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衝著裏屋喊：
“小光，叫姥爺過來吃飯。”
自從幸福上次在妹夫誌強麵前喝醉酒之後，再和誌強一個飯桌時便打怵，今天這個酒要怎麼個喝法呢？掌握到什麼程度為好？幸福心裏沒譜，緊張。
幸福端起了酒杯，對著小光的飲料杯說了句：
“祝小光生日快樂！來，幹杯！喝！喝！”兩個杯子親了個嘴。
小光有禮貌地道聲謝謝，幸福就放鬆許多。
幸福慶幸自己在第一巡喝的挺體麵。
小姨子淑芬又為幸福斟滿了酒。
第二巡，幸福心想；今天雖然名義上說是給孩子過生日，實際咱欠的是他的父母情。這第二巡，還應自己再提議一個。幸福舉起淑芬為他斟好的酒杯，看看誌強，誌強並沒有看他，他在低頭給自己的兒子往碗裏夾菜。
還好，幸福醜陋的手勢沒被誌強發現。幸福自己欺騙著自己。
僵持了幾秒鍾，還是小姨子淑芬打開局麵，她站起來，給坐對麵的嶽父夾了一道菜，說：
“爸，嚐嚐我做的菜，鹹不鹹？”她自己也夾了一塊放在嘴裏。繼而又說：
“大家隨便吃，都是家裏人，沒啥說的，吃啊，隨便吃。”淑芬很自然地將兩個盤子調換了一下個，把姐夫平時愛吃的一道菜，移到了幸福的桌邊。
不知啥時，幸福喝幹了第二杯酒。
誌強瞅著淑芳說：
“聽淑芬說，你去保險公司上班了，祝賀你。”說著舉起酒杯。
“哎，誌強你說，保險公司好嗎？幫我參謀參謀。”
幸福聽出淑芳說話，有點沒話硬擠的感覺，太虛偽了。
誌強說：“好，保險行業還是很有發展前途的。”
淑芳說：“那你得替我拉些業務，在保險公司工作沒有業績是站不住腳的。”
誌強說：“好辦。明天你先把我們一家三口先保上。我在從單位幫你拉幾筆。”
淑芳眉開眼笑，舉起酒杯說：“還是我妹夫惦記姐姐，來，我謝謝你。”說著幹了滿滿一杯啤酒。
幸福感覺到比啤酒還涼的冷落。
幸福本想跟誌強對飲一杯，但怎麼也迸發不出激情來。甚至連一聲誌強的名字都懶得叫。自己寧願不說話，也不想低三下四，順情說好話。
他覺得今天的氣氛實在別扭，心想：不就是當官的嗎，有什麼可牛的，咱自己和酒交朋友總可以吧，幸福為自己倒上了第三杯。
淑芬看出了幸福很難為情，便打圓場：“姐夫，我敬你一杯。”
幸福心裏一熱。淑芬比她姐姐心地善良多了。
淑芬自從企業下崗後，沒再出去找工作，一是孩子還小，需要照顧，二是丈夫工資收入高，也不缺她掙的那一點，留下來照顧家，也算省了請保姆的費用。淑芬平時就是看看雜誌或報刊什麼的。她不喜歡逛街，不愛打扮自己，即使家裏夠條件，也舍不得往自己身上投資。為這，誌強喊過她老大媽，說她沒有生活情調，不會浪漫，不會消費。淑芬仍然我行我素，她利用雙休日開起了英語班，在充實自己的同時，又有了點收入，時間由自己支配。
姐姐淑芳和妹妹淑芬則恰恰相反。淑芳虛榮心特強，好要麵子。屬於那種有條件要穿，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穿的那種人。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淑芳就是羨慕能掙錢的男人。
幸福知道誌強看不起他。這人忒勢利眼，不喝酒也罷，你對我連一句話都不會說呀？不看在嶽父大人和小姨子的麵，我早拔腿走了，還用得著看你的臉色。幸福越想心裏越難受。
七
日子依舊。
幸福剛把三輪車推出來，發現車胎又癟了，這是常有的事。
這些天來，竟讓幸福不開心。
幸福把三輪車推到修車棚，他也實在蹬夠了這破車，三天兩頭的壞，換些小零件啥的，大孫就不收錢，幸福就不好意思，他看見大孫正低頭忙著，就說：
“歇歇吧，再幹。”遞過去一支煙給大孫。
“自己拿凳坐。”大孫抓過抹布擦了擦手，接過幸福遞過來的煙，抽了。
幸福就隨便拉過來一個小板凳坐下。
“聽說沒？今天那幫蹬‘神牛’的，又去市政府鬧事了，你咋沒去？”大孫吹了一口煙灰。
“告誰呀告，都他媽的瞎鬧扯，都願自己沒能耐。”
“有錢，誰願蹬這破玩意兒。”
“再說了，大夥都紮堆在那裏，吵吵嚷嚷，論不出個裏表，我嫌寒磣。”
“現在人家真正想幹點事的人，都講究經濟效益，把時間當作金錢，咱是誰呀，小百姓一個，老實活著吧。上頭愛怎麼製定怎麼製定吧，大不了不幹了。”
幸福的話越說越沒囊氣。
大孫這時已給漏氣的車胎補好且充足了氣，順便又把三輪車大概檢修了一番，然後又各螺絲環節處滴了滴油。
幸福從內心感激大孫，他看出大孫在力盡所能地表現自己，似乎在彌補著上一次自己沒借錢的尷尬。
大孫放下手中的油壺，順著幸福的話，啁了幾句：
“你說的也是，小胳膊擰不過大腿，雞蛋碰石頭，能是啥結果，這是千百年來的教訓，咱可沒有時間陪他們呦。”
大孫給幸福一個台階下，幸福的心情好受了些。
中午，幸福給自己買了份盒飯。
幸福騎著自己的車子，幽閑自得地巡視著，他突然發現小巷兩旁的桃樹都開滿了粉色的花，有的還快要凋謝了。啥時候開的花？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自己大概平時隻顧得看街上的人，而沒有注意到美麗的街景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