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滿山蟲子(2)(1 / 2)

於大爺端著饅頭盆,躲閃不及,臉上結結實實的挨了這拳,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手裏的饅頭盆掉到地上,白白的饅頭滿地骨碌,轉眼沾滿灰土。

二五眼還要再撲,眾人趕緊急急拉住。於大爺隻覺得眼前突然一黑,暈了一瞬。待清醒過來,抓起那裝饅頭的搪瓷饅頭盆,劈頭向二五眼砸去。眾人正拉扯著二五眼,他躲閃不開,隻把頭偏了一下,那盆子的邊棱正砍在肩膀上。盆子頓時扁了一邊,搪瓷飛濺。於大爺舉盆再砸,卻被二五眼一腳蹬中肚腹,人急退幾步,險些蹲坐地上。

“你就作吧,看東家回來怎麼收拾你,趕緊老實兒的吃飯!”大胡子卡住二五眼的脖子,一下把他推到炕上。

屋外四眼瘋了樣的狂叫,爪子把門扒得哢哢直響。二五眼心裏驚恐,臉上卻不表現,正好借坡下驢,罵罵咧咧的爬上炕去。抓酒碗,那肩膀卻疼得抬不起來。

於大爺站地中間,身上氣得顫抖。直想開門把四眼放進來,又怕出大事,給王椿熠添了麻煩。忍了忍火氣,回灶間,到鍋裏揀了條大魚,開門走了出去。

四眼兒不吃那魚,黑暗中瞪圓眼睛,隻在於大爺身邊轉圈,鼻子使勁的嗅了又嗅。於大爺找個木墩坐下,就覺得渾身散了一般,眼框也疼得一跳一跳的。唉,真是老了,要是年輕那會,早把他放倒了!兩滴眼淚還沒淌到嘴邊,就被四眼兒舔了去。四眼兒嗚嗚的哼著,爪子一會搭於大爺身上,一會跳下,繞圈蹭於大爺的身子。

嘔嘔,夜色裏傳來幾聲貓頭鷹的叫聲,已經很久沒聽過它叫了。東家真是個好人呐,於大爺聽著這叫,歎了一口氣。

冬天裏於大爺總是咳得急迫,王椿熠知道個偏方,用貓頭鷹來下藥。每天裏,王椿熠都會去尋那高起的土包,或者塔頭,在那上麵下上夾子,然後用鐵絲固定好。貓頭鷹喜歡站在這些突兀的高處,向四周轉著腦袋,觀察情況,待落下,那夾子就把腿夾住,卻不死,隻是撲騰著翅膀,飛不起來。

每天早上,椿熠都會趟著厚厚的雪殼子,查看那些放在高處的夾子。抓那貓頭鷹的時候,手被叨出一道道的血口子,於大爺看著心疼,勸他別再去抓,卻不聽。拿回來後,把那貓頭鷹的羽毛活著就拔下來,那慘叫,現在想起來還心悸。拔去了羽毛的貓頭鷹,光禿禿的肉身子,卻有貓樣的,並沒拔去羽毛的大腦袋,一聲聲淒厲地慘叫著,像個形狀怪異的妖精,連四眼兒聽了那叫都往門後緊躲。

把大鐵鍋燒得滾熱。椿熠把那貓頭鷹高舉起,使勁摔死在地上,放鍋裏,翻來覆去,一直到焙得幹透,最後用擀麵杖擀得細碎,讓於大爺吃下。於大爺吃了幾隻,覺得呼吸確實通暢了許多,咳也差不多停了,他不擅表白,雖沒什麼感激的話兒,活計卻是搶著做。食肉類猛禽,數量本就不多,幾天之後,夾子上就再不見動靜,這藥也就斷了。

山林裏很靜,靜得好象能聽見毛毛蟲嚼葉子的聲音,這聲音也像嚼在於大爺的心上。

東家,明天早上能回來嗎,那麼虛的身子,在城裏多住兩天才好!可這蟲子卻等不及,咳!我就不信治不住它個小蟲子!大爺對著大山默想著,大山無語。

“老於大哥,想啥呢?快回屋吃飯吧,二五眼他們都睡覺了。”大胡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身後。

“張師傅,你說這蟲子能治住嗎?它們最怕啥?”於大爺似乎已經忘記了剛才打架的事,眼睛直直看著黑暗中的林子,並不回頭。

“在林子邊上,點上一溜火,燒它,你看咋樣?先斷了它進林子的路,”大胡子在黑暗中使勁的比劃一下“明天東家回來,把已經進了地的蟲子殺了,就完事!”

這一夜,似乎特別漫長。好不容易熬到天色放亮,兩個人拎了一小桶柴油上了山坡。山裏的早晨,露水濃重,走不多遠,褲腿就全打濕了,冰涼的緊沾在腿上。趟過草窠莊稼,蚊子一片片的起來,像是一環黑色的霧,籠罩著兩人的身子,且這霧越來越濃,漸成固體樣。

奶奶的!今年的蚊子咋這麼多!大胡子一隻手在眼前緊劃,另隻拎油桶的手,趴了一層蚊子,灰呼呼的,戴了隻手套一般。

四周安靜得隻剩下偶爾的幾聲鳥鳴。蟲子啃莊稼的沙沙聲,絲毫也聽不見。卻隻見葉子上下花花綠綠的,已經比前兩天肥大了許多的蟲子,正愜意的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