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
讀這樣的西沙滸的夜景,看邸玉超筆下人物“丁大頭”的淳樸,聽作家如農人孫河式的“夾敘夾議”,當我們在感歎邸氏的語言功力的同時,西沙滸便如詩如畫地浮現眼前,不由得讓人對西沙滸多了幾分敬重,幾分向往。走進西沙滸,會像夢一樣吸引著許多心有夢想的人們。
可以設想的是,假使你碰巧讀過邸玉超的《驢皮影》,你一定會一口氣讀完這篇不足五千字的小說,說不定你還順嘴說上一句:真叫過癮!因為,這就是我讀過《驢皮影》的第一感受。讀完《驢皮影》的激動過後,我想到了作家史鐵生的短篇佳作《命若琴弦》,想到了崇山峻嶺中的那對拉弦為生的老瞎子與小瞎子。與史鐵生的哲人沉思般敘述故事不同的是,邸玉超講述的是西沙滸“棒打鴛鴦”的俗事傳奇。這是一篇怎樣的傳奇呢?瞎子老影和孫女風鈴相依為命,也嗜影如命。村裏請來了唱影兒的,爺爺在聽,鳳玲也看也聽,聽得二十三歲的風鈴開了情竇--愛上了唱花旦的年輕影人。曲終人散,鳳玲幽會年輕影人,老影擔心,暗中保護風鈴--用他那飽經滄桑的耳朵。擔心的理由是,年輕影人的嗓音可疑,不像未婚男人的聲音。唱過影的老影阻止了風鈴的第三次幽會,老影得出了他的判斷--年輕影人“沒有男孩子的元氣,他的嗓音又飄又散,還分著岔”。風鈴決意要嫁信誓旦旦說自己未婚的年輕影人。老影跟蹤了年輕影人,老最終得知:“那王八羔子不但有老婆,”並且“孩子都滿炕爬了。”又唱影了,是風鈴死活不嫁的春麥結婚請的影。這一晚,老影看得淚流滿麵。這一晚,老影錯走到前街:
老影的手被人握住了。
握老影手的人說:爺爺,那是眼井,咱們繞過去吧。
小說到此戛然而止,我的眼卻悄然濕潤,我的眼前走著西沙滸的繞過老井的老影與風鈴。這是一篇可以命名為“九段小說”的作品。之所以有這樣的判斷,是因為此小說其人物--老影和風鈴--鮮活可親,其故事跌宕起伏,其行文揮灑自如。小說有空靈之美,但無空洞之弊;細讀文本,回味悠長。
五
記得巴爾加斯·略薩說過,探索和尋找的風格是可能的。縱觀邸玉超十幾年的“小說建築”,我們從中可以看到的是,他的不曾停歇的尋找之旅。在他不動聲色的沉穩敘述中,他在為小說鋪設屬於他自己的色澤,不求花柳燦爛之炫目,但求木落草枯之素樸。在堅守著良知與勇氣的敘事底線的同時,他為西沙滸的人們,尋找著不同的人性轍痕,在解剖人性之惡的同時,作家總是要用他寬囿之筆,給人性以悲憫的同情,並時時不忘控握人性中善的力量與光輝。西沙滸是偏遠的,它的物質生活也可以說是相對清貧的,但他們為了活出屬於他們自己的尊嚴所做的一切努力與抗爭、呼告與抉擇,其精神價值卻是不可忽略、不可磨滅的。如此觀之,西沙滸不僅是邸玉超構築的一種醒目的存在,她更是一種參照,一種啟示。
西沙滸是邸玉超心靈世界的一隅,幾十年的朝夕相處,使他們走過了惺惺相惜的情感。告別西沙滸,對於邸玉超而言,決非是一件輕而易舉之事。但值得關注的是,邸玉超的幾篇小說近作《替身》、《溫柔香蕉》等,卻向我們呈現了作家西沙滸之外的領域開拓的跡象,她的重要標誌是中篇小說《床上的樹》。這是一篇創作視角向都市人群開掘的作品,對於作家而言,這是一部頗具挑戰性的作品。小說中的故事是從朱大美和朱小美姐妹倆的丈夫遭遇車禍開始的。朱大美的丈夫老侯不幸遇難,朱小美的丈夫不幸成為植物人。朱小美遠走他鄉,把照顧其丈夫曾先樹的艱巨任務交給了姐姐朱大美。朱大美曆盡艱辛排除萬難照料著“妹夫”--床上的樹,日久生情,朱大美與“床上的樹”產生了情理之中、倫理之外的難分難舍的“情愫”。這是一次驚心動魄的人性曆險,考驗的不僅是作家的“探險”勇氣,同時,也在挑戰著讀者的閱讀承受力。這是一部複雜而厚重的“人性之書”,是作家走向冷峻而闊大的代表作品,盡管從挑剔的眼光我會指出《床上的樹》還有待推敲和改進,但這篇小說的“獨特性”是觸目可見和無法回避的,因為“該發生的總要發生”,“誰也沒有辦法”。而小說中的主要人物朱大美,也會因其“與眾不同”,將引起人們的注目與爭議。願《床上的樹》帶給邸玉超的不再是十幾年前的“天有不測”,而是“文壇震撼”,“風景這邊獨好”!
人到中年,生命如秋。願邸玉超的“小說之井”越掘越深,小說之水清澈奔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