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你們是幹活的,管的事倒不少!在哪還不是賺錢?到我這兒來幹,工錢隻多不少!”孫老三看了一眼大夥:“要是誰擋著我,別怪我手黑!”
大胡子轟隆隆把拖拉機開了過來,兩柄大鏟頂到了一起。六零拖拉機雖然老舊,悶力氣卻大。孫老三的八零二,雖然速度快,裝備好,但若論力氣,卻是不敢與六零硬頂。
“我操,你找死吧!”孫老大從邊上的拖拉機蹦下來,一步竄上大胡子的車踏板,拳頭死命捶去。
大夥見已經動手,都舉了棒子圍攏過來,腳步卻猶豫。
“給我打!”孫老三一聲嘶破了嗓子般的吼叫。那邊一排鋥亮的大斧子立時向大夥衝過來。本也沒心思去打,大夥見了那能斷筋碎骨的斧子真要劈來,齊扔了棒子,轉眼跑個幹淨。
於大爺沒有跑,站得很直。帽子點火燒樹的時候已摘下,花白頭發跟那陰霾密布的天空顏色相仿。人若不顧了性命,自有一種壓倒的氣勢。大斧子們衝過來的時候,似也被那氣勢嚇住。老燈泡!要不是看你身子骨這麼弱,今天打殘廢你!一夥人吵嚷著從他身邊返回拖拉機跟前。
人跑得最快的時候,就是逃命的時候。這邊扔了家夥,輕裝逃命,轉眼就消失在林子裏,大斧子們哪裏追得上。
卻留下了拖拉機裏的大胡子。大胡子眼框上挨了一拳,金星亂崩,待把捂住臉的手拿開,附近就隻剩下對方的人了。大胡子勉強睜開眼睛,拖拉機已經被一片斧頭包圍。孫老大扯著他袖子:下來!看今天怎麼收拾你!
“放了他!讓他開著那破車滾回去!”孫老三還在車裏,沒下來,隻探著身子。
大胡子得了赦令一般,眯了那隻疼得似要漲破的眼睛,趕緊把車後退,轉彎。經過於大爺身邊的時候,停下。趕緊上車,老於大哥,等東家回來再找他們算帳!他壓低了聲音咬牙說道。
於大爺沒聽見一樣,眼睛盯住那拖拉機。拖拉機已經掉轉方向,尋了林子的茬口,喀喀的推了起來。那些大斧子,放下家夥,跟在後麵斂那斷了的樹。
“王八羔子!我看你們敢動!”於大爺發一聲喊,急衝向拖拉機前的樹林。站在那裏,直盯著拖拉機的窗戶。
後麵斂樹的人都愣住,想去拉開,卻又不敢。拖拉機推倒的樹,啪啪倒下,帶著風聲。萬一砸到,那就是個慘。孫老三不相信有這樣不怕死的長工,把拖拉機開得慢了,那些樹在推土鏟的強力壓迫下,慢鏡頭般的緩緩向於大爺罩下。
於大爺不躲,卻站不直身子了。一陣急咳,嗓子裏像有小爪子抓撓一般,忍受不住,彎腰扶樹,咳得裂了聲音。
冬天的樹,水分含在枝幹裏,整個被凍成了一根冰樣,失去了原有的韌性。那一排樹慢慢斜下,突然哢嚓一聲,齊齊斷裂。樹幹早已被拖拉機壓迫到了極限,這下脫離了樹根的束縛,痛快的向下砸去。於大爺正彎腰咳嗽,隻覺得後心一沉,啊的一聲被砸到了地上,那些密實的倒樹,把他埋了個嚴。
“老於大哥!”大胡子趕緊跳下車,衝過去死命的拽那些壓在於大爺身上的樹。樹的根部還壓在大鏟下,孫老三有點懵了,急忙抬起大鏟,把車往後倒了一小段,跳下來查看前麵倒下的人。
樹下麵沒有咳嗽聲。孫老三也擔心起來,雖是山高皇帝遠,但萬一出了人命,什麼地場農場的,就都沒啥意義了。忙跟著大胡子把樹挪開,最下麵一棵樹,伸出的胳膊肘樣的拐杈,正杵在於大爺的後心部位。於大爺趴著出現在下麵,一動不動。
“大哥!老於大哥!”大胡子蹲下,把於大爺翻過身抱起來,上半身橫到膝蓋上,不停的晃著喊他。天上飄下些雪,落在大爺臉上,轉瞬就融化,眼淚一般掛著。
於大爺眼睛慢慢睜開。看一眼大胡子,接著用目光死死的咬住孫老三。嘴角,卻滲出一絲血。
“操!沒死啊,我倒快被你嚇死了!”孫老三長出了一口氣。那些斂樹的人也停下了手裏的活計,都圍攏來看。孫老三一擺手:“有啥好看的,趕緊回去,不幹了!”
王椿熠一路上幾乎沒出聲,隻聽大胡子講述。牙咬得鐵緊,手指握得嘎嘎響。
“這老頭,真有鋼兒!”那司機聽故事一般,神情激奮,猛的一腳油門,車更快了。
車在林業派出所門口停下,大胡子說他騎馬出山,然後把別亞就栓在這裏了。王椿熠剛拉開車門,就看見那輛北京吉普停在門口。後排座的車窗上,孫老三驚恐的大臉貼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