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未必。”
蘇德這話意味深長,慕春遙也懶得去深究背後的意味。
她係上破舊的鬥篷和黑色麵紗,配上淩亂的頭發和暗淡無光的皮膚……嗯,夠醜!她滿意地點點頭:“這下應該認不出了。”
從夏天到秋天,賀承霄走了兩個月,終於抵達了逢安。
恰逢秋會,街市人來人往,他身處這熱鬧中,覺得又安定又茫然,他不知道從何找起。
思量著尋人問問,卻有一隊官兵急急衝撞開人群,有小兵敲鑼打鼓呐喊:“尋得柔惠公主者,賞黃金萬兩!家田百畝!”
他凝神望去,這隊人的打扮像是地方官府穿著,心裏襯度:朝廷也得到消息開始找她了嗎?
不,他一定要比他們快一步,是死是活,他都不會再讓她再回那如同囚籠的燕南城。
官兵打馬疾馳,沿途不時有百姓被衝撞,他旁邊有一乞丐,眼看就要被撞得跌倒在地,他一把將他扶住。
又看那乞丐雙目無神,胡亂摸索,便將他帶到了安全地帶。
“碗!我的石碗!”乞丐痛苦地呼叫著。
賀承霄便又去為他將那殘破的石碗撿起,放到他手裏,轉身欲走,卻被抓住不放。
“我好餓,給我點吃的,給我點吃的……”乞丐又淒慘地叫著。
他便把昨天沒舍得吃剩的半個餅遞給乞丐,卻被一把打掉在地上。
“我好餓,我好餓……”乞丐還在叫著,甚至上手在他身上一陣亂摸,摸出來五個銅錢,是他身上僅存的財物。
乞丐還不甚滿意,眼底卻又聚集起了光,輕蔑地看著他:“就這麼點?”
賀承霄這才明白他是在裝瞎,方才他看他年邁老態、雙目失明,想著自己若是動手可算欺淩弱者,便由得他亂來……
現下他也懶得和他計較了,他彎腰,撿起餅,拍了拍上麵的塵土,淡淡道:“你留著吧。”
乞丐笑了起來,不知怎的又講起了規矩:“我也不能白拿你的銅錢吧?”
賀承霄想:他不是乞丐嗎?
那乞丐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拐杖在身旁的石頭上敲了敲:“老夫今天心情好,不想當乞丐。”
以錢換物?
“……”賀承霄道,“我什麼都不要。”
“你一定會用得著。”那乞丐倒是頗有自信,從懷裏摸出兩條姻緣帶,紅底上鎏金燙著鴛鴦。
他不由分說地塞給賀承霄,然後一瘸一拐地轉身離去,艱難而又瀟灑,賀承霄看著他的背影,他在唱:“尊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無關風與月……”
離歌且莫翻新闕。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賀承霄又看了看手中的絲帶,他不信這些,可因果報應,他覺得自己方才與那乞丐的因,冥冥之中會結出一個果。
他繼續朝前走著,隨波逐流,人們好像都朝一個地方走去,模糊中他聽到旁人的議論,知道他們要去的地方是月老廟。
月老,庇佑人們姻緣的神仙。
他今天似乎特別不走運,總是被人撞到,一人從他身後跑來,急急忙忙地撞在他背上,擦著他的胳膊跑遠了一截,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撞了人。
那人身材瘦小,其實沒多大力氣,賀承霄卻不知名地,呼吸一滯。
他側頭看著剛剛被撞到的地方,然後又抬起頭,幾乎同時,與那穿著破舊鬥篷回頭,臉上髒兮兮的小姑娘的目光對上。
人群愈加吵鬧了,又突然間安靜下來,賀承霄覺得自己失去了聽力與聲音,連動彈也動彈不得,他就那樣怔愣著臉,停在了原地。
她穿著男裝,然而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個女孩,蒙著麵,一雙眼睛,閃著靈動的光,回過頭來,抱拳道歉:“對不住兄台。”
他皺起眉頭,等血液回流,她已掩入了人群之中。
不,無諳,孟無諳。
他跟著她那小小的衣影,疾步追去。
還是跟丟了。
是她嗎?真的是她嗎?可她怎麼會不認識他?
他跟著她來到了月老廟前,她的身影卻憑空消失了,走進廟門,院裏幾顆桃花樹,灼灼盛開著,人群擠成一堆買姻緣簽。
他沒有興趣,轉身欲走,人堆裏卻爆發出一陣爭吵。
他聽見熟悉而氣憤的聲音,走近一看,原來是剛才撞到他的女孩拍著桌子在和賣姻緣簽的老道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