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兒躺在床上怎麼也不能讓自己睡著,她想她這一年來的經曆,一幕一幕的,像電視連續劇一樣在她眼前,一閃一閃的。她對這些事說不上是怨恨,也說不上是後悔,隻是感覺到平淡和無味。她試圖找出自己經曆的這些事之間的聯係,像父母擼羊腸子一樣,把扭在一團的事兒,擼成一條一條的。
最後,就擼到了她的那個小學同學麗身上,要不是麗告訴她可以賣處女,她也許就不會像今天這樣了。但最後她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她想,最關鍵的是她自己,她要不去呢,麗也不能硬拉著她呀,這麼想來,是自己領著自己走上這條路的。後來,魚兒又把這種想法否定了。要是自己有個好的家庭,她一定會學習好的,她怎麼就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呢,她想最終是父母的原因。
後來,她又像先前一樣再次否定自己的想法,父母有罪嗎,雞窩裏還能飛出金鳳凰哩,又回到了先前的想法,還是怨自己。她想自己是不爭氣的,學習一直不是太好,自己笨嗎,不笨呀,她認為自己並不比別的同學笨,隻是不太想學罷了。為什麼不想學呢,她仿佛又抓住了一根羊腸的頭,順著一擼,就擼清根了,是老師對她不好,從上學起老師都說她身上有膻氣,那叫我有啥辦法呢,家裏就是宰羊的呀。可後來她把自己收拾得一點膻氣也沒有了,老師怎麼也不喜歡我呢。魚兒想,這個社會對自己就是不公平。從一生下來就沒有公平過。
這樣想著,魚兒就認為,其實人呀沒有幾個是好東西的。尤其回想起自己這兩年的經曆,讓她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有幾個是好人呢。這時,她想起了許明。他是什麼樣的人呢,不是好人嗎,他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難道他是電視裏那樣,有著假象的最壞最壞的人?魚兒想,他何必呢,他從自己身上能得到什麼,男人對女人除了那事還有什麼呢,他不會把自己賣了吧?魚兒笑了,她為自己的想法而好笑,她想許明絕不是那樣的人。那他究竟是為了啥呢,魚兒越想越弄不清,這些天都沒有想清楚,今天也同樣想不出頭緒來。魚兒最後想,他可能就是一個大好人,真的是對自己好呢,真的就是把自己當成他的妹妹了。魚兒想,下一次一定問他有沒有妹妹,她這樣想著,心裏就甜蜜蜜的。
第二天,魚兒無事可做,就一個人在房間裏呆著,躺在床上眼望著天花板,腦裏亂得很,亂得沒有一點頭緒。她想許明怎麼也不來呢,什麼時候來,把自己放在這裏做什麼呢。她想是不是自己得罪了許明,是的,自己對他是有點過分了。這樣想著,魚兒就有些後悔,她其實也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當時咋就說那樣的話做那樣的事。細細一想,她感覺到她長到十七歲,好像還沒有人對自己這樣好過呢。魚兒是從他的一舉一動中感覺出來的,尤其是他那眼神,她第一次見他心兒就被那種眼神刺得一疼一疼的。按說她應該對他好的呀,溫柔的呀,可是她反而像有意的跟他作對一樣。魚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自己也不聽自己指揮似的。魚兒想著許明,心裏就像水一樣,柔得無形無樣的,身子也軟軟的靠在床上,渴望見到他的心情像幹柴上的火苗,向上一躥一躥的燒著……
下午五點多的時候,躺在床上的魚兒突然聽到樓梯上咚咚的腳步聲,她一直身子坐了起來,心撲騰撲騰地跳得厲害,越跳越急越跳力度越大,她想一定是許明。魚兒的聽覺特別好,她可以憑著聽覺感知許多東西,有時耳朵比眼睛還準。那天許明說他嗅覺特好,可以憑嗅覺感知這個世界,魚兒就對他說自己的聽覺好,他們搭配在一起,就是沒有眼睛也絕不比別人差。魚兒又想起那天許明的表情,他顯然是不相信魚兒說的話的。
魚兒站起來,手撫著門框,聽著許明的腳步聲,當許明正好到門前時,她突然把門拉開了,許明嚇了一跳,說你咋知道我來了!魚兒就笑,我不是說過我的耳朵好使嗎?許明笑著進了房間。
許明有些渴了,他端起桌子上的水,一口氣喝了半杯。魚兒趕緊又倒了一杯水,她剛要張嘴說話,許明揮了揮手,搶著開了口,魚兒,我在一中旁邊給你租了一間房子,明天你收拾一下到那裏去住。許明的做法,總是這樣讓魚兒吃驚。她不解地問,我到那裏幹什麼?許明說我想讓你去電腦班學電腦,然後,到我朋友的打字社裏幹一份工。許明的態度是不容置疑、不能更改的那種。
魚兒怔在了那裏,一動不動,她怎麼也想不到許明會這樣做,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從現在起她魚兒就一定得聽他的嗎?不,絕不,隻不過一個萍水相逢的人,怎麼能有這樣的事呢,魚兒想,她是不能就這樣按許明的要求做的。許明也不再說話,兩眼盯著魚兒。魚兒終於開了口,我要不去呢?許明聲音很低地說,那你就得回你家去!我要不回呢?魚兒很認真地問。你要不回家,我就讓公安局把你遣送回去!許明很嚴厲地答。
魚兒聽到這話,像發瘋了一樣,突然向前抓住了許明的胳膊,你為什麼要這樣!許明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從她的手中掙脫,掏出了一支煙。魚兒無力地坐在了床沿上,接著,竟嗚嗚的哭了起來。
許明坐在那裏,靜靜地吸著煙,並不理魚兒,一任她抽泣著。
八
魚兒還是進了電腦班。
那天晚上許明走後,她並沒有想通,關鍵的障礙點是她不知道自己將來能幹什麼。這一年多來,她就沒有想明白將來做什麼,過去她是有明確想法的,或者說是理想吧,雖然那肯定是不能實現的,但她還是不止一次地想過,她想做一名女軍人。可後來,她就不再這樣想了,姐妹們大多都是在想,現在利用身體掙點錢,然後找一個男人,做點生意快快活活的過就行了。她在這些人堆裏,當然也這樣想了。她曾經想過,如果像這樣下去,到她幹不了這事時,會有許多錢的,她對自己的這個想法很滿意。
她現在的觀點已經很明確了,又沒偷又沒搶,靠自身資本掙來的錢,有什麼不行的。當然,有時她也想這樣是太隨便了,但這不是自己的錯,這比起那些貪汙受賄坑蒙拐騙的人要好多了。誰不想有一份體麵的工作,有好的收入,過上體麵的生活呢,可這不是你想有就有的呀!
魚兒在跟許明一道去電腦學校報名時,她已經想好了,學學電腦也不錯的,會點手藝不更好嗎。再說了,也不能太傷他的心了,先學著吧,過一天是一天,啥時候不喜歡了啥時候再走也不遲。這樣想來,她就輕鬆了,其實她是為許明學的,是為了回報他對自己的一片好心。說真的,在魚兒眼裏許明是很有點意思的,他的作為讓她很不理解,很吃驚,她怎麼也弄不清他為什麼要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但她已經不想再讓許明失望了,她想就按他的話辦,也許一個新的生活就要到來呢。魚兒這樣年齡的女孩,對未來是沒有明確判斷的,有時也懶得想那麼多,大多是隻要快樂就行,過了今天再說明天的事。現在她就是這種心情了。
許明是為魚兒準備了錢的,魚兒卻沒有用他的錢,幾乎是搶著把一千元學費付上了。魚兒昨天晚上就想好了,她不會用許明的錢,一是自己有錢,再說,無緣無故用他的錢,真是不好意思。其實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魚兒認定許明是不富裕的。這一年多,魚兒掌握了如何辨別有錢人與沒錢人,她從許明的衣著,掏錢的動作就知道,他隻是一個不缺錢花的機關幹部,遠不能稱得上是有錢的。魚兒想自己從來就不想指望別人給自己錢,過去她很少能從父母那裏要到錢,要不然在她生日的前幾天她就不會答應麗的,現在呢,她更不想要許明的錢,她想,她如果不能做一個靠自己的人,自己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意思呢。
魚兒這樣聽話的行為也是許明事前沒有完全想到的。現在許明心裏的一塊石頭算放了下來,他說魚兒你就好好的學吧,學過後就回自己的住處,學會後呢我就給你找個工。魚兒很聽話地答應了,許明看著她進了教室才離開。晚上,許明又來了,他給魚兒帶來了一點好吃的,還給她買了一個布娃娃。然後,他告訴魚兒,我這些天有事,以後也不能常來看你了,你就好好學吧,有什麼事打我的手機。魚兒點點頭,很認真的答應了下來。許明把自己的手機號告訴魚兒後,就走了,走得似乎很放心的樣子。魚兒呢,送他走後,心裏酸酸的,一種從沒有過的孤獨感從心裏湧起。那天,她是什麼時候入睡的,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反正是很晚,疲勞得確實受不了了,才睡著。
自從魚兒進了電腦學校,許明心裏就輕鬆了下來,他不像過去那些天一樣老想著這事。雖然,他前些天裝得很輕鬆似的,但吳潔還是有些覺察了,好在沒有什麼把柄落在她的手裏,許明的話就很硬,但內心是知道的,話雖然說得很硬,可沒有底氣。現在呢,現在就不一樣了,他按時回家按時上班,不早不晚的,吳潔也不再說什麼了。但他覺得吳潔又像是把她自己隱得更深了,從她對自己的關心和熱情上看,她好像並沒有對他徹底放心,而且像是加緊了控製一樣。許明想我是不能讓你看出破綻的,就在心裏與吳潔較著勁兒,不卑不亢的樣子。
吳潔呢,表麵上對許明比平時喜笑多了,許明每天回來她都要許明脫了外套,自己去把它掛在衣架上,晚上對許明也更溫柔了,老在許明的頭上脖子上蹭來蹭去的。她知道自己的老公許明是有點書呆子氣,脾氣就有點怪怪的,但他也絕對是一個好人,身上是那種從農村考出來的人的共同特點:善良、自卑、大男子漢主義。對這樣的一個男人,女人是要隱忍一些的。
許明不知道吳潔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但他自己心裏還是虛的,本來想到魚兒那裏去看看的,可後來還是改變了主意。每一次他準備去的時候,總是對自己說,她也許正專心地學習呢,明天吧,明天一定去看看。在決定了不去的時候,他就開始想了,去看看又怎麼樣,難道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嗎。可第二天他還是這樣想,與頭一天一模一樣的想法,一模一樣的理由。其實他到底心裏還是有點兒怕的,要說怕什麼,一句話還真概括不了。就這樣一天拖一天,許明竟有十多天沒有去看魚兒。
這天,許明實在覺得他必須去了,不然他坐不安站不寧的。中午上班後不久,他就出去了。當他來到智達電腦學校時,教室裏竟沒有魚兒。他沒有多想就去了魚兒住的那間房子,可門鎖得好好的。許明急了,他想,魚兒到底到哪兒去了,他想回去問一問老師,有幾天沒有見魚兒了。正在這時,魚兒拎著一包東西回來了。她一見許明先是一驚,然後不好意思的說,現在的課我都學會了,上街買點東西。許明沒有吱聲,隨著魚兒進了房子裏。進了房子,許明還是不吭聲,魚兒就衝他笑,你這是咋了呀,我真好好地學了,你不信到時候你就明白了。其實,許明也是信的,但他認為魚兒不應該這樣到街上亂跑,他是擔心魚兒的心收不回來。
魚兒確實跟先前不一樣了,雖然才十多天,身上的那種隨便的玩世不恭的表現,就無影無蹤了。而且身上的味道也是標準的香皂味,沒有了先前的那種香豔,這一點許明心裏是很高興的,但他沒有表現出來,他是怕魚兒堅持不住。許明離開魚兒時說,我不能常來的,怕別人說閑話,你要好好學,學好後我就給你找個工。這話其實魚兒是不願意聽的,就是許明不說,她也知道的。魚兒顯然是不太想聽許明的這些話了,就笑著說,是怕嫂子吧,你心裏何必有鬼呢。
許明強辯著,我有鬼,我怕什麼,我要怕我就不問你了!魚兒向前挪了一下,她是想與許明靠得更近些的,可許明呢就用眼神製止了她,我走了,也許半個月才來看你!
許明走出門時,魚兒說,你走吧,反正你不來,我一急就出去了!許明回過頭,望著魚兒,你敢!魚兒就笑了,你看我敢不敢,你是我什麼人呀!許明雖然知道魚兒是有點開玩笑的意思,但他還是一下子,怔在了那裏。
九
許明對魚兒還是不放心的,他怎麼能放得下呢。現在,他想他既然決定要把魚兒變成一個好姑娘,他就必須做到底。而現在看,雖然魚兒是有變化的,但骨子裏還是沒有變過來。許明想,這時候關鍵了,能過了這一段,她就保證會回複到原來的樣子。於是,許明去魚兒那裏的次數,又多了起來,這裏麵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許明認為,吳潔根本就沒有發現這事兒。
一個男人,去看一個像魚兒這樣做過小姐的女孩,再咋說也是有點兒不自在的。因為這其中的關係說不清,就是能給別人解釋清,又有誰會相信不是為了占有魚兒呢,當下的人更不相信貓不吃腥。許明也隻有利用下班後的時間,最多的時候是用晚上的時間。他每次都事先想好了借口,尤其是給妻子解釋的借口,不僅如此,他還想好應對妻子進一步盤問的對策,不到自己認為天衣無縫的時候,他是絕不輕易去的。
魚兒呢,見許明來的次數多了起來,心裏自然高興得要飛一樣。其實,她是孤獨的,如果許明不來,她幾乎就隻有一個人呆在這間小屋裏。她也想跟一起學電腦的女孩們混熟,在一起玩玩,但幾乎所有的女孩都要問她家在哪裏,從哪裏來的,比公安盤問得還細。這樣,魚兒就特煩,就沒有了興致,就隻有自己呆著了。每次許明來,魚兒都從心裏跟他撒嬌,但並不敢太明顯地表現出來,因為許明每次都板著臉,一副班主任的麵孔。這就讓魚兒受不了,魚兒這個年齡本是要給人撒嬌的,許明又不接受她,她心裏也是很苦的。她這一茬的女孩,比過去任何一茬人都活得真實,活得為自我,幾乎很難讓她這一茬女孩為別人怎麼怎麼樣,魚兒為了自己,每次許明來,她都要變著法兒跟他撒嬌,變著法兒發泄自己心中的苦悶,變著法兒抒發自己內心的情感。
許明每次來,魚兒都給他一個這樣的感覺,我魚兒都有點受不住這種日子了!許明就很擔心很鄭重的,給她講那些說過許多遍的道理。魚兒心裏就想笑,她何嚐不知道不理解呢,而且現在也是按著這做的。魚兒想,我魚兒再咋說,也是有心有肺的人,你的苦心我還不知道嗎,你上當了,我隻是讓你多來陪陪我,你就以為我真的不明白道理,就來教訓我!現在,許明在魚兒眼裏,就成了動畫片《貓和老鼠》裏,那個老上當的黑貓,笨得可笑而又動人。許明,似乎並沒有覺察,每次給魚兒上過“理論課”後,都有一種成就感,拯救蒼生的那種感覺。魚兒就覺得真可笑,心想,下次再想法兒逗逗我這隻可愛的黑貓。
這天,許明吃過晚飯就說要加班,妻子沒說什麼。他就先到了辦公室。把辦公室裏的燈打開後,他就帶上門,下樓直奔魚兒住的地方來了。魚兒今天沒有想到許明會來,因而就特別的高興,她一聽到許明的腳步聲,就在心裏說今天給他開開玩笑。許明進屋後,魚兒坐在床沿上一句話也不說。許明急了,就問出什麼事了。魚兒兩眼一動不動地看著許明,就是不說話,把許明看得有點兒發毛了。許明就說,你今天怎麼了,說呀!魚兒顯出很慚愧的樣子說,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呀。許明笑了,生你這小姑娘的氣,我還不至於吧。
於是,魚兒語調兒很慢地說,我以前給你說的話都是假話,我騙了你!許明一怔,不可能吧。魚兒也不看許明,接著說,我們小姐的話你怎麼也信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講的故事都是苦大仇深的,其實真正的事對誰也不講。她看了看許明,又接著說,對於我們來說是沒有愛的,說所有的話做所有的事都隻是為了一個錢字!
許明聽後真有點傻了,就板著臉說,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呢,你真實的情況是什麼樣子?魚兒就不再說話,兩眼望著他,眼圈都有些向外鼓了。許明認起真來,非逼著魚兒說真話,他說我對你這樣好,難道連你一句真話都聽不到嗎。魚兒還是不吭聲,僵在那裏,一動不動。許明真急了,兩手扳著魚兒的兩肩,兩眼直對著魚兒的兩眼,你說話呀!這時,魚兒哧地一聲笑了,掙脫許明,站起身來,拍著手在房間裏大笑。許明也被魚兒逗笑了,兩個人笑成了一團,笑聲從小小的房間裏溢出來,擴散到漆黑的夜中。
俗話說隔牆有耳。許明和魚兒誰也沒有想到,此時許明的妻子就在不遠處。她是一個精明的女人,她在學校裏也聽到不少關於男人在外麵的事,她知道這事得冷處理,熱處理是十有八九要壞事的。這些天來,她就發覺丈夫許明有問題,但她抓不到把柄,也不知道讓丈夫著迷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她決定采取措施。今天,許明走後一會兒,她就準備去他的辦公室,她還沒到大院,正巧碰見許明騎著車向外走。
現在,她已經清楚丈夫真是被一個女人迷住了,她本來想一下子衝進去,可她想了再三,還是痛苦的決定:回家,立即回家!一路上,她都在給自己說,千萬要冷靜,今天什麼也不能說,明天她要單獨去見一下那個女人!
許明到家的時候,妻子正躺在床上看電視呢,而且一臉的倦,是正準備要睡的那個樣子。許明不緊不慢的洗了自己,然後就睡了。
妻子問了句,今天加班寫的是什麼,許明說是一篇通訊,兩個人都有些敷衍的說了幾句話,就各自己睡了。
十
第二天晚上,許明一進家,見桌子上擺滿了菜,葷葷素素的足有十多個。吳潔正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神情很嚴肅的樣子。
許明感覺不對勁了,昨晚他就有種預感,覺得吳潔雖然沒有說什麼,但他總覺得與平時不太一樣了,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許明的腦子迅速地轉了幾圈,確認今天並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後,心裏一涼,一定是她什麼都知道了!這個結果是許明過去想過很多次的,每次想,每次都有些擔心,現在這個結果真出現了,他反而沒有了平時想這種結果帶來的那種緊張了。就像陰天時,你老擔心天會下起暴雨,可天真正下起了大雨,而且雨真正淋在你身上,你反而不覺得可怕了。現在,許明就是這種感覺。
他把眼從桌子上抽過來,向天花板上一掃,很慢地走向書房,擰開門,把黑色公文包放到書房裏,見包斜放了,就又重新擺直了,關上門。然後,兩眼很虛無地向臥室一瞅,又很慢地走向臥室,擰開門,把外衣脫掉掛在衣架上,見掛得有些歪了,就又重新抻了抻,關上門,走到吳潔的對麵椅子上,坐下。吳潔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做完這一切,也不說話,許明坐在了椅子上,她依然不說話。這時,許明開口了,兒子呢?吳潔目光動了下,聲音很軟的說,到他姥家去了。說完,就再也不出聲了。房間裏靜得隻有掛鍾的秒針在當當地響著。時間就這樣一秒一秒的過著,許明感到壓抑得要死,似有一座大山壓得他喘不出氣來。
許明終於承受不了了。他問吳潔,今天你是怎麼了?話一出口,他就覺得這話問得很蠢,吳潔一定會反唇相譏的。可出乎他的意料吳潔並沒有那樣做,而是說,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你忘了?許明又把腦子轉了一圈,不對呀,不是今天呀!於是,他就笑了,是那種很無奈的冷笑,隻有皮在動的笑,不是吧!吳潔也笑了,也是這種冷笑,隻有皮在動的笑,是我們第一次認識的日子,能不值得紀念嗎!許明沒有再說什麼,他確實也找不到更合適的話說,就隨著吳潔也一起夾了菜。吳潔給他斟了一杯酒,沒有說什麼,自己也斟了一杯。許明端起來一飲而盡。吳潔又給他斛了一杯,許明又一飲而盡,一連喝了十杯,吳潔沒說一句話。許明由於喝得過快,就覺得血往頭頂上一衝一衝的,頂得頭皮一鼓一鼓的。
許明這時突然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撂,兩眼直盯著吳潔,你說吧,想幹什麼?吳潔這時也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撂,頭一仰,哈哈地笑了,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下垂在後背上的頭發,也被震得一動一動的。笑過之後,她的臉忽地沉了下來,右手的食指直指許明,許明,你給我說,你跟那個小婊子怎麼了!什麼時候開始的!這個結果是許明早就想到過的,事已到了如今,許明真地很坦然了,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不緊不慢地點著一支煙,兩眼望著吳潔,把自己與魚兒如何相識和自己這些天的做法與想法,一條一條說了出來。
而此時,許明的吳潔靜靜地聽著,像聽著一個非常動人的故事,一個聽了百遍卻仍然沉醉的故事。她一句話也不插,就這樣靜靜地聽著。當許明終於停止了敘說,她才開口,還有沒有?許明點上一支煙,很輕鬆地說,就這些!這時,吳潔又頭一仰,哈哈地笑起來,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下垂在後背上的頭發也被震得一動一動的。笑過之後,才說,你們真的早就訂好攻守同盟了!告訴你吧,我下午去找過那個小婊子了,與你說的一模一樣!許明沒有料到,吳潔已經去找過魚兒了,他站起身來,很平靜地說,既然你不相信我,你打算怎麼辦吧!吳潔並沒有站起來,依然直直地坐在椅子上,離婚!許明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又惡狠狠地說,那是你想的美事,離婚,你就可以與那小婊子明媒正娶了!你想得美!
許明沒有再理妻子,他疾步走了出去,他現在最要緊的是去看魚兒怎麼樣了。吳潔沒有追他,他出了門,吳潔才哇的一聲哭了。許明沒有理她,一路上,他竟不停的在心裏笑了起來,他笑這個社會真的如他料想的那樣,沒有一個人會相信他的做法!他為自己對這個世界,如此準確地把握而苦笑不止。應該說,他與吳潔是相知相愛的,他從沒有想過,做對不起妻子的事。在許明心裏有一個底線,那就是絕不能與其他女子有肉體上的關係。可妻子竟一點也不信任他,而且那樣惡毒的對待他,這是他不願意看到卻出現了的現實。生活往往就是這樣,你越是不想看到的東西,它越是要出現,相反,你越是期望出現的東西,任你千呼萬喚就是不出來。
夜路上的許明,不住的搖著頭,在心裏笑著。
當許明來到魚兒住的房子前,門沒有上鎖,月光透過門縫射進去,使房間裏顯得更加漆黑。許明推開門,拉亮燈,正如他預料到的一樣,已是人去屋空了。玻璃花瓶碎在了水泥地上,那朵紅玫瑰,躺在碎玻璃渣和一片水漬上,而且被人狠狠的踩了一腳,花的青枝,就像躺在一灘汙穢的鮮血之中的一個瘦人兒,踩碎了的玫瑰花瓣就是那灘血。屋裏亂糟糟的,是那種人在屋裏扭打後留下的景象。
許明點了一支煙,坐在床上吸了起來,這才看見魚兒留下的字條:許大哥,我走了,跟你沒有任何關係,別再找我了。魚兒。
魚兒到哪裏去了?許明第一個念頭就是,她一定離開了這個城市。當許明趕到火車站時,魚兒已經排在了正在檢票的隊伍中了。許明一眼就看見了魚兒,小小的身子,一身運動裝,背後背著那個火紅的小包,頭向後仰著看前麵的隊伍。他像一個剛下體育課的小女孩,背上的那個紅包就像是抱著一件剛換下來的紅運動衣。許明撥開前麵的一個個拎著抱著包的人,來到魚兒身邊,一下子把她從隊伍中拉了出來,就像拉一個不聽話的倔女孩一樣。
這一夜,許明沒有回家,他就與魚兒呆在那間小屋裏。開始是魚兒哭,後來是許明勸,兩個人就這樣說著哭著。許明已經有點累了,就坐在椅子上眯起了眼。這時,魚兒讓他到床上睡,許明不去,魚兒就去拉他。魚兒當然是拉不動許明的了,她拉了一會兒,順勢就倒在了許明的身上。接著,她就摟住了許明的頭,把那張花一樣卷著的濕唇貼在了許明嘴上。
許明一用勁把她推開,你,你要幹什麼!魚兒轉身趴在床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十一
許明今天離開辦公室很早,這些天他上班都無精打采的。他先從電腦學校那裏過了一趟,見魚兒正在教室裏打著鍵盤,就悄悄地回來了。
魚兒答應了他,自己一定好好學,一定用自己的行為來為許明作證明。許明也是這樣想的,他想,他就不相信,現在就沒有一個人相信他是真心對魚兒好,而且並不為了什麼。他在心裏鉚足了勁,就是要做給你們看看,就讓你們看看我許明是不是那種人!這一點他與魚兒達成了共識,就是那天夜裏他們達成的共識,他們一定會共同努力,讓事實來證明他與魚兒之間就是一種兄妹般的愛。
但許明還是不放心魚兒。魚兒畢竟才十七歲,是一個說變就變的年齡,自己控製不了自己。這一點,魚兒是不同意許明的觀點,她說她說到的事一定能做到。魚兒說這話並不是隨便讓許明高興的,這是她經過深思後的話。她想,自己說白了就是賣身的,是吃青春飯的,將來怎麼辦?魚兒當初聽姐妹們說,一個女孩做雞是零售、被包或被娶是批發什麼的,還不在意,現在想來。不是那樣的結局又是什麼呢。
現在她們幹的是零售,價錢也不低,花兒能有幾日紅呢,最後還不是要把自己批發出去嗎,總是要結婚的吧。那又是一個什麼樣的結局呢,魚兒相信許明的話,這樣下去這一生都不會再有幸福了。她想,既然許明為她指明了一條路,她為什麼不走呢,她從心裏還是聽許明話的。可許明不這樣認為,總認為魚兒太小,太淺,太沒有定性,因而就不放心她。
許明來到自己的小院門口,一看表,才四點鍾。他掏鑰匙開門的時候,一眼看見門上邊紅粉筆寫的一行字:許明是個大壞蛋!
許明從那有些歪斜的筆跡上,一眼就斷定是上四年級的兒子寫的。許明無聲地苦笑了。他從那粗粗的筆跡裏,看到了兒子對他的憤怒和怨恨,他的心裏感到一陣的難受。他想起了他的兒時,孩子們總是相信漢字的力量,相信一個個漢字就是一把尖刀可以所向無敵,總認為用字把誰寫在牆上,誰就會受到懲罰。那時候他也經常把自己最恨的人寫在牆上。
有一段時間,他最恨班裏那個叫李小虎的同學,在一個星期天他竟跑到學校,在學校院牆和一幢幢教室的牆上,寫下了上百條咒罵李小虎的話:李小虎是大壞蛋!李小虎是日本人!李小虎是小偷!李小虎拉稀屎!他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罵人的話,都寫了一遍。看著兒子寫的字,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仿佛又回到了自己那時的憤怒中。許明的兩眼,一下子濕潤了。
其實,許明心裏是委屈的。他自己現在進入了一個困境,沒有人理解的困境。吳潔不理解。兒子呢,一定是妻子說的。這些天,吳潔都與他冷戰,不理不睬的。他回來了她也不吭一聲,即使他找她說話她也不理,就是必須答話時,所說的話也一定是短得不能再短的了。許明心裏想,現在她這個教語文的老師真是拿出絕招了,每一句話都是最短的,竟叫你找不出一個多餘的字。在許明看來,妻子絕不應該這麼做,她不應該不理解不信任他,更不應該的是怎麼能把這事給兒子說呢。現在,許明在家裏就是一個多餘的人,對於他們娘倆自己已不存在,不能影響他們任何的東西,包括情緒的變化。
許明有許多次都想給吳潔解釋,請求她相信自己,他會讓時間證明一切的。可妻子就是不給他這樣的機會,也就是說她不聽許明說話。許明想,都十多年的夫妻了,怎麼就這樣不能溝通呢,那些數不清的甜蜜日子,在這一件事麵前就突然無影無蹤了嗎?過去,他是沒有想到現在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會這樣脆弱,竟脆弱到這種程度!許明不知道吳潔的心裏究竟是怎麼想的,他想就是提出離婚也好,總比現在這樣好。許明被這種壓抑的空氣悶得喘不過氣來了。
許明一直相信,就是離了,吳潔也不會很快再嫁的。時間長了,他會讓吳潔相信自己的,那時候再破鏡重圓也許是一件好事。一旦這樣想著,許明竟有幾分得意,禍兮福所倚,經過考驗的愛情之花一定更美!許明為自己這種想法高興了好幾天。他想他必須再給吳潔解釋一次,當然他想那也許肯定是徒勞的,但他也必須做出這樣的努力。於是,他在辦公室裏寫了一封長信。然後,他把信放在了妻子的梳妝台上。可是,一天過去了,又一天過去了,信就依然放在那裏,上麵竟積了一層粉塵,而信的四周的桌麵卻被擦得錚亮。許明真的有點兒失望了。
但許明依然每天都回家,就是去看魚兒,也不耽擱多長時間。魚兒呢也看出了許明的心事,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許明的心事,女孩家的心眼兒比繡花針尖都細,她怎麼能會不知道呢。她每次都讓許明感覺自己是安心學習的。而恰恰相反,魚兒的心卻一天天不能安生下來了,她心裏想的是許明,想的是許明現在的處境,許明的擔心使她自己的心怎麼也不能安生得下來。這一點,許明也有所覺察,他每次都要說說魚兒,魚兒就很認真的聽。這樣,許明的心情就好些,煩惱就會暫時離開他一會兒。可一回到家裏就不行了,家裏成了一個冷冰冰的黑洞一樣,沒有一點生機,一切都生硬得很,無情得很。家裏的一切對許明來說都是一種折磨,無形無影地折磨,直接在他心上的折磨。他真的快承受不了了。
許明的吳潔終於提出離婚了。許明沒有說什麼,他已經不想再說了,即使說了也不可能對妻子產生什麼作用。離婚也沒有波沒有浪的,妻子把存款給許明一半,許明沒有要,隻要了兩千元。其餘的東西許明更是什麼都沒要。兒子當然是跟著妻子了,這一點許明也沒有說什麼,現在兒子都成了紅眼小公雞,就是跟了自己又會是什麼樣呢。妻子沒有想到許明會是這樣的,她很感動,在她認為許明絕對要與她平分的。而且,更令她沒有想到的是,許明既沒有去自己租房子,更沒有去與魚兒一起住,他竟回到他母親那裏住了下來。許明的平靜和無爭,使妻子感到心裏很不舒服,現在對於她來說,許明跟她大幹一場,大吵大罵,然後,分離才似乎是她感到最痛快的事,可許明就是不給他這個機會。因為,她心裏這些天也壓抑得狠,就像堵在堤內的洪水,衝不出來就得不到平靜一樣。
許明現在表麵上比過去平靜多了,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但並不是那種焉頭巴腦的樣子,相反,他卻表現出得更有精神,腰板挺得更直,臉也更為嚴肅了,而且籠罩著一層傲氣。這並不是許明刻意做出來的樣子,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有這樣的變化。仿佛這些變化是一個堅硬的盾牌,是專門對付人們的議論的。
其實,許明心裏是苦的,這種苦隻有在自己的心裏循環的流動著,一圈一圈的流動著。每一次流動帶給許明的,都是鑽心的疼痛。也就是這樣,許明必須以更精神的外表來應對,不然,那鑽心的痛苦就不會有一丁點兒的發泄了。不要說是許明,是誰也是受不了的。
十二
一個人對一種物或人的反感與厭惡,有時就是一件事而引發的。一旦產生了這種情緒,一生都不能改變。
許明就討厭進公園,而且是那種十分決絕的,不可逆轉的討厭。這其中的原因很多,這個城裏幾乎就沒有許明心裏想認可的公園,或者說,就沒有一個合他心意標準的公園。這能算公園嗎?許明從大學畢業離開省城後,就對這個小城的公園失去了要去的欲望。但他還是有過一段去公園的經曆,他與吳潔談戀愛時,他是被吳潔拉著進公園的。那時他們還沒有太了解,除了重複不知說過多少遍的話之外,也一時找不到他們都感興趣的話題。隻有在公園這個人較多的地方,生長與鍛煉他與吳潔在一起的膽量。談戀愛的人進公園,大都是為了鍛煉膽量的。許明那時就這樣認為。
當他們有了第一次親密接觸後,就再也沒有去過那裏。這並不是他們的膽量已經足夠大了,而是那天晚上,他們都失去了一生中再也找不到的東西。那天晚上,第一次親密接觸就是在公園的西北角那片草地上,那讓他們都感覺到了有一種不便,那晚,吳潔的屁股上還被草中的什麼戳了一下,而且弄了許明一手的血。當吳潔從許明的手上聞到一股腥腥的味兒時,他就在心裏狠狠的發了誓:此生永不再進公園!許明這天也對這個公園產生了惡劣的情緒,而且,這種情緒一天天生長起來。第二天晚上,吳潔就義無反顧地進了許明的單身宿舍。他們經曆了舒暢地放鬆地魚水之樂後,就更加討厭那個公園了,因為那個公園的那個晚上,把他倆這一生中隻有一次的美好感覺,給葬送了。
從此,許明就再也沒有進過公園。即使出差到了大城市,他也沒有再進過公園。但魚兒怎麼會知道這些呢。要是知道這個故事,她的心裏就不會一天天的生長著要許明陪他進一次公園的想法了。魚兒沒有讀過關於男女之情的小說,她是討厭那小如綠豆的漢字的,甚至,她就不相信那些生硬的字裏會有什麼快樂的事,會給她帶來什麼快樂。她的精力就是看電視和那種卡通畫書。這些天,她突然想讓許明跟自己一道去一次公園。究竟為什麼,她說不太清,但她就是覺得十分地想讓許明跟自己一道,到那裏走一走。她認為那樣她是幸福的,而且,一想到那種感覺幸福感就像一股熱浪,在自己的血管裏左衝右蕩。女孩子是靠直覺活著的,魚兒更是靠直覺對所有事做出選擇,無論什麼事,做與不做她都是看當時想不想做,想做就做,不想就不做,從沒有深想過。
當她向許明提出要他利用一個周末,帶她一道去公園時,許明斷然拒絕了。這一點是魚兒沒有想到的。她想上公園又怎麼了,那裏能怎麼著你呀。她纏著許明對此事做出解釋,許明沒有理她。魚兒突然笑了,你是怕別人看到嗎,那就晚上吧,現在就去,保準沒有人看到你!許明顯然沒有改變想法,他望著魚兒的眼,魚兒,我在這裏多陪你一會兒,不行嗎?不行!魚兒的強勁兒也上來了,上前拉著許明的胳膊就向外拖。許明先是一驚,接著一用勁就把胳膊從魚兒手裏抽了回來。
魚兒像受了突然而來的刺激,一下子怔在了那裏。兩眼直直的對著許明,就像兩把劍一樣射在許明的臉上。雖然是無形的,但許明還是感到鋒利的劍鋒,倏地紮在了臉上,臉部的肌肉一下子抖動了起來,是那種從裏向外的抖動。這時,魚兒也開始抖動了起來,先是鼻子從下向上地顫動,接著整個臉部肌肉都動了起來,再下來整個身子都動了起來,兩肩就像水中的兩條魚頭,向上一聳一聳的。魚兒的目光就像兩條連著她與許明的鋼絲,兩個人產生了同步的共振,隨著振動的加劇,魚兒就像一顆炸彈,突然間爆炸了:她哇地一聲大哭起來,與此同步,猛地向前撲到了許明的前胸,一下子用雙手摟緊了許明的脖子……
伏在許明肩上的魚兒,把許明哭得也一顫一顫的。許明本想把魚兒推開的,他說不清為什麼想這樣做,就是覺得不這樣做就是不合適的。然而,當他想動一下自己時,卻動不了。他突然感到他就是魚兒這個小女孩的父親了,魚兒就真的是他的女兒,她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頭埋在他的胸前,頭發磨娑著他的下巴,熱氣灼燙著他的心房,哭聲衝著他的耳膜許明竟在這時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和衝動,他把自己伸出來的兩隻胳膊扣在了一起,緊緊地摟住了魚兒,魚兒越哭,他把魚兒就摟得越緊,最終,使魚兒與自己的胸部和腹部成為了一體。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魚兒停止了哭泣,平靜了下來,像波濤過後的大海顯得尤其的安逸與沉寂。兩個人一時無語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