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邸玉超小說創作簡論(1 / 3)

秦朝暉

在這個以金錢和權力為宗教的時代,在這個以賺錢的多少來衡量一切的時代,還有人用自己的故事和這個生病的時代相抗爭。應該謝謝這個叫邸玉超的人,他為我們留下這些本來獨屬於他自己的東西。

--李銳:《傍晚的炊煙》

以詩為文學起點的邸玉超,在走過了最初的近十年的詩歌歲月之後,在文學漸漸失去“轟動效應”的20世紀90年代初年,開始了他的小說寫作。而他牛刀小試的最初結果是,他的兩篇小說《生》和《春之寒》,刊發在《鴨綠江》(1992年第4期)的“遼寧青年作者專輯”中,可喜可賀的還有,小說《生》很快被享譽文壇的《小說月報》(1992年第6期)轉載,這有如足球場上連進兩球般的夢幻開局,似乎預示了他“轉軌”後的“遠大前程”。但是,讓人難料的是,1995年同是刊發在《鴨綠江》的小說《20世紀初葉的回顧》,卻受到了批判。這篇帶有前瞻性、探索性小說的“冷宮”際遇,除了讓邸玉超深切感知“天有不測風雲”的古訓之後,也讓他收獲了麵對“不測”的忍耐與堅強。

在此後的時光中,邸玉超依然操練著他的小說技藝,與此同時,他也開始了多方位的小說家營養的孜孜汲取,托爾斯泰的悲憫博大,博爾赫斯的“迷宮敘事”,福克納的“喧嘩與騷動”,沈從文的“湘西世界”,汪曾祺的淡泊至味,李銳的太行厚土……一係列“古今中外”的閱讀,使他深切認同了海明威的“甘苦箴言”:“作家好比一口井。有多少種井,就有多少種作家。關鍵是井裏的水要好,最好是汲出的水有定量,不要一下子抽光,再等它滲滿。”

邸玉超把自己“定居”在一個名字為“西沙滸”的村莊,以每年“三五桶”小說之水的速度,澆灌著他的田園。值得慶賀的是,那洌洌清純的井水,映照了一方浩浩時空。

作家邸玉超筆下的“西沙滸”,是以他童年生活過的村莊為初始背景,加之行走村莊時所萌生的詩意想象,以及小說創作所不可或缺的虛構等多種元素構成的。在作家的整體村莊布局中,其如下的與人文的景觀應是必須具備的:“那是應該有方池塘,水是活水,由雨雪和山泉彙集而成”,“還應該有條河,在山的另一麵”,“也應該有座橋,哪怕是幾塊青石板相搭而成”,“村莊裏有大片大片的向日葵,有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邸玉超:《關於一個村莊》)當然,僅有這些是遠遠不夠的,西沙滸,是一個由不同身世、不同個性的人組成的世界,他們之間的悲歡離合、恩愛情仇、酸甜苦辣,才是作家更願關注的對象,這個村莊所上演的一幕幕人間戲劇,也是作家願意向村莊內的人們,以及村莊外的人們所講述的。

《過年》講述的是人如何麵對死亡的故事。作家李銳以其小說家的敏銳,對《過年》更是讚賞有加,他喜歡這篇小說的理由是:“在這篇小說裏你不僅可以看到邸玉超對於生活的超越,甚至可以看到一種對於故事的超越。”那是怎樣的一種“超越”呢?過年了,德善大伯卻被死神扼住了喉嚨--德善已睡著了,頭朝裏和衣而臥,身邊的煙袋鍋空著,炕席花紋裏抿著一抹煙灰--這是一次無法蘇醒的長眠。而留給生者的考驗是,德善大媽如何渡過這“度日如年”的一天。德善大媽盤坐在炕裏,為了讓前來拜年的人“過個好年”,她“隱瞞”著對生者不吉利的消息,她為前來拜年的鄉裏鄉親敬糖、獻煙……在這看似平淡無奇的“隱忍”中,散發的是怎樣的母性光輝呢?她心底中那難以察覺的善良與善念,讓人讀到是平凡人生中,同樣蘊含著人性中的慈祥與高貴。

在我看來,與《過年》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的是《狄氏先生和狄氏太太》,這是兩篇相得益彰的“姊妹篇”。有著工人經曆後光榮退休的狄氏先生喜歡晨起做廣播體操,而老守田園的狄氏太太則是喜歡聽收音機;在冬季,狄氏先生會早起升上火爐,直到熱汽吻化木格窗花的一角,才讓狄氏太太起床。這是一對相敬如賓的老夫老妻,這是把平淡生活過得有滋有味的老伴。他們有著“兩頭相依的花白的頭發,兩張平和寧靜的臉”,正是這對“同命鳥”,才讓“西沙滸”的人感受到了“生命和時間的無窮魅力,生活和勞作的莫大幸福”。這是一對合蓋著一床晚清色的麻花被的夫妻,這是“目光豆角秧一般糾纏在一起,老酒似氣息水乳交融”的連理。正是這樣的一對“不求同年同月生”的夫妻,才為西沙滸的人們上演了一幕兩性之愛的“絕唱”:

狄氏先生死於腦溢血,死於對狄氏太太的無限牽掛和對生命的無奈之中,在離開這世界的一瞬間,狄氏先生攥住狄氏太太的手,再也沒有撒開。狄氏太太是牽著狄氏先生的手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