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地邊向林子裏看去,視線遠了許多。先前茂密的樹葉,已被蟲子吃得所剩無幾。樹枝上垂下密密的細絲,沾了露珠,在林子裏織了張水晶樣的大網。每條絲下,都吊了隻肥胖的毛毛蟲,慢悠悠的向下放著吊繩,已經落了地的,身子一弓一弓的,向莊稼地爬來。
倆人看了一會,覺得身上像被爬了一般,刺癢難受。趕緊打開油桶,薄薄的倒在林子邊緣,開荒時扔下的樹枝叉上。點燃後,那火像道活潑的蛇,蜿蜒著扭曲在耕地與林子之間。靠近火蛇的蟲子,立刻被烤得緊縮成一團,火大了些,能看見蟲的須毛化成了股輕煙。
沒了毛了蟲子,繼續蜷縮,慢慢的,變了顏色,卻突然膨大了起來,啪一聲,身子爆裂開,身子的破洞處,是已經凝固了的漿。林子裏已經降落到地上的蟲子,似愣住,停下不再前進,還吊在半空中的,也不再繼續下降,有的,已經攀著絲線往樹上爬去。
太陽爬到山頂,露水很快就下去了。
大胡子來回走著添火,就不信治不住個小蟲子!於大爺轉身回房子,步履輕鬆,別亞草料喂得充足,一會讓東家騎它快點回來!坡下,卻見來娣扛把掃帚,慢慢的爬上來。
王椿熠剛下車,就看見了於大爺烏青的眼眶。這樣的印記他很熟悉,少年時,自己的眼眶也經常是這樣。他的心裏突然湧上些火氣,拳頭攥得直響。
“你告訴我,這是誰打的!”王椿熠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車上的藥箱子也不卸下,隻把眼睛緊盯那塊烏青。
“進林子裏,樹叉撞的,沒事沒事。”大爺避開那眼光,去車上把藥箱搬下,用繩子攏了,搭在別亞的身上。“東家,你騎箱子前邊。”於大爺掌著韁繩站立了說。
王椿熠到了地邊的時候,大胡子的眼睛已快睜不開了,紅腫著,剩了條細縫。來娣的臉也腫得厲害,五官模糊,卻還在使勁揮著掃帚,把爬進地裏的蟲子掃進火堆。
蟲子進地的路徑有五六條。那裏像是決堤的水壩,蟲子在那裏一浪浪的流淌進來。那裏原本燃燒著的樹枝,已經被一層層的蟲子屍體覆蓋,活著的,都昂著頭,身子急切地爬過同伴的屍體,一弓一弓,像極了起伏的波浪。
蟲子是在樹林裏集結的。像是聽見了什麼號令,許多蟲子從樹上爬下,從四麵集中到一起,像個斑斕的毛線球,然後這球被拉出一根粗粗的線,直奔火蛇伸去。先紮進火裏的蟲子,身子立刻爆裂開來,後麵的卻沒有絲毫猶豫,繼續弓著身子前進。漸漸的,火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漸漸的,那口子就通到了地裏。
大胡子發現的時候,這樣的決口已經有了三處。趕緊揀了根枝叉密實的樹棍,把那些爬進來的蟲子使勁的掃回火堆。來娣正仔細的把壟溝裏的蟲子,一點點的掃進火裏,見了這情況,也趕緊跑去,堵另外一條蟲路。
掃了沒多久,蟲子就沾了許多在樹枝上,急急往手的方向爬。大胡子的手針紮樣的難受,樹枝終於丟下。轉身想往坡下跑,脖子上卻分明感覺到有肉肉的東西在爬,驚叫一聲,急用手去抓,那蟲子在手裏變成了粘呼呼的漿液,甩也甩不掉。
大胡子忙把外衣脫下來使勁抖,蟲子紛紛落下,卻揚起許多蟲身上的細毛。那毛飄進眼睛鼻子,麻脹刺癢的難忍,讓人忍不住去揉去摳,一會工夫,就腫起老高,眼珠子能看見透紅腫脹的眼皮。
來娣那裏也一樣。手腕和脖子處被蟲子爬過的地方,被汗水一浸,灼燒般的刺痛。咬牙強忍著,把掃帚揮得飛快,掃完這股蟲子,馬上跑去掃另外一股,卻掃不及,那決口漸漸有擴大之勢。
大胡子剛轉身下坡,見王椿熠和於大爺扛藥箱和噴罐走來,趕緊去坡下接了,模樣卻嚇了王椿熠一跳。
站林子邊看了一下,王椿熠覺得頭暈,他沒想到,隻一天,情況會變得這麼嚴重。趕緊吩咐大胡子回去多取些柴油,自己把剩下的一點油倒一捆樹枝上,點了,堵住那幾個蟲流。
啪啪的蟲子被燒裂聲,像是在爆米花,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怪味。來娣覺得自己好象要倒下,把那掃帚支地上,閉眼睛強忍了一陣才緩過來。這蟲子蟄了人,並不隻是痛癢,頭也暈得厲害,還有馬上就要嘔吐出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