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天下第一人,看起來口含天憲,權力無邊,有時候也得忍耐。崇禎皇帝即位後,就不動聲色地忍了很長時間。
崇禎帝朱由檢是天啟皇帝明熹宗的弟弟,哥哥做皇帝時他被封為信王按祖製居留在外藩。這天啟帝是個沒讀多少書的糊塗皇帝,在位七年最大的樂趣就是幹木匠活,朝政委托伺候他長大的太監魏忠賢。魏忠賢最後權傾天下,稱“九千歲”。天啟帝雖然糊塗但性格厚道樸實,他特別喜歡自己的弟弟由檢,因此魏忠賢數次想構害信王時投鼠忌器,這一點在帝王之家是少有的。
天啟帝駕崩後沒有子嗣,遺詔命信王進宮繼承皇位。朱由檢一則以喜,一則以懼,獨身進宮,被魏忠賢這些太監環伺,名義上握有天下之權,實際上連自身的安全未必有保障。剛剛進宮為天啟帝守靈時,崇禎帝吃的是從家裏帶來的幹糧,忍著渴不喝宮裏的水。真是難為這位十八歲的新皇帝。這番防備並非多慮,斧聲燭影的宮廷變故史書上有的是。
當崇禎皇帝感覺到自己的人身安全基本有保證時,還是不敢得罪魏忠賢。魏忠賢投石問路,讓另一個權監王體乾提出辭呈,崇禎帝好言慰留,穩住魏忠賢一派,可另一方麵慢慢地消除魏忠賢的爪牙和強援,並巧妙地向天下散布某種信息。比如他將魏忠賢的對食(太監和宮女結成非實質性的伴侶關係)、天啟帝的乳母客氏遣送出宮,這個客氏是魏忠賢能掌握大權的關鍵人物;把上書主張將魏忠賢的名位移入國子監和孔子一起拜祭的兩位監生逮捕。
這兩位監生估計是讀書讀得一腦袋糨糊。一個大字不識的太監,竟然有那麼多讀書人給他建生祠,把他奉承為和孔子、周公一樣的人物,本身就是夠無恥的,無恥也罷了,不能無腦呀。新皇登基,必定會進行大規模的人事變動,才能真正坐穩龍椅,舊朝的寵臣繼續被寵是概率非常小的事情,何況魏忠賢搞得天怒人怨。這時候還要拍魏公公的馬屁,不是自找麻煩嗎?
崇禎帝的一番行為,立刻讓大臣們嗅出點什麼,特別是當年被閹黨迫害的東林黨人殘餘以及他們的同情者。明朝的權爭,基本上是閹黨和文官集團之間展開的,皇帝靠文官來治理天下,卻靠閹黨掌握特務、警衛人員,監視百官,二者之間的爭鬥是皇帝願意看到的。但文官集團道義的資源比太監多得多,太監完全依附皇帝一個人,皇帝一旦死去幾乎就是無皮之毛了。天啟朝閹黨雖然贏了東林黨,但東林黨卻一直博得民間輿論的同情,這時候要清除閹黨,這種輿論的力量是很有用的。
魏忠賢此時隻能步步敗退,他能仰仗的技法就是“死人壓活人”,因為他做的那些缺德事,都是打著先帝天啟帝名義的,而天啟帝待崇禎特別好,如果崇禎帝鏟除魏黨,平反錯案就等於否定自己哥哥天啟帝當年的施政,也等於說天啟帝當年是個糊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