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米蘭,再見
一個月後吉米突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對方聲稱對她的設計很感興趣,想找她當麵談一談合作的事情,她掛了電話就趕往對方約定的餐廳,此時是意大利時間下午三點,正是下午茶的時間,她在餐廳外圍的露天陽台上見到那個男人。
他穿一件白藍條襯衫,袖口一絲不苟的扣著,外套隨意搭在身邊的椅子上,臉上輪廓在陽光下莫名顯得柔和,他看到她,像是早就認識她一般笑了笑。
吉米覺得這個人分外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自己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他,她沒有記人的習慣,總覺得身邊人來人往,能留下來的少之又少,因此常常記不得哪怕有過幾麵之緣的人的長相。
她偷偷多看了他幾眼,忍不住問道:“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雷諾聞言向她微微挑眉,看來這姑娘的記性並不好,聳聳肩,放鬆地說道:“沒有,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確切地說,是你第一次見我。”
“所以你之前就見過我?”敏感的吉米一下便聽出他話裏的意思。
雷諾為她要了杯果汁,後又遞上自己的名片自我介紹:“我是雷諾,一個月前在某場比賽中看過你的設計,我十分喜歡你的創意,希望我們能夠在未來有所合作。”
他口中的某場比賽自然是吉米被退賽那次,事實上在米蘭這些年她很少參加那些比賽,一來是怕麻煩,二來,她一直覺得設計並不需要擂台,聽雷諾這麼說,吉米不自覺地自嘲道:“那場比賽我的結果並不好。”
“結果並不重要,我看過你的資料,你今年大四,也該開始為自己謀出路了,我給你空間實現你的理想,而你的設計將來會大放異彩為我盈利,這是個雙贏的局麵,我希望你能考慮一下。”雷諾說得無比真誠,那語氣就好像她的設計一定會成功一般,而事實是,她目前為止幾乎沒有獲得過肯定的作品。
“你為什麼相信我?”
雷諾搖搖頭,糾正道:“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我自己的眼光和直覺。”
他雖然對設計並不在行,但他懂市場,明白市場需要什麼作品,明白什麼樣的作品能被市場所接受,而眼前這個女孩子,就是他這次歐洲之行的目的。
吉米摩挲著手裏的名片,對雷諾的話半信半疑,名片上顯示他是Ama公司的執行總經理,可這個公司和眼前這個人一樣,對吉米來說都是一張白紙,她完全不了解,更不敢貿然下決定。
“你不需要現在回答我,我給你時間考慮,隻要你想通了隨時可以聯係我。”像是看穿了她心裏的疑慮,雷諾身體靠向身後的椅背大方說道。
吉米這才稍稍放鬆了些,她是個不太會同人交際的人,但雷諾各方麵都照顧到她的情緒,反而開始讓她不再排斥和他交流。
生命是一種奇怪的輪回,比如上帝關上了這扇門,又為你開啟了另一扇窗。
盧喬西在車裏打了個盹的工夫,Bene已經路過自己的車子,攬著Rola走向自己在米蘭富人區的別墅。Bene跟隨父親從政,在米蘭也算說得出名字的人,最重要的是他性格溫和又從不主動惹是生非,因此贏得了不少好評。
盧喬西拍拍自己的腦袋讓自己清醒片刻,隨即下車走到某棟別墅前。二層田園式的別墅,還自帶小花園,給人一種世外桃源的感覺,如果不是心裏擱著事兒,對Bene的抵觸情緒勝過了欣賞景色的心情,他想大概自己也會喜歡這裏的風景。
按了按門鈴,沒過多久就有人跑來開門,對方見是陌生人,抵住門框警惕地問道:“你找誰?”
盧喬西慵懶地靠在牆上對Rola打招呼:“嗨,想必你就是Bene的妹妹兼情人Rola吧?”
Rola聽了臉色頓變,作勢就要關門,被盧喬西一把攔住,推開她,大大咧咧地往裏走。盧喬西這人,少年時做慣了君子,來到米蘭後卻是不屑於做君子,如果做無賴能更好更快地解決事情,他不認為這是不好的事情。
想是聽到了樓下的動靜,Bene穿著浴袍就下了樓,見到盧喬西微微一怔,他見過盧喬西幾次,還是因為吉米的關係,從沒想過有一天這個人會找到自己家裏來。
盧喬西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衝Bene擠了擠眼睛笑道:“嘿,我們談談。”
Bene向Rola使了個眼色,Rola最後百般不情願地上了樓。
“你找我有什麼事?”
盧喬西坐直身體,臉上仍是笑著的,可看進眼裏卻毫無笑意,他盯著Bene一字一句道:“和吉米分手。”
仿佛早已預料到盧喬西找自己是為了什麼,Bene搖頭直接拒絕:“不可能。”
“噢?看來你非常享受現在腳踏兩條船的感覺?”
“我想你是誤會了,我一向都隻有吉米這一個女朋友。”Bene一臉無辜地聳了聳肩。
盧喬西掏出幾張照片左看右看,對照著Bene的臉比畫了一下,嘖嘖道:“難道是我弄錯了?這個照片上的人不是你?不會啊,我看錯了你也不會看錯你妹妹啊。”
一說到Rola,Bene立刻顯得有些緊張起來,伸手便要去奪盧喬西手上的照片,盧喬西輕巧避開,扔在麵前的玻璃茶幾上,臉上露出譏諷的笑容:“你認為吉米在知道你跟另一個名義上是你妹妹的女人上了一次又一次床之後她還會要你?吉米是感情潔癖患者,容不得自己男人身上有一星半點的汙點,你真的確定她能容忍你的偷腥?”
在感情上沒有人會比盧喬西更了解吉米,這一點盧喬西驕傲而篤定。
照片上是Bene和Rola各種親密的舉止,他們在夜色下擁抱親吻,在這棟別墅同進同出,甚至某次因為酒精的作用,Bene無法控製的在車上要了Rola,而這一切清清楚楚顯示在了照片上,令Bene百口莫辯。
“你跟蹤我?”Bene的語氣降到冰點,眼睛裏幾乎能噴出火來。
盧喬西不置可否。
“這是違法的。”
“你可以去法院起訴我。”盧喬西無所謂道,卻又好心提醒他,“如果你不想一家人從此活在新聞裏的話。”
像Bene這種家族的人,最丟不起的就是臉,而這也是盧喬西僅僅能抓住的弱點。
Bene氣憤地甩掉照片,因為生氣,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許久才稍稍平和,問他:“你到底想要什麼?”
“和吉米分手。”盧喬西耐心地再次回答。
不管做了多少,和對方說了些什麼,他做這些也隻是希望吉米能有一個好的歸宿,即使那個歸宿不是自己,起碼也要是幹幹淨淨讓她無後顧之憂的,而Bene並不是屬於她的歸宿。
“原因?”
盧喬西覺得可笑,一個在身體和心上雙重背叛了女朋友的人,居然會問要他們分手的原因,如果不愛,為什麼要在一起?吉米在他心裏究竟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你覺得需要原因嗎?你壓根就不愛她,你愛的隻有自己,哦不,或許還有你那個腦回路有些不正常的妹妹,你這個妹妹為了你各種找吉米的麻煩,在她眼裏吉米簡直成了眼中釘肉中刺,我不明白,Bene,你既然也對你妹妹有感情,何不放了吉米?她要是知道你這麼對她心裏該有多難過?她一直把你對她的好當成是生命裏為數不多的得之不易,如果有一天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她該多傷心?”
盧喬西再明白不過吉米心裏在想什麼,從吉米看Bene的眼神就能略知一二,一個從小孤獨慣了的人,長久以來不再渴望得到關懷和溫暖,這麼多年來一個人跌跌撞撞地走過,付出多少努力和堅持才能讓自己變得鐵石心腸,但是隻要有那麼一個人持之以恒的開始對她好,她的心就會一點點慢慢被敲開,那過程對她而言是痛苦的,如果後來的某一天,當她發現,她以為的那些被她如數珍藏的好不過是一場欺騙,那將是怎樣一種毀滅式的打擊?如同在沙漠裏缺水幹涸,遇到一絲清泉,驚喜萬分,過後才發現那隻是長期匱乏而產生的錯覺,那失望和痛苦仿佛刀柄戳著心窩,無法言喻。
沒有一個人會永遠無條件的對另一個人好,除非那個人在心裏生了根發了芽,不對她好便覺得似乎對不起全世界。
Bene的沉默讓盧喬西漸漸沒了耐心,盧喬西起立,居高臨下看著Bene:“你和Rola的感情不能以犧牲吉米為前提。”
Bene低著頭,雙手交握抵在額頭,始終不再說話。
盧喬西想說的都已經說了,回頭看了眼一直在樓道轉角口偷聽的Rola,第一次對戀愛這種事情產生不滿,若兩個人的愛情是需要以第三個人受到傷害為前提,未免顯得太卑鄙。因為無法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所以隻能選擇拉一塊擋箭牌附身,理所當然地告訴世人,他是有女朋友的人,他和Rola真的隻是兄妹而已。這樣做不僅卑鄙,在盧喬西看來更是無恥。
兩個人的愛情不應該由不相幹的人承受傷害。
“吉米是個很好的女孩兒。”在盧喬西邁開步子要離開的時候,Bene的聲音才漸漸響起,“她不笑的時候像雪山一樣冰冷,笑起來像烈火一樣熱烈,我從沒碰到過這麼敢愛敢恨的女孩子,她所有的不滿和喜歡都清楚地表達在臉上,一度的我也開始迷惑,和她在一起那種愜意和想對她好的心究竟是出於對她的愧疚還是因為真的被她吸引,說實話,到現在我都還猜不透,我都不願意承認,我竟然有些舍不得她。”
Bene冷笑著,自己一直以來藏得那麼好的秘密,就連Rola都從來沒有發現過的秘密,竟然一朝被盧喬西識破,心裏有不甘,而憤怒卻一點點被平息下去。
盧喬西突然衝到他麵前,狠狠抓住他的衣領,目光森冷,令Bene訝然。
“你沒資格。”這四個字從盧喬西的牙縫裏蹦出來,而Bene像無法反抗般似的除了看著他再也沒有其他動作。
盧喬西放開他,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抬步離開,留Bene木訥地耷拉下腦袋,拍著額頭無所適從。
Rola從暗處出來,仍站在樓梯口看著Bene。
她問他:“那個人說的都是真的?你和吉米不過是玩玩而已?”
玩這個字讓Bene心裏猛然像紮進一根刺,他搖頭否定:“不是玩,至少開始的時候,我是認真的。”
他看向Rola,從前說過的話一再重複:“她是我喜歡的女孩子的樣子,我以為我們可以平順地走下去,但是我和你,我們之間越來越偏離軌道,甚至一度找不到方向,直到剛才我才有些明白,不管我們未來會如何,但不該把她卷進來。”
“你現在開始向著她了?”Rola聽出他話裏的不忍,她也不能否認Bene對吉米的那些好全是裝出來的,那麼自然的親昵,逼真到讓人無法猜疑。
“你始終不明白我到底向著誰?”Bene藍色的瞳孔閃著痛苦,那種掙紮Rola幾乎能感同身受,每一次,當她擁抱他擁有他,內心就像背負著強烈的罪惡感,他們一邊怕被譴責,一邊又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心,欲望永遠是能把人牽著鼻子走的罪魁禍首。
“你身邊擺著一個女朋友,讓別人覺得你和我是正常的兄妹關係,而我拚命想讓人知道我們相愛,想昭告全世界的心無法抑製,在你麵前的我怎麼突然覺得我成了個笑話?”Rola想哭又哭不出來。
他們相愛對她來說是一件多驕傲多可以渲染的事情,迫不及待地想讓所有人分享他們的幸福,卻從始至終隻有她一個人把這件事看得這麼重要。她以為他和吉米在一起是被吸引,沒想到卻是為了掩蓋自己和他的感情,這是一件多諷刺的事情,而她無知到從前多少次嫉妒吉米,嫉妒她可以光明正大以女朋友的身份站在他身邊,嫉妒得簡直快要死掉了。
Rola靠在冰冷的牆壁上,不到幾步的距離,Bene坐在沙發上雙手抵著額頭,他們之間那麼短的路程,第一次覺得像是隔了很遠很遠。
Bene腦海裏浮現出吉米笑起來彎著雙眼的樣子,心裏不禁一澀,或許是該做個了斷了。
吉米很少能記得別人的生日,就連自己的生日有時候都會大意地忘記,但偏偏又記得Bene的生日,或許是因為八月十八這個數字太好記,以至於她一直都記得夏天的到來就表示Bene的生日要到了。
這天不怎麼會做菜的吉米破天荒地親自下廚,對著菜單做法在廚房倒騰了大半天,才堪堪做出一桌子菜來,溫瞳懷疑地問吉米:“你確定這些吃了不會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