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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說了很多關於他的中國之後,他表示要跟我喝一杯。我沒有拒絕。他立即叫了一瓶朗姆酒,說是上好的聖詹姆斯朗姆酒,來自馬提尼克。
我向他表示,我不太懂酒,對酒的品種和產地更是一無所知。
他很耐心地向我介紹,馬提尼克是西印度群島的一個島嶼,是法國的一個海外行政區,首府為法蘭西堡。
真是遺憾,我從未到過馬提尼克,連聽都沒聽說過,就更不知道聖詹姆斯朗姆酒的來曆。我並不為自己的孤陋寡聞感到難過。我一點也不想聽他介紹這種酒的來曆和關於那個島嶼的故事。我對這些遙遠的事物一點也不感興趣。不過,跟他喝一杯,嚐嚐這種酒的味道,還是很願意的。
幸好,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他極紳士地為我倒了一杯酒,並遞到我手中。我第一次喝這種朗姆酒,感覺這應該屬於烈性酒。
酒使我的身心暖和起來。這種感覺很好。
阿倫問我在寫什麼。
我說在寫一個故事。
啊,原來你是作家!阿倫再次振奮起來,你寫什麼書?我能看到嗎?
我說,我不是作家,我隻是在寫一個故事。
阿倫朝我直瞪眼,張圓了嘴巴,似乎進入了一種更為興奮的狀態。
是寫你自己的故事嗎?
不,別人的。
你編的?
聽朋友說的。
哦,是你朋友的故事。
也不是,是我朋友講的一個故事。
是真實的故事嗎?
應該是。
他伸長脖子湊過來看。
我把放在一邊的電腦屏幕朝向他。他看了一會兒,笑著說,我看不懂中國字。但是,我認得你們大寫的“一、二、三”。他豎起他右手的食指,在半空中從左到右,比畫了幾下。
阿倫又問我,是不是一個人來的尼泊爾?
這是在所有的旅行中,都會被問到的一個問題。我說是的。但又立即告訴他,我在飛機上遇到一位夥伴,也是中國人,我們在一起。
阿倫朝我詭異地眨了眨眼睛,笑著說,你已經有豔遇了?
他舉起酒杯要恭喜我。我握著我的酒杯與他輕輕碰了一下,有一種無法解釋的無奈。你能夠對途中邂逅的一個老外解釋什麼呢?
我也問阿倫,你呢?你也是一個人來尼泊爾?
不。阿倫搖搖頭,說,我們三個人一起,另外兩個今天去爬珠峰了。我腿受了點傷,沒辦法上雪山,隻能留在加德滿都,等養好傷再走。
腿受傷了還喝烈酒?
不礙事,一點小傷。阿倫無所謂地笑笑。
門外又進來兩個女孩。阿倫的目光立即跟隨她們而去。直至那兩個女孩在一個靠窗的座位上坐下來。
阿倫大大方方地對我說,又是亞洲女孩,讓我們來玩個遊戲,猜猜她們分別來自哪個國家,好不好?
我對他笑了笑,拒絕與他玩這個無聊的遊戲。對他說,快過去吧,直接去問她們,她們會告訴你。
阿倫爽快地對我打了個響指,並拿走了他的酒,歡快地朝著他的新目標走過去。
我又接著寫我的故事。
我想在Frank回來之前,把他告訴我的那部分全都記錄下來。然後再聽他繼續講述下半部分。
朗姆酒讓我感覺稍稍有些興奮。身體開始發熱,我進入了一種微醺的狀態。但這種感覺對我來說恰到好處,正適合我寫作。
6
誰也不知道,這個叫賽壬的杭州女子,為什麼獨獨選擇到加噶多加寺去朝聖。聶拉木是中國最邊緣的縣城,再往東南方向走半天,就是樟木口岸,那裏就是中國和尼泊爾的邊境線。很多遠足的驢子會到達這裏,途經聶拉木縣進入藏北無人區阿裏,或者穿過樟木口岸去尼泊爾。
但是,賽壬和那些驢子們不同。她是專程從杭州飛到拉薩,然後從拉薩直接租車到了聶拉木。
那天的哈姆仍然沒有得到師傅的原諒,他一個人坐在寺院外的大石頭上。大太陽直射著他。他半睜著眼在那兒反省自己。可是,他心裏卻是空的。不知道該反省什麼,心裏全是迷惘。
就在那天,哈姆遇見了賽壬。對哈姆來說,賽壬的出現完全是猝不及防的。她像天外來客,就這樣突然出現在他麵前。
她朝他走來,走到他跟前停下腳步,輕聲問他,你好師傅,請問,這裏就是加噶多加寺嗎?
是,這裏就是。哈姆抬起頭看著這個女人。
哈姆發現這個女人的眼眸裏充滿迷惘。可他並不知道,就在幾秒鍾之前,他自己的眼裏也同樣充滿不可解釋的迷惘。
那個時候,賽壬眼裏的迷惘轉瞬即逝,似乎被某種光給照亮了一下。但隨即,她的眼裏又升起一些難以解釋的迷霧一般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