩惱,逃避開現實的苦難糾纏。
隻不過,劑量大小,注定你是短眠小憩,還是長睡不醒。
難怪許多人被人遺棄背叛欺騙,絕望時,會想起那些見效最快、最信守諾言的藥丸,哪怕這些藥丸會置人死地。
身體死亡,總還是好過心死的吧?
早上醒來,但覺渾身酸痛。
剛要呼痛抱怨,突得想起,誌謙已經不要我了,從此我已是孤家寡人一個!
心一下就揪在一起,劇烈收縮起來。
掙紮從床上爬起來。
才發現,誌謙和衣躺在沙發上過了一夜。
房間裏,隻剩下了我。
聽著門砰地關上的聲音,我覺得心都被這聲音震碎了。
對著空白的牆壁,發了老半天呆。
思維遊離,連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也許意識已經全部被那關門的聲音摧毀。
房間裏靜默地可怕,像世界末日到來的最後一刻。
想到當初和誌謙約會時,總是拖到很晚也舍不得分開,纏綿著不肯讓對方回家,即便困地眼皮打架,也要抱著彼此,在家門口流連再三。
終於,不顧家人反對,興衝衝租了房,熱鬧鬧地添置家當,一點一點,將這空房間填充起來,每日房間裏都是幸福的歡笑與囈語。
可是,再熱鬧,如今也消寂下來,如同一個墓穴,埋葬了我們所有的愛情與激情,所有的回憶與歡樂。
是啊,沒有一場火,是不會熄滅的。
即便燃燒了整個森林,還是會熄滅。
可是,至少曾經燃燒過。
好過永遠不知道情愛的滋味吧!
想到這裏,我突然釋懷。
就當是生命裏最燦爛,最絢麗浩大的一場火,如今也該平靜了。
我們並不是仇人,我們曾經深愛過啊!
然後,誌謙的話開始在我頭腦裏反複盤旋縈繞。
是,做了他5年女友,從來沒有親手為他織過任何一樣服飾。
我不了解這手織衣物對誌謙這個老式男人,有什麼樣的情結,但是我願意實現他渴望已久的這個心願,就當今生,我最後為他再做一件事情。
想到這裏,我再也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