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朋友?或是更重要的無法用任何東西衡量的價值?
他們在重逢後他從來沒有提到過他母親去世的事情,仔細想來,和他相處至今,他似乎從未提起過家人兩字,他總是一副對任何事都無所謂的樣子,嬉皮笑臉又張揚,那些笑的背後背負著多少辛酸?
盧喬西前往巴黎參加服裝節前特地叮囑吉米一個人要千萬小心,但在盧喬西走的第一天吉米就出事了。那天下午吉米正要去服裝廠查看工作,路上一輛飛車開過,她隻聽到摩托車巨大的轟隆隆聲音,接著左手邊的包被一股力量往前生生一扯,她整個人連人帶包被扯了出去,最後包被搶走,人也硬生生地摔在了地上。全身骨頭像散架了似的痛,她趴在地上一時半會兒竟然無法起身,要不是有好心人路過替自己報了警叫了救護車,她不知道自己要在地上躺到什麼時候。
吉米在上海沒什麼朋友,無法聯係到溫瞳,盧喬西又遠在巴黎,她隻好打電話找葉彌求助,和葉彌同來的自然還有雷諾。
好在隻是右手胳膊肘骨折,隻需進行一個簡單的小手術即可。吉米原想瞞著盧喬西不讓他知道,沒想到在進手術室的前一刻居然見到了應該身在巴黎的盧喬西,大概是從機場急匆匆趕過來的,他滿頭大汗,神情緊繃,臉色並不好看,嘴角有輕微的胡楂冒出,似在隱忍什麼,責備的話到了嘴邊卻無法說出,隻是摸著她的長發柔聲說道:“我在外麵等你。”
吉米順從地點點頭,心裏的某片空白忽然便被他的聲音填滿,他沒有說過在一起,卻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他們兩個分不開了,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手術門關閉,盧喬西有些脫力地坐下,雷諾遠遠看著他,葉彌則在他身邊輕拍肩膀以示安慰。盧喬西到巴黎後一下飛機就打電話給吉米,可無論什麼時候打,她的電話永遠都是關機,敏感如他,立刻察覺到了不對勁,又轉而打電話給葉彌,果然,葉彌告訴他吉米在路上被搶了,胳膊骨折住了院。當時他剛換完裝,正準備進場,內場是如火如荼的熱鬧,而他身在其中,隻感到些微冷意,想起這麼多年,總是時不時掛念著吉米,就算她不在身邊也常常自言自語似的問她過得好不好,身邊有沒有人照顧,她多少次生病可能是自己一個人咬牙熬過來的,多少次困難又是憑著自己一腔毅力挺了過去,想象她故作堅強的臉他就覺得心裏心疼得要死,最後在那麼多閃光燈下他突然轉身,直奔機場。
所有的工作和事業都不及一個人重要。失去過後更加懂得珍惜,擁有之後便舍不得放手。他想讓她過得幸福安然,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樣一個人麵對任何人任何事。
最終他還是坐在了這裏。
“醫生說了隻是一個小手術,沒事的,嗯?”葉彌見狀忍不住安慰她。
盧喬西搖搖頭,歎口氣,抬頭靠上背後的牆:“不是,我隻是在想,以前她是不是也常常一個人麵對這空蕩蕩的病房,習慣了任何事都一個人,所以這次即便遭遇了這種事她仍然沒有想要告訴我,她覺得沒必要,或是就算告訴了也沒用?你不知道葉彌,這種感受沒法用語言來形容。”
“她是不想讓你擔心。”
“她是習慣了一個人。”盧喬西表情茫然地說出這句話,習慣了一個人,所以遇到任何事都不習慣向另一個人傾訴。
手術隻進行了一個小時吉米便出來了,她看到盧喬西給了他一個笑,讓盧喬西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終於安定下來,他擦掉她額頭的汗,雙手撐在她的身側,俯身靜靜看她。吉米被他這麼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轉過頭表示抗議:“你別這麼看我。”
“等你好了,咱們回趟香港吧。”
“怎麼?出什麼事了?”
盧喬西搖頭:“你帶我見見你爺爺。”
這話裏的深意吉米再清楚不過,她佯裝聽不懂,嬉笑著:“你不是早就見過了。”
“吉米,你最好戒掉任何事一個人的習慣,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了。”
山盟海誓往往是愛情裏最動聽也最殘忍的,很多人輕易許諾卻無法做到,而盧喬西是從不曾輕易給承諾的人,依稀記得就算是他們最相愛的那幾年,他都從未認真對她說過要一直在一起之類的承諾,這個男人隱忍太多,習慣用自己一貫的方式解決任何事,而他現在這樣看著她,眼神裏的熾熱居然讓她心疼得想要流淚。
十天後吉米拆線出院,盧喬西推掉手頭所有的工作,徹底淪為她的私人保姆。她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盧喬西在開放式廚房忙碌,不知不覺的,就算隻是靜靜地看著他都成了一件快樂的事情。
“你最近有跟顧臣堯聯係嗎?”
“他在馬德裏,怎麼突然問起他了?”盧喬西手上動作不停,疑惑地瞄她一眼。
“我很久沒見過溫瞳了,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現在過得好不好。”吉米有些悶悶不樂,低下頭隨手翻了幾頁書。她少有朋友,溫瞳是難得相處了幾年親如姐妹的好友,可自從來到上海,她和溫瞳之間的聯係越來越少,到最近,兩個人幾乎已經完全失去聯絡。
盧喬西坐到她身邊,伸手攬住她捏了下她的鼻子:“別擔心溫瞳,她比你有分寸多了,能照顧好自己,你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至少兩年內你這隻手是沒法用力了。”
“我隻是個設計師助理,應該也輪不到我用力。”
盧喬西把她的頭按進自己懷裏,滿足地歎了一聲,他想象中最美好的畫麵,有家有愛人,現在身邊的這個人是他年少時候就認定了的,長達幾乎十年的感情,從不敢認真地想過會有圓滿的結局。那一年離開,以為再也不會重逢。
這個世界有時候大到可能這輩子再也遇不見,有時候又小到不管走到哪裏都能遇見對方。緣分是一種多不可理喻的存在。
她在他懷裏抬起頭,撅起嘴角輕聲問他:“你認識一個叫林夏的女孩嗎?”
盧喬西眼裏閃過一絲訝異,卻還是點點頭:“很久之前的一個老朋友,有些年沒認識了,怎麼?”
“前兩天出去吃飯不小心碰到她了,她跟我聊起你。”
盧喬西扶她坐好,頗有興趣地問:“聊我什麼了?”
“你母親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盧喬西臉上的笑瞬間僵住,動作也有些不太自然,忽然起身走向廚房:“我去看看我的排骨湯燉的怎麼樣了。”
他一副不想談這個話題的表情,吉米盯著他的背影,兀自笑了笑不再問他。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一個無法觸碰的傷口,而她在不經意間不小心觸到了他心裏的傷口,無法言語的痛是最深的領悟。
第一次見到林夏的時候,吉米直覺這又是一個被寵壞了的驕縱孩子,在吉米的印象裏,但凡家世不錯的女孩子或多或少都會有些任性和嬌氣,可林夏恰恰打破了她長久以來的這種印象。
她們約在人民廣場的星巴克見麵,吉米有早到的習慣,可即便她已經提前了十五分鍾到達,也還是比林夏晚了一步。林夏在露天的咖啡座邊對她微笑著搖手,晚風吹起她的長發,有種鄰家女孩的清純。
吉米快步走過去,抱歉地對她說道:“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明明是我來早了,你要喝什麼?我去幫你買。”
“不用,我自己可以……”
“你手還綁著石膏呢。”林夏朝她的右手臂眨了眨眼,轉身進了門。她的背影映入吉米眼裏,忽然像是有一道光,有一種人似乎天生就讓能讓人喜歡,不知道林夏是不是這種人呢?
林夏很快就回來了,手裏多了一杯咖啡,她塞到吉米手裏便歪著頭看她,像是在問為什麼會突然約她出來。
其實連吉米自己都不大清楚當時怎麼就一時衝動問雷諾要了林夏的聯係方式,她們甚至是隻見過一次麵連認識都算不上的陌生人,然而強烈的求知欲最後還是打敗了理智,如果她還能稍微控製一下自己,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裏。
“對不起,我知道很唐突,但有些事情,我還是希望能弄清楚。”
“是關於盧喬西的?”林夏一早便猜到吉米找自己的目的,她們兩個人的交集就隻有一個盧喬西而已,不是因為盧喬西還會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