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是一個太陽初升的早晨,陽光帶著新鮮的甜味兒。
許明走在街上,精神不錯,嘴裏還哼著記憶中的一段曲子。他是去酒店,陪市宣傳部來的一位科長吃早餐的。
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就是在這樣一個早晨,他竟與一年前的那個玩笑狹路相逢了。
當他走近酒店的鐵柵門時,第一眼就看見了魚兒。魚兒正在那裏低頭嗅著花兒。花是白玉蘭,燦爛的開著,魚兒一定是嗅到了花的芬芳,也像花一樣的笑著。紅太陽從前方斜照下來,照在魚兒的臉上,魚兒就成了一朵開著的紅玫瑰,也散發著清爽的淡香。
許明就是被這清爽的淡香,引領著來到魚兒麵前,不然他是不會認識魚兒的。不認識這個做按摩女的魚兒,許明的生活就沒有那麼多的節外生枝,也不會有這般多姿,自然也不會漸漸地從眾人眼中清晰出來,以至成為藥都被人議論的人物。
許明來到魚兒的麵前。魚兒並沒有從花香中醒來,她的心依然沉浸在花香中,隨著花香的升騰在想象中飛翔。許明顯然由於距離的變短,也被這花和魚兒的特殊味道而牢牢的吸住,以至他也木在了那裏,一任香味沁入心脾,然後由心脾順著血脈四散開來,遊走於身體的所有空間,他一下子整個人兒酥軟在了那裏。
許明對味道特別敏感,他對世界的初識和記憶都是從嗅覺開始的。
在他的感覺裏,這世上的萬物各有各的味道,味道各有各的不同,不同的味道帶給他的信息是千差萬別的。然而,就是這千差萬別的味道,他也能一下子都記住,隻要嗅了一次就能牢牢的記住,在腦子裏生下根來,而且說不準哪一天就發出來芽來。
現在,魚兒正在那裏酣睡著。鼻翼間散發著遊絲般的喘氣聲,起伏的身體使她在昏暗的房間中凸現出來,像玉雕一樣仰臥在那裏。許明真的弄不清他為什麼對魚兒會有這般情愫。現在,他越來越清晰的認定,自己對魚兒的喜歡絕不完全緣於那個玩笑。自第一次見她,他就被她單純的美所吸引,所沉醉。
一年前的一個下午,機關裏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了,他們部的幾個人照例在等部長下班,也照例在談論那些對於他們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熱點事件。那天他們談論的主題是三陪女、按摩女之類的話題。許明表現出了對那些鄉下小姐的悲憫之情,並且發誓如果他碰到可心的此類小姐,就一定要演一場青樓救美的壯舉。
現在,魚兒真的讓許明與這個平淡無奇的玩笑,狹路相逢了!許明也因這個玩笑,自編自導了一出與魚兒節外生枝的英雄救美戲。
戲的主角就是許明,但魚兒也不是配角。
二
下午,那個喜歡端架子的通訊科長一走,許明就迫不急待地給妻子吳潔打電話。吳潔的辦公室亂哄哄的,接電話的是一個聲音有點兒尖利的女人,她大喊過吳潔的名字後,電話就嘯叫起來。四五分鍾後,吳潔才在那頭很不耐煩的嗯了一聲。許明的聲音就很理直氣壯的,晚上我有接待任務,吃飯別等我!吳潔又嗯一了聲,就啪地把電話掛了。許明如釋重負地放下電話,然後就盯著紅色電話,很得意的笑了。
許明今天很得意,因為他從早上見到魚兒心情就一直很好,是那種很少有過的好。其實,上午他的心情沒有這般好,有一個問題在一直困擾著他,那就是魚兒。他想魚兒真是他見到的最好的女孩,並不是她的漂亮,而是她的清純,她就是一朵出水的芙蓉,含苞帶露的那種。尤其是這朵花上的味道,竟讓他神氣為之一清,他記不起是什麼時候有過這種感覺了,也可能在這之前就從沒有過這種感覺。現在,他曾經見過的女孩子的形象,一下子從他腦子裏淡去,魚兒呢也不再是女孩兒了,竟一會兒變成了一朵花,在微風中搖曳著,含著露,溢著笑,發著清香。許明拒絕不了這花的召喚,他想他必須去見她,不管將來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他也必須去。他認定這女子是上帝為他而送來的,他有義務把她從那個地方弄出來,讓她回到她應有的地方。也就是說,這是一朵專為他開的玫瑰,他不能就這樣讓她在那個地方任別人去蹂躪。現在,就是別人嗅一下這朵花的味道,他也不能容忍。
再煩心的事,一旦確定了解決的辦法都會給人帶來好心情,而且事越煩心,確定解決辦法後越會讓人心情更好。許明給妻子打過電話,心裏輕鬆得能飄飛起來一樣,整個人兒也成了一張紙,似乎沒有什麼沉重的感覺了。現在,他讓自己靜下心來,靜下心來做什麼,他也不清楚,但隻是覺得要思考點什麼。他點著煙,狠狠地吸了一口,又吸了一口,思緒還是不清晰,他要思考什麼呢?他似乎要讓自己想一想,魚兒是怎麼到那個地方去的。他想,魚兒身上一定有許多故事,而且是浪漫的故事,也許會像還珠格格一樣浪漫。
一想到還珠格格,許明就一下子被自己的想法驚住了。對,魚兒就是還珠格格,骨子裏就是她,說不準她就是還珠格格的化身呢。這樣興奮一陣子,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應該是秦淮河岸的某一個女孩,是八豔中的一個吧。對,就是朱自清先生筆下的秦淮河,槳聲燈影裏的秦淮河。兩岸的河房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窗格雕鏤,飛簷玲瓏;水呢,是碧陰碧陰的,雖為六朝金粉所凝,看起來卻厚而不膩;油紅的船頭坐著一位清純的女人兒,白底小花的衫子,黑的下衣,顯出格外的不俗;河麵上隨波漾起的管弦絲竹,玉喉清音,把盈盈的香味彌漫在空中,那是茉莉的香、白蘭花的香、脂粉的香、紗衣裳的香……
許明最敏感的還是味道。早上,他雖然在魚兒身旁時間並不長,但她身上的味道已經在他心裏紮下了根。現在竟長出一樹鮮花,彌漫著清香。四溢的花香慢慢地聚合歸攏,越聚越小,越聚越實,最後凝成了那個穿著白底小衫子黑下衣的女子,有聲有色,有顰有笑的在那裏坐著,散發著隻有他才能感知到的體味。這女子散發出的體味,先是一線遊絲,慢慢的四向擴展,最後竟隨風變窄,成為一條帶狀的花香之路。許明的思緒就是沿著這氣味的之路,向前走的。走在這路上的許明是快樂的,是那種從心底裏生出的,帶著微笑地快樂。
許明今天沒有騎他那輛單車,他覺得到那個地方騎車是不行的。他本想吃點什麼再去,但他還是沒有吃,並不是時間晚了,關鍵是他沒有胃口,人都被從心底裏生出的興奮塞得飽飽的,沒有一點兒空間了。他到了酒店的桑拿城裏,服務生正要安排他脫衣服,他卻急不可待地問,魚兒在嗎?他要點魚兒。服務生先是一愣,因為他不知道這裏的女孩,有沒有一個叫魚兒的,但他還是很快的笑了。先生,別急呀,你去先蒸蒸,我馬上就給你叫來。許明光著身子進了浴間,服務生就笑了。心想沒見過這位呀,魚兒是誰,也許是他哪次來,這中間的某一個女孩隨便給他說的一個名字吧,也許真有一個叫魚兒的,說不定她已經走了呢!又來了一位,服務生就不再想這事了。
也就是十來分鍾,許明就出來了。服務生給他擦了背上的水,把浴衣送過來,許明就說魚兒在嗎?服務生覺得剛才自己犯了個錯誤,應該弄清楚是誰,不然怎麼打發這位呢。服務生畢竟是服務生,他知道對這樣的客人該怎麼辦。他把許明先領到一個單間,然後說,你等等,我這就給你喊來!許明點著了一支煙,他很急地吸著,眼看這煙就要吸完了,他想拉開門,找那個服務生,但他還是又點了一支,他顯然是對自己的急躁有些覺察了,他要讓自己存住點氣。其實,他還是有點緊張的,他自己一個人來這種地方也是第一次,甚至他並不全知道這裏的規矩是什麼樣子的,如果太急了,會不會引起服務生對自己的小看。這樣想著,他吸煙所用的力也沒有原先大了,竟像他的部長那樣,很慢很均勻地吐起煙來。
看來,魚兒還真不易找,也許她根本就不叫魚兒,也許這裏根本就沒有魚兒,許明內心開始焦急了,近乎有那種失去重大希望的焦急。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服務生擰開了,接著,魚兒竟笑著站在了門口。許明不知怎麼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很局促,很緊張,很激動,而且竟向前走了幾步,差一點出了門。就在這時,魚兒邁著很有彈性的腳步進來了,臉上的笑也隨著腳上的彈性向房間輻射過來。雖然,她這麼幾步就到了房間,可許明分明看到魚兒是蹦蹦跳跳地向他走來的,與縣一中操場上蹦蹦跳跳的女中學生,沒有什麼區別……
三
現在,魚兒在許明心裏就是一個謎。這絕對出乎許明的意料,他根本也想不出魚兒會是這樣一個女孩。
許明幾天來幾乎一刻也沒有停下對那天所見魚兒的思索,就是睡覺了,夢中也依然沒有停下對她的探究。許明原來是辦公室的秘書,在他寫講話稿寫倒了胃口後,他的命運才發生一點轉機,他被調到宣傳部當了通訊副科長。這個差使比給領導寫講話稿,要好多了。雖然,寫的也有假話,但比起來那些講話稿到底還是真實的地方多了。而更讓許明覺得有點亮色的,是他可以去采訪,雖然采訪的東西並不一定都能寫出來,寫出來也不一定都能發出來,但在采訪中畢竟是快樂的,是那種對事物探究中的快樂。現在他的對象就是魚兒了。他一遍遍地回憶著那個晚上的情形,試圖想從魚兒的言行中找出進入她內心的缺口。但是他總是失望的,每次一想起來,每次都以失望告終。
但有一點他是能肯定了的,魚兒是一個喜歡惡作劇的女孩。許明應該說是一個比較嚴肅的人,平日裏他並不喜歡惡作劇。可現在不一樣了,這個惡作劇是魚兒做出來的就不一樣了,使他有一種新鮮的感覺,而且激起了他的衝動,使他不能從那些惡作劇中自拔,並使他沉醉於那些惡作劇中了。
那晚,魚兒一進門他就感到口渴,而且越來越口渴,他讓魚兒給他叫一杯水。可這時的魚兒呢,突然笑了,她望著他竟說,我就是水呀,你渴是因為你見到水了才渴的,你把我喝了吧。許明一時不太明了魚兒話的全部含義,他隻是覺得魚兒說得有點道理,人是越見水越渴的,他有過這種體驗。但魚兒還是給他叫來了一杯水,應該說是一杯飄著大茶葉片子的茶。許明真的有點兒渴了,就端起來要喝,就在這當兒,魚兒又很怪的笑了起來。許明也笑了,他是被她的莫名的笑給弄笑的。他還是問了一下魚兒,你笑啥呀。魚兒說,你喝吧,喝過了我再跟你說。許明隻小呷了一口,因為茶很熱的,他把杯子放了下來。魚兒一伸腳把痰盂推到了許明的麵前,許明不明白她的意思,就定定地瞅著她。魚兒這時才說,我估計你要吐的。許明更不明白了,但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他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孩要做什麼。魚兒說,你剛才喝的茶是我用電爐燒的。說完這話,魚兒笑得更響了。許明還是一聲不吭,他在思考魚兒此時為什麼要笑得這麼厲害。魚兒笑過後又說,來這裏的男人都喜歡我,喜歡我,我就給他們燒水,他們都說我燒的水好喝。
說到這裏,她的笑聲更大了,似乎是按著1234567的調子一路上揚而來。許明還是沒有動靜,他心裏更是吃驚了,他不知道眼前的魚兒到底要弄出什麼花樣來。魚兒又一伸腳把痰盂向許明的麵前推了一下,看著許明說,這水是用我的內褲煮的,味道好極了吧!說罷,她竟笑得不能自抑了,歪在了許明的腿上。
許明現在想起來,還忍不住要吐呢。但當時他並沒有吐,一點吐的感覺都沒有。魚兒似乎很失望,而且自悲,她怎麼也想不到許明竟連笑一下也沒有。許明那時想什麼呢,其實,他心裏都笑死了,但表麵上卻一點都不表現出來。他想,眼前的這個女孩絕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如果一笑,就入了魚兒的套了。而這時,魚兒竟又笑了起來,她是為許明的不笑而笑的,她覺得眼前這個人真的太有意思了,一本正經的,有點兒像一尊佛。許明終於開口了,笑什麼呀!魚兒也終於停了下來,她想聽許明再說什麼,可許明沒有說。魚兒再次覺得失望,心裏有點怵,她猜不透眼前的這人究竟是幹什麼的。但她並不怕,以她的經驗,來這裏的人其實沒有一個能正經起來的。
她便問,你是做什麼的,公安吧。許明這次笑了,這樣的女孩也有怕的人呀,就說,我是記者,是來寫你們的!魚兒這時又笑了,你真有意思,我們是同行呢,俺也是記者!許明想與魚兒說話了,你是哪報的。魚兒格格的又笑了,俺是“人人抱”的妓者!
又到了下午。許明心裏想我一定得再去一次,他認定他必須拯救魚兒。他想,魚兒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她的內心也絕不是這個樣子,她那晚的所作所為一定是戴了假麵具。那天,他本是想約魚兒出來的,但魚兒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答應,她告訴許明,她的手機號是圈圈洞洞窟隆窟隆零。許明現在想,如果那天魚兒真的說了她的手機號,他就把她約出來,就不必再去了。可他現在唯一的辦法,還是得去那個桑拿城。
這次,魚兒又一次出乎了許明的意料,她一下子變得文靜起來,是那種十五六歲女孩子的矜持。許明弄不清楚這是為什麼,他想也許是他送給他的那朵玫瑰花起的作用,這花兒一下子又使魚兒回到了她的本原。一定是花的力量所至,他是第一次給女孩送花,他弄不清當時自己怎麼就要送一枝花給她,但他分明感覺到了花的力量,花裏是充滿了他的力量的。這晚,魚兒也許就是被這花兒給打動了,變了個人一樣,也像眼前的花,似開未開的羞澀著。她告訴許明她家在江南的一個小城裏,是在歌廳裏認識的一個男人,把她帶到這裏的。他先是告訴魚兒到這裏玩玩的,可在這酒店住下後他們在這裏玩了幾天,那男人突然就沒了蹤影,她就被人弄到了這四樓的桑拿城,說是來抵房間費的。
魚兒顯然是被騙了,許明當時義憤填膺,呼地站了起來,我要救你出去!而魚兒呢,卻沒有反應,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任許明在房間裏像頭獅子一樣,來回的轉著圈。魚兒的兩眼就像一口深井,無波無紋的那種,其實她對許明的表現並沒有感動,她認為他像一個孩子一樣,在那裏說胡話,仿佛他就是解放勞苦大眾的什麼人一樣。
許明是想立即把魚兒帶出去的。可魚兒沒有同意,這令許明很不解。他說,魚兒你不是在火坑裏嗎,幹嗎不出去呢!魚兒卻笑笑,然後靠在了他的身上,你以為我們很苦嗎?現在可不是萬惡的舊社會呀,我們姐妹們認為這樣很好的,天底下對於女人來說,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可做嗎。魚兒調皮地問許明,眼裏的水波一動一動的。許明認為魚兒是為現在的生活而動情,他徹底的惱怒了,大聲對她喊:魚兒,你墮落!
這時,魚兒又恢複了第一次見他的樣子,站起身子笑起來:你以為你是誰呀!
四
這幾天心情突然不好起來,她自己並不清楚是什麼原因,但就是見什麼都特煩的那種感覺。過去,她也常有心煩意亂的時候,也就是這兩年,是一種周期性的,與她身體的周期變化幾乎同步。而這幾天,她感覺不是過去的那種煩躁的味道了,全身都特別的懶,仿佛她就成了一副囊,拎起來不能放的,一放就蹋作一堆的那種疲軟與無力。
原來她每天早上六點就起來的,她是要看看小花園裏的那幾樹花,無論睡得有多晚到這個時間她就一定得起來。而這幾天,她都在九點後才起來,晚上睡得也早了,這兩天都沒有接待客人了,她總以身上來了為借口。其實,她雖然起得晚,可還是六點就醒了,這是一年多來形成的生物鍾,一到那時就必須醒。醒了又不起,那幹什麼呢,那就隻有想事兒。魚兒這幾天都在想許明,無論想什麼,想到最後,又都得拐到許明的身上來,她的思緒就是掛在樹上的蘋果,許明就是地球,他的引力使這隻蘋果不能不落在他身上。
今天,魚兒剛醒,就想起了那枝玫瑰,這是她長到十七歲第一次有人給她送花,而且送的是玫瑰,更主要的是送花人竟是許明,這個她從沒有想到過的男人。順著這條思路,魚兒在想,許明就像命中注定地一樣必然地走進了她的內心,她不明白許明是什麼心理。她認為許明是一個謎,比小時候老師出的任何一個謎,都難以破解。
許明究竟要做什麼呢?第一次見他,魚兒認為許明與其它男人並沒有兩樣,也許是個偽君子罷了。這樣的男人她見得多的多了,都是喜歡自己年齡小,有不少人在她身上都有一些變態的作為。而現在她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判斷了,他並不動自己一手指,而且就像是一個老師,就像她的那個班主任一樣。他要做什麼呢?他說要救自己,魚兒想,我有什麼可救的,我活得不是好好的嗎,我不這樣活又能做什麼。你以為你是誰呀,你以為我們都生活在痛苦之中嗎,你錯了,這種生活對於我們來說也許就是最好的選擇了。魚兒想,父母是殺羊的,整日間血肉滿身,膻味打腦子,自己學習又差,家裏無權無錢的,做這就不錯了,有錢花有玩的。這樣想著,魚兒竟在心裏笑了起來,她都在嘲笑許明了,都三十多的人了,腦子像灌了水一樣啊。
像魚兒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思想是不太固定的。她自己都感到心裏的想法就像花叢中的蝴蝶,飄忽不定,她也不想讓這隻蝴蝶固定在一朵花上,也絕不可能的。有時與客人在一起的時候,魚兒腦子裏經常會一片空白,什麼感覺都沒有,就像一張白紙。有時,她會突然想起學校來,她也想在學校裏上學,上完高中讀大學,讀完大學有一個令人羨慕的工作,小姐這事哪個女孩不想呢。可現在自己呢,竟在一個五十歲的男人身上,這樣想著她突然一直身子把那男人推下了床。這男人被她突然的舉動弄得興致更高了,像一頭瘋牛,直著一隻獨角,橫衝直撞個不停。這頭牛終於停了下來,就像犁了一天土地似的,臥在地上呼呼地喘著氣,吐著沫,而此時魚兒呢,也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兩行淚順著眼角向下流。
這一刻,魚兒心裏想到了許明,她想許明是她這一年多時間裏,見到的最規矩的一個男人了,說話像老師一樣,一字一句的,帶著笑,帶著關心。她一下子感到自己太需要許明給她的那種感覺了,那話語,那眼神,那呼出的氣息,都像一股微風吹拂在她的心坎上。不,應該是一雙手撫摸在她心上,她感覺自己的每一根汗毛都在顫動。有了這種感覺,魚兒心裏就像突然填滿了委屈,委屈就像一眼泉水,從她的兩眼裏呼呼的向外湧。
魚兒是有點想家的,雖然她家在江南的一個小縣的城郊西關,而且在那個小城的西關,院子外麵就是一灣長年散著惡臭味兒的血水坑,但她還是想那個家。幾乎夢中所有的事都是發生在那裏的。她那一帶住的人,都是殺羊殺牛的屠宰戶,一到晚上都是牛羊悲切切的叫聲,沙啞的,淒慘的,低渾的,絕望的,彌漫交織在一起。人呢,也是整日間罵聲哭聲吵鬧聲不斷,那血腥味更讓魚兒不能忍受。更讓他不能忍受的是父親和母親那種小市民的做法,市儈、狡猾、欺騙、斤斤計較,而且性格像變化無常。魚兒常想,自己真是命孬,咋就生在這裏,咋就成為他們的女兒呢!但魚兒有時也是快樂的,因為不少人都誇獎她長得漂亮,幾乎都是同一個聲音:喲,屠宰場裏咋出了這樣漂亮女孩呀!她想,她要不是家在這裏,很可能她就不會引起那麼多人的誇獎了,那個家其實就是自己的陪襯,自己之所以從小到大都被人誇著,就是因為她的家在那個屠宰場。當她在學校學到《羊脂球》那一課時,老師講羊脂球的身上就像羊脂一樣,魚兒激動了好長時間。因為她覺得自己的身子就像羊脂一樣,她媽也常說她從小就愛吃鮮肥的羊肉,她家要不是宰羊的,她魚兒也許就沒有了今天這個模樣了。
然而,帶給她更多的是感歎,感歎自己學習不好,上不了大學,如果能上了大學,自己這一生還不知能做什麼呢。魚兒想現在是做不成什麼了,什麼也不是了。但過去她從沒有現在想得這樣多,那時她多單純呀,幾乎是沒加思索的就把自己給了那個晚上。那天離魚兒的生日還有三天,她有點焦急,焦急的原因是她也想過一個生日,排排場場的,像其他同學一樣。然而,她沒有錢,她也不可能從父母那裏要來所需要的錢。就在這時,她小學的同學麗問她,想不想賣處?魚兒不清楚是什麼意思,麗就說現在學校裏的女孩賣的不少了,現在一次能賺兩三千呢。魚兒一聽這麼多錢,嚇了一跳,她不相信麗的話。麗就說,你第一次給男朋友,他能給你這麼多錢嗎?正有人讓我找呢,你要同意我明天找你。魚兒沒有答應,也沒有說反對,因為她搞不清究竟是咋回事。雖然她也在同學那裏看過黃色牒子,但她對那事還是有點兒怕的,她想象不出那到底是什麼感覺。對自己並不知道的事,她很難做出同意或不同意的決定。現在,魚兒想起那天在麗麵前的態度,她仍說不清是對還是錯。
魚兒永遠忘不了那天下午。麗到學校來找她,她也沒有同意也沒說反對,竟背起書包與麗一起到了全城最好的那個酒店。她被麗領進了房間,那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穿得規規矩矩的,鐵鏽紅的領帶在胸前一愰一愰的。麗出去了,這人把一打一佰元張的票子裝進了魚兒的書包。接下來的事,魚兒就有些記不太清了,因為那天她太緊張了,幾乎失去了記憶,任那人翻來覆去的折騰著……現在,魚兒想起來不是太害怕了,因為那天的事她記不太清了,愰愰忽忽的。接下來,她就控製不住自己了,開始是因為沒有了錢,錢像流水一樣的從魚兒手上嘩嘩地淌出去,對於從沒有花過什麼錢的她來說,那種快感是無法抗拒的。後來呢,她覺得自己也需要男人在身體上的感覺了,那也是她無法抗拒的一種誘惑,有一種說不出的渴望了。
但再美妙的感覺,隨著次數的增多也會令人麻木的,無論是金錢,還是男人。現在,魚兒都沒有從前那種熱切了,甚至都厭倦了。她最渴望的感覺就是對花兒,而過去她幾乎是就沒有太注意過花兒的,什麼花對她來說都沒有真正引起她的渴望情緒。而現在不同了,她望著許明送來的那枝玫瑰,心裏竟生出一種難受的感覺。她不知道因為什麼而難受,正是因為不明確,她才覺得更難受,心裏堵得很,憋悶得很,壓抑得很。她想她必須走出這座酒店,不然自己就會爆炸,就會像一枚很粗的爆竹一樣,嘭的一聲炸開。於是,她向老板說了一個謊,然後飛快的跑下樓梯……
五
許明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黑洞,一個無底的巨大的黑洞。
這個黑洞就是他自己的想法,就是他決定必須把魚兒救出來的想法。
這些天他一直在想,他必須把魚兒,從那個地方弄出來。正像花骨朵一樣的魚兒怎麼能在那裏度過一生呢。魚兒雖然表麵上並沒有答應他,而且,魚兒從一開始,就沒有認為自己在那裏有什麼不好,可越是這樣,許明就越感覺到魚兒的內心並不喜歡那裏,不喜歡她現在所從事的事,隻不過她現在沒有更好的事去做,不知道自己將來做什麼。當然,許明也曾不止一次的想過,像魚兒這樣的人全世界多的是,別說一個許明,就是一千個一萬個也無濟於事。但許明現在心裏就隻有魚兒了,他弄不清是被魚兒的什麼吸引住了,他感到目前這個社會的沉淪和不可理喻,他決定在這個事上他一定要做出自己的努力,並且得有一些結果來。
怎麼才能讓魚兒從那裏出來呢,許明想關鍵的是魚兒自己不願意出來,隻有她自己覺悟了,她才能走出當前的處境。可魚兒一點兒跡象也沒有,她給許明的感覺是,我在這裏挺好的!許明由此產生了恨鐵不成鋼的苦惱,他想,他隻有采取非常的措施才能使魚兒離開那裏,因為他感覺魚兒是絕不會自己主動醒悟的。有了這個想法後,許明很躇躊滿誌,一種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的責任感在胸間回蕩,而且一種大丈夫仗劍南山的英雄氣,使他也比過去多了分自豪感。他感覺中自己過去隻不過是個氣球,而現在呢,他被這種想法膨脹了起來,不僅龐然威猛,而且飄飄欲飛,好不快哉。
其實,許明現在並沒有具體的措施,他隻不過剛有這種打算和想法。有時人的想法力量特大,它可以使人產生無窮的力量,無往而不勝,無所而不能。雖然,目前他並沒有太清楚的辦法,但他是充滿自信的,他想他一定能有辦法使魚兒離開那個地方。什麼辦法呢?他這些天來幾乎就沒有停止過思考,以至他的吳潔竟有所覺察了。這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反反複複的不能安寧,吳潔開始並沒有吱聲,第二天也沒有吱聲,而到了第三天,吳潔才說,你心裏的事說出來吧!許明先是一驚,繼爾,很輕鬆地聳了聳肩膀,我有啥事,我能有啥事呀。他笑了,吳潔也笑了。你這些天心裏有了女人!許明笑得更響了,嗨,你不是說像我這樣的人放在女人堆裏都不會放出屁來的嗎。吳潔的臉突然一變,你能拉出啥屎,我還不知道!許明以為吳潔真的知道了什麼,就還想分辯,可吳潔竟不再提這事,而且一連幾天都不提這事了。這就使許明做出了一個新的決定:必須加快步伐!
下班前的一瞬間,許明突然想出了一個讓他自己都吃驚的辦法,那就是打110。隻要110接警了,魚兒就會被抓,她抓到公安局,他就可以通過同學海峰把她弄出來。想到這裏,他飛快的蹬著自行車回到家裏。妻子已經做好了晚飯,許明很興奮的吃著飯,吃得特別快,沒有一點兒吃相,幾乎是狼吞虎咽,而且,鼻子裏還吭著什麼曲子。吳潔眼睛瞪得老大,有幾次都停了下來,但許明並沒有感覺到她的變化。碗和筷子往桌上一撂,他就起身了,說是去辦公室寫篇稿子,也沒有等吳潔的答話,就出了門。他騎車走在路上,心裏想著如何向接警的人說這件事,想了一套方案否定了,又想了一套方案也否定了,一直到他坐在辦公室裏,都沒有想好。但這也並沒有影響他立即拿起電話。可電話發出嘟嘟響聲時,他又猶豫了:這在辦公室裏打電話不是暴露了自己嗎!不能,絕不能。
許明想隻有打IC電話了。
現在這個時辰,街上的人已經不是太多了,IC電話旁也不是都有人的。可許明還是覺得自己現在去打電話好像有什麼危險似的。他空著手在街上走著,眼卻在沿街的一個一個IC電話上。他不僅瞅哪個電話旁沒有人,更重要的是有人的電話,他是想看看行走在街上的人,有沒有注意打電話的人。他就像一條覓食的遊狗一樣,很謹慎的在街上走過來走過去,鼻子也哧著,不放過一切他不熟悉的味道。都快十點了,街上的行人已經很少了,有的隻是呼呼跑著的各種車輛,許明大牙一咬,攥了一下拳頭,關節格格吱吱的響了一陣子,他想他現在必須去了!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拿起話筒才知道自己並沒有IC卡,這可怎麼辦!然而,現在的許明認為既然已經拿起話筒了,這個電話就必須打。於是,他就到前麵的郵亭裏買了一張30元麵值的中國電信卡。電話一撥就通了,許明卻沒有了剛才的緊張,很流利的把自己的想法全告訴了接警的人。掛了電話,許明心裏一下子輕鬆了,像一塊巨石被搬走了一樣,全身都舒展了開來。當他向四周看看,並沒有見什麼人從這裏走過時,竟無聲的笑了,是那種勝利後由衷的暗喜。許明想,沒有什麼啊,做了又怎麼樣了呀,不還是一樣嗎。他對剛才兩個多小時的躇躊,感到不好意思,甚至是惱怒,他想我這是光明正大的事,我怕什麼呀,我怕!回家的路上,許明依然走得很慢,他沒有坐車,他是想慢慢的分享成功的快樂。
進得家裏,他洗漱的動靜很大,像一個取得重大勝利的將軍,沒有了什麼顧忌。吳潔也沒有睡著,依她的經驗,許明今天一定是遇到了什麼好事,雖然許明平時什麼事都不對她講的,可對於一個細心的妻子來說,丈夫的什麼事能瞞得了的嗎。吳潔也不問他,她不想知道具體是什麼事,她沒有必要知道,隻要知道丈夫的心情就行了,她是懂得給丈夫空間的女人。
許明什麼也沒說,就貼著吳潔睡下了,但吳潔已從他的喘氣聲中、身上肌肉的觸碰中感覺到了他要幹什麼。這是隻有夫妻間才有的特殊語言,吳潔慢慢的開始做出反應了,吳潔為什麼不做出反應呢,都快十一點了。可吳潔有她的經驗,這樣才能最好地調動丈夫呢。許明今天的精神比往日都要好,吳潔明顯的感覺到了,而且自己也不能像往常一樣慢慢的動作,她自己要求自己必須對當前的戰局做出調整。
這時,街上突然傳來了瘮人的警車聲。許明突然從吳潔的兩隻胳膊中掙脫,直直的坐在了吳潔的右腿上……
六
許明撥通了電話。海峰在那邊問是誰,許明停了有幾秒鍾,還是把電話壓上了。他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他想,他隻要一開口海峰必然要問他與魚兒是什麼關係,甚至會說他是嫖客。不,絕對會說他是嫖客。你許明怎麼認識一個外地的三陪女呢,你不是嫖客又怎麼認識的呢,一定是次數多了產生了感情吧,這是最合邏輯的事了。許明想,就是自己是海峰也會這樣想的。但事已如此,怎麼辦,魚兒說不定還在拘留所裏呢,許明想現在隻有撕破臉皮給海峰說了,無論他怎麼想,無論他信不信。
第二次再撥通電話後,許明就說,海峰你現在忙不忙?海峰說,你有啥事說說吧,昨晚剛逮著十幾隻雞呢,正在一個一個的問著,想不想來聽聽,也可作為你的寫作素材呀。許明在這端有幾秒鍾沒有說話,海峰在那邊顯然是急了:你今天怎麼了,有屁就放呀,我還有事呢!這時,許明才說,我真的有事,我馬上去找你行不行?海峰說,好,你是想見識見識這些小雞婆,來吧,我在局裏呢!他說完就把電話掛了,可許明卻沒有放下話筒,耳邊隻有嗡嗡嗡的電流聲。
許明在海峰辦公室裏,狠了狠心終於開口了。他把要說的話一口氣說完了。他也不看海峰的臉色與表情,就隻顧自個兒說,真像竹筒裏倒豆子,嘩嘩啦啦一下子就全倒出來了,他擔心自己一停下來,就不能再開口了。當他說完後,海峰沒有他想象的那樣吃驚或嘲笑,隻說那你替她交了罰款吧,減半,兩千元,不過你得寫個擔保書。許明望著海峰沒有說話,他是在考慮怎麼寫擔保書。海峰說帶錢了嗎?許明點了點頭。這時,海峰從抽屜裏拿出一張表格,遞給了許明。許明按著表上的內容一項一項的填寫著,幾乎沒加考慮的速度很快的填寫著。
當填到“與被擔保人關係”時,許明望著海峰,這咋填?海峰這時突然笑了,你問我,我問誰呀,他顯然認為許明與魚兒,就是雞與嫖客的關係。許明說你笑什麼,你不相信我?海峰笑得更響了,似乎是憋了很長時間的可笑,一下子爆發出來一樣,而且再也抑製不住了,直笑得喘不出氣來才算結束。笑過之後,海峰從許明手中奪過筆,飛快地在這一欄中寫上了“親屬”兩字,然後說,這按手印的事我不能代替了。許明沒吱聲,他把右手拇指翹起來,在鮮紅的印泥上很重的按了一下,然後又在那張表上很莊嚴的按了一下。
魚兒看到許明的時候,自然是猛的一驚,當她被許明領著走到大街上時,她像明白了什麼一樣,出奇地平靜了下來。她穿得並不像其它姐妹那樣,露透和妖豔,與街上的女孩沒有什麼區別,走在街上幾乎就沒有人怎麼注意她。這樣,她也放鬆下來,就跟在許明身後,離許明有三步的樣子,行人並不知道她是跟著許明走的。她不知道許明要把她帶到什麼地方,她也不想問,而許明現在似乎不會說的,隻一個人一直向前走。到了出租車停靠點,許明一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魚兒跟著他鑽進了車內。車在一個小巷口停了下來,魚兒下車就見前麵有一家小旅館——東風旅社。
許明對魚兒說就先在這住兩天吧,然後就用自己的身分證登記,交了錢後,他們跟著這個收錢的胖女人一道向二樓走。樓梯很窄,是在樓外麵的,頭頂上是一塊透著綠光的塑料板,胖女人在努力的向上抬著兩條肥腿,一愰一愰的,手裏的那串鑰匙就嘩嘩地響,許明跟在後麵覺得很壓抑。胖女人把門打開了,衝許明笑笑,你們就放心地在這裏住吧!然後轉身,扶著欄杆又看了幾眼魚兒,笑笑,你們就放心地在這裏住吧,沒事的!許明關上門的時候,胖女人才邁著很重的步子下樓了,手中的鑰匙嘩拉嘩拉的,像是一種樂器在張揚著什麼。
坐在椅子上的許明點著煙,狠狠地吸了幾口,看著魚兒,就是不說話。魚兒被許明看得有些局促,就從床沿上起來,給許明倒了一杯開水,然後說,你想做什麼,說吧。許明這才開口,我不想做什麼,你想怎麼辦?魚兒很無力的笑了,我能怎麼辦,我隻有感謝你了。說罷,兩眼盯著許明,水汪汪的,長長的睫毛下像兩口深井,深不見底的。許明這時苦笑了一下,你理解錯了,你以為我是那樣的人嗎,我是說你得回家,回去上學或者做點正事,這樣是不行的。魚兒望著許明一臉老師的表情,很堅定的說,不可能,我不想回了,你別問我。許明很是詫異,為什麼不想回,是沒有錢嗎?我給你路費。魚兒笑了,我有錢的,我有兩萬呢,我是不想回到那個家了。
許明站了起來,在本來就窄小的房間裏來回走著,魚兒的眼隻得仰著隨許明的身子轉來轉去的。你得回去,你將來會後悔的!許明突然大聲的說,然後又坐下來點著一支煙。這時,魚兒站了起來,兩手抱著胸說,你為什麼要這樣,我關你什麼事?許明抬眼看了一下魚兒,又吸了一口煙,才說,我覺得你不應該這樣生活的,你的路還長呢!魚兒笑了,笑得很響,你想英雄救美嗎,還是想包我,怎麼的!
許明沒有想到魚兒會說這種話,這出乎意料的話顯然使許明生氣了,而且是非常生氣,他大聲說,你必須回去!魚兒再一次笑了,我回去了,就一定能呆在家裏嗎?許明一下子不吱聲了,他停止了抽煙,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了。他想是這樣的呀,這女孩怎麼是這樣呢,這女孩怎麼能是這樣呢,他就這樣在心裏一遍遍地想著。她是不相信自己吧,還是她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許明一時間糊塗了,腦子像一團漿子一樣,粘在了一起。
魚兒見許明這個樣子,自己也糊塗了,她弄不清許明究竟在想什麼。從第一天見他,她就覺得他與其他人不一樣,而且她清楚的感覺到,他對她的特殊,她其實很多次的想過,她與他一定得有點什麼的,這似乎就是命中注定地一樣。眼前的這個叫許明的男人對她來說,就是一個弄不清猜不透謎底的謎,魚兒想,我必須讓他走,擺脫他。這樣想著,魚兒就說,大哥,你這樣對我,那,我真很感激的,讓我陪你一下吧!
許明從思考中被驚醒,你呀,我要是真想那樣,我會這樣嗎?魚兒又說,那,那你要怎麼樣!魚兒說話,幾乎每句話前麵都帶一個“那”字,跟中央台那個煽情的女主持一樣。許明忽地站起身子,我現在想不好,我要走了,你先在這住著。說罷,掏出一佰元錢,丟在了桌子上。沒等魚兒說話,許明就走出了門,而且,一抬手把門給關住了。
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