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問答(1 / 1)

初秋夜長,微雨新涼。

劉徹拉著衛子夫手,一道乘天子輅車,公孫賀按例在車外當禦者。

倚華、容淇則帶著霍去病上了後頭的從屬車,衛青在旁領期門郎一路騎馬護衛。

衛子夫靠在寬敞舒服的車內,抬起手拉開了一點車窗,送進來絲絲冷冽的秋風。

劉徹讓她吹了一會兒就伸手拉上了,“外頭雨飄進來了,你還懷著孩子呢。”

她本就隻開著一點縫,剛好看得見淋著小雨在外麵騎馬的衛青,今日和他話也沒說上兩句。

結果劉徹把那一道縫徹底閉上,衛子夫心裏更加煩悶,胃裏絞痛,想反駁說開著窗散散他身上的酒氣,最後還是把話咽了進去。

劉徹曉得剛剛那句話可能會給她帶來麻煩,她又是愛多心的人,一個李姬都要彎彎繞繞怕自己為難,回去了當然擔心生事端。

“幹脆就在昭台宮多住幾天,那兒清靜。”

現在沒誰敢動衛子夫,隻是他不願她憂心忡忡,現在的衛子夫除了自己無人可依靠。

“陛下,舞陽侯和高祖是在沛縣一塊兒長大的,高祖反秦前還常去他的狗肉攤賒賬。

他在鴻門宴上置生死於不顧闖項羽軍帳,護衛高祖逃脫,打仗時多次先登立下大功。

且和高祖還是連襟,為何高祖駕崩前會對他動殺心呢?”

衛子夫覺得胃裏翻攪得厲害,想吐又吐不出來,沒接著他話繼續說,想著心裏這話此時還能問,幹脆就一吐為快。

她隻盯著被劉徹關了的窗沿,曉得他在看她,也曉得劉徹剛剛才提了公孫賀既像樊噲又像夏侯嬰,自己說的話很容易叫人聯想。

可既然他能一時忘情說公孫賀是他連襟,她實在忍不住說這樣掃興的話。

劉徹知道她今日聽了鴻門宴故事,沉默半晌,才開口。

“因他本是高祖的人,娶了呂後的妹妹便倒向呂後和太子那邊。

為給太子壯大勢力,甚至用異姓王作誘餌去拉攏淮陰侯,觸高祖逆鱗。外戚勢大,他不光是外戚還有軍功在身領兵在外,高祖還活著就敢和韓信暗示改弦更張。

高祖病重,他這個相國就敢放出話日後要帶兵剁了戚夫人和如意。

高祖下令斬殺,陳平周勃竟然拖著不敢辦,改成押送入長安。

憑這些他死也不冤。”

劉徹說完也覺得巧合荒謬,公孫賀這會兒就在外麵駕車,他最後也當的是丞相。

“站在儲君那邊有何不對?難不成高祖當年真想易儲,廢長立幼?

見太子羽翼已成,橫絕四海,不但不高興反而悲歎當可奈何,雖有矰繳,尚安所施。高祖心裏是真想射下太子這隻鴻鵠嗎?”

夢裏那時她早就不關心這些問題的答案了,現在還早,她不問日後是再無機會了。

她聲音不帶感情像琴聲,韻致幽涼,難怪能被選去做謳者。

劉徹看她側臉,有種冷冰冰的嫵媚。這兩年她行動說話越發有氣度,很少再有那股小女兒家惹人憐愛的天然情態。臉上沒什麼表情,看著也是個清麗無匹的絕色美人。

“你什麼時候愛琢磨這些了?”

劉徹自己站在同時看見過去和未來的位置,聽衛子夫的話覺得處處像是讖言。

“以前在侯府,何大娘教妾這首高祖所作之歌,妾一直不明白為何要唱得那樣悲涼。”

她轉頭望著劉徹眼睛,胃裏火燒火燎的感覺消失了,他避而不答也沒關係。

衛子夫現在總算感知到了困乏,自顧自鑽進劉徹懷裏小憩。

劉徹看她薄薄的眼皮半睜不睜,睫毛輕微扇了幾下便支撐不住合眼了,看著又有些像那個春夜不知所措的小歌女了,收手抱緊她歎了口氣。

馬車行至昭台宮,劉徹不想喚醒她,自己抱她下了車。

衛青和公孫賀在宮門告退後,看劉徹像是要一路就這麼抱進殿內,看了彼此一眼,放心不少。

建章宮與昭台宮相鄰,兩人向東騎了一會兒,見四周空曠,衛士都在後麵。

公孫賀才對衛青開口:“你大姐還叫我若有機會問夫人和去病是否安好,今日她們臨時來,也沒找著機會。”

“去病一看便知養得極好,至於夫人看樣子也是好的,姐夫回去叫大姐二姐安心便是。”

沒輪到衛青休沐,他還得回建章宮,這會兒兩人也該分開走了。

公孫賀看剛剛那樣,深以為然,點頭同他衛青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