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不會失去這個客戶的,她們的提成是百分之二,就是說這棟別墅成交了,她至少可以拿六萬提成。甘甜甜認為,別說陪他喝喝茶,就是陪他上床也是十分劃算的。賣別墅的小姐賣身,這在業內也是一種潛規則。甜甜也矛盾過,但她最終決定了自己的選擇:狗屁的清高,不要說賣樓的,他媽現在賣保險、賣汽車……幾乎所有賣高價單的女孩,有幾個是清白的?
其實,那天晚上甜甜也是可以去的,但她這樣做是另有想法的。她不會讓高大鵬覺得他的錢是可以萬能的。男人就是一條條饞狗,越是吃不到,他越饞。對付高大鵬這人,甜甜在心裏冷笑,吊一吊他的胃口,他會跟得更緊。
左楓在售樓中心每天都要走幾次,他看到那些麵對一個規劃沙盤、幾台戶型模型、幾張宣傳材料的購房者,心裏感覺到好笑。現在人們真是瘋了,價格越漲來的人越多,他們唯恐買不到房似的。但是藍雪不這樣想,她認為樓市的漲價是必然的趨勢,國家要城鎮化、政府要從房地產拿稅、銀行要靠房地產贏利、買房者的剛性需求和投資者的資金衝動、開發商賺錢的本性、國內小城市與大城市價格的接軌,這一切的一切都決定了房價肯定會漲,而且會有十年二十年的漲價空間。現在陽光世紀城不停地炒作與漲價,隻是提前走了幾步,但必然是一種趨勢。
這天,藍雪與左楓正在為房價這樣每半月一漲而爭論時,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說售樓中心被一百多人圍住了。她立即到了現場,一了解,原來是一些拆遷戶。她加盟這個公司前就聽說了,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大爺住在原來的平房中,堅持不拆。後來,在一天夜裏,被幾個不明身份的人蒙著眼帶到郊區打傷了一條腿,當他爬著再來到他原來的住處時,房子已被推倒。這件事情發生後,一直沒有得到處理,大華置業不承認與自己有關。上訪到市裏,公安開始調查,快一年仍無結果。現在,這一百多人聚在售樓中心門前,說是要求公司給老人支付治療費和賠償費。但藍雪從他們的話中聽出,事情並不是這樣簡單,這些人心裏是嫌拆遷安置補償費用太低,要求增加。
藍雪了解了基本情況後,感覺事情不好處理。就給杜影打電話,她是副總裁,其實就是這個項目的具體負責人,胥總極少在藥都市露麵的。電話剛打通,杜影就聲音很低地說:“知道了,你要保證這些人不衝擊到售樓大廳,半小時後這些人會走的!”
聽到杜總這樣說,藍雪一時不敢相信。這些人都鉚足了勁地鬧,說走就走了?她想,自己倒要看看這個杜總有什麼高招。於是,她泡了一杯玫瑰花茶,看著杯裏的玫瑰花在熱水中,慢慢地向外舒展著花瓣。花瓣像一個舞蹈著的女子,慢慢地靈動起來,葉片就像這女子的四肢和臉,在杯中夢幻般漂浮著。藍雪第一次注意到這種情形,她心想難道自己每次喝下去的都是這樣美好嗎?
正在這時,門外的人群中出現了騷亂。她急忙出門,見人群裏有五六個光頭的年輕人邊罵邊打,不分青紅皂白地拳打腳踢。人群中開始有人喊:“我們散吧,他們是老七的人!”這時,一個光頭年輕人狂笑著罵道:“我們是七哥的人咋了?我們是來買樓的,誰讓你們堵門了!”
關於七哥,藍雪是聽說過的。七哥是藥都城人,以前是這裏的一個黑社會頭目,現在到佛山發展去了。他現在在藥都城外有一個養豬場,傳說,有敢得罪他的人,他會把這人弄到養豬場,當場砍了腿和胳膊,用粉碎機粉碎了摻上飼料,當著人的麵喂豬。這雖然是傳言,但他的狠毒是出了名的。雖然他們的團夥也被抓了幾批,但他依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養豬場一直辦著。
幾分鍾後,警車鳴叫著駛向這裏。從車上跳下來的警察,不由分說銬了兩個光頭年輕人和五個堵門的拆遷戶,然後鳴著笛開走了。留下來的警察,揮動著橡膠棍,驅散著人群。幾分鍾時間,人群便四散開去,售樓中心門前又恢複了平靜。
藍雪回到辦公室,望著安靜的大廳門前,她端起那杯玫瑰花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把兩朵血紅的玫瑰花也吞進了口中。她還要再喝第二口時,手機突然響了。她看了一下,又是長江銀行的戴金行長。她遲疑了一下,電話響了三聲後她才接聽。她答應了戴金的約請,今晚去金色年華大酒店。不過,她還是要求戴金把他的妻子宋姐帶上。戴金在那邊笑了一下,然後說:“其實,這頓飯就是你宋姐約的。”
掛了手機,藍雪搖了一下頭,笑了。她了解戴金這個人。以前,她在商城房地產公司負責銷售和銀行按揭回款,她按行規給戴金送錢和東西時他從不收,都是他的妻子宋姐收。但她早就看出,戴金是想得到她,但他是那種不敢放開手腳明說的人,每次都以這樣那樣的理由約她吃飯、喝茶。越是這樣的男人越是可怕,藍雪擔心自己有一天真的會被他占有。但眼下,她不得不與他周旋,上次來電話時,他說他要買下沿街鋪麵中上下兩層一千平方,作為營業大廳。這不僅僅是一個大單子,更重要的是長江銀行能在這裏落戶,對這個盤子的銷售能起到很大的帶動作用。
這一點,戴金當然明白,所以他敢不容推脫地約藍雪。
今天的每日小結會開得很短。左楓要去接女兒,藍雪也要去赴戴金的約請。藍雪隻簡單地對日報表進行了點評,就結束了會議。會議散了,藍雪和左楓一道出門。剛出門,就見一個三十五六歲的女人與左楓的女兒艾艾站在門外。左楓一驚,對這個女人笑了笑,然後對藍雪說:“藍總,我來介紹一下,這是艾艾的童老師。”藍雪對眼前這個溫柔但眼裏有些哀怨的女人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了。左楓又開口說:“童老師,怎敢勞駕你來送女兒呢?”
童菲就笑著說:“我是順便,也想來看看,想買套房子搬出來住。”左楓又笑著說:“你還需要房子?高老板難道沒有三套五套的房子住?”童菲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藍雪聽著他們的對話,又看了一下前麵停著的寶石藍本田女車,心裏突然間便與甜甜的那個客戶高大鵬聯係在了一起。這是高的妻子?
她正想問什麼,門前嘎地停下一輛白色的寶馬。這時,甜甜走過來,拉開車門,鑽了進去。車子開走後,童菲掏出手機,撥通電話,冷笑著說:“高大鵬!你看到我的車沒有?”那邊似乎沒有講什麼,童菲就啪的一下合上了手機,停了一下,對左楓說:“左先生,今晚你請我吃飯吧,我們談談艾艾的學習情況好嗎?”
左楓聽到這話,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這時,藍雪就笑著說:“我晚上有個約,那我就不陪你們了!”
左楓回過了神,趕緊說:“那好,那好,兩便吧!”
五
左楓已有一周沒有去上班了。
他就這樣窩在家裏,整天從外向內地吸溜著嘴,涼風進去牙疼就會好點。其實,這起因讓人啼笑皆非,他一個月前吃了塊魚,竟因此毀掉了一顆大牙。
那天,左楓領了工資,這一個月的收入是他在報社的三倍還多。他便想去買條魚,他知道母親是喜歡喝魚湯的,女兒艾艾也喜歡吃魚。不知是哪天,他說過吃魚聰明,艾艾就特別喜歡上了吃魚。周末的一大早,左楓就騎著自行車去了菜市場。他挑了兩條梳子長的大鯽魚,人家要給他殺,他沒讓,他想回到家先讓艾艾在水盆裏玩一會兒,然後再殺。另一層意思,他也是想親自殺這兩條魚的,他有些日子沒有做魚的感覺了。
魚是燉的,湯鮮美迷人。他先冷了湯,端給臥在床上的母親喝。然後,他才給艾艾剝魚,一塊一塊地把魚刺剝淨了,放在女兒的嘴裏。艾艾是個懂事的孩子,她吃了半條魚,就不再吃了,非讓左楓吃不行。左楓心裏很溫暖,女兒都知道疼自己了。但他專挑魚的尾部吃,那裏肉少刺多,他要把好肉留給女兒和母親。可剛吃了幾塊,一根細刺就紮進了下麵大牙的牙齦裏,他用牙簽挑了挑,沒有挑出來。刺太細了,一會兒就沒有了疼痛感。左楓繼續心情很好地與女兒一起,吃那條沒有動過的魚。
過了兩天,他感覺牙齦裏有些脹疼,但沒放在心上。一周後,越來越疼了,他不得不去牙科診所,牙醫說牙鬆動、牙齦壞死,必須拔了,不然整口牙都會鬆動的。左楓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牙拔了,他的心情很不好。所以,剛才藍雪打電話問他情況,想讓他明天去上班,他竟沒有答應。藍雪知道左楓的心情不好,但她感覺更重要的原因是左楓對她那個策劃不滿意。
藍雪放下電話,歎了口氣,心裏想:左楓這人真是,寫詩的人就是有些怪。既然都這樣了,還有什麼放不開的,不就是讓你細劃一個“大華置業公司進軍藥都一周年紀念”的事嗎。入了房地產這行,就不要再考慮錢賺得該不該,這是明碼標價,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於是,她決定去左楓家,看看他,跟他再說說。
左楓掛了藍雪的電話,一會兒手機又響了。他心裏很煩,沒有去接,可手機還是不依不饒地響。他拿起手機,見電話是童菲打來的,以為女兒在幼兒園出了什麼事,就急急地問怎麼了。童菲卻笑著說:“艾艾沒什麼事,我下班要路過你那裏,你就不要來接艾艾了,我順便送回去!”左楓正要拒絕,那邊電話就掛了。
放下手機,左楓點了一支煙,他開始想有關童菲的一些事兒。
童菲是高大鵬的妻子,嚴格地說是他第二任妻子。他聽說,高十多年前突然喜歡上童菲,那時她剛從幼兒師範學校畢業。開始,童不理他,後來經不住他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死追猛跟,就跟高住在了一起。等高終於離婚,她轉正後,可她又因幾次流產竟不能再生育。三年後,高在外麵就另有了女人,她吵過鬧過,但最終就沒有了那份心勁兒,任高在外麵胡來,她也不再問了。左楓回憶著自己與童認識的經過,其實就是因為艾艾在她班裏,一來二往就認識了。現在,左楓明顯覺得童對自己是另有意思的,但他自己清楚,他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盡量避免著與她的瓜葛。
一個多小時後,童菲領著艾艾到家了,手裏還拎了一個大蛋糕。左楓一愣,突然想起來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不好意思地說:“你咋知道我的生日?”童菲笑笑:“艾艾是我的小朋友,我啥不知道!”左楓本想怪艾艾太多嘴,又為她能記住自己的生日而高興,於是,就不停地感謝童菲。童菲說他太外氣了,說自己還要請他幫忙給選房子呢,送個蛋糕是應該的。送人玫瑰,手有餘香嘛。
見左楓一邊說話,一邊還不停地吸溜著嘴,童菲就說不陪他過生日了,自己有事要走。上車後,還探出頭,對左楓和艾艾說:“生日快樂!”
第二天中午,藍雪吃點東西,就讓公司的車送她,來到左楓的家。
左楓也剛吃過飯,見藍雪突然到來,一個電話也沒打,有些局促不安。他還沒有收拾東西,狹小的住處顯得有些不忍看。藍雪倒沒有感覺有什麼不好意思,倒是她看到蛋糕後,不好意思地說:“是艾艾過生日啊?早知道我提前來,請小天使吃肯德基了啊!”她一邊說一邊撫摸著艾艾的小辮子。
艾艾不好意思地說:“阿姨,不是我過生日,是爸爸昨天過生日。蛋糕是童老師送的!”藍雪一聽,想到那個童菲,心裏不由一酸,臉色沉了一下。左楓看在眼裏,以為艾艾叫藍雪阿姨,她不高興了,就虎著臉對艾艾說:“你這孩子,咋叫阿姨,叫雪姐姐。”艾艾一時不太明白爸爸的話是什麼意思,就紅了臉。藍雪調整了一下自己,笑著說:“你看你,叫什麼還不都一樣啊!好了,艾艾出去玩吧,姐姐跟爸爸有事要說。”
艾艾出去了,兩個人都顯得不太自然。最終,還是藍雪先開了口:“明天盡量上班吧,一周年慶典促銷方案必須盡快細劃呢。”其實,左楓這些天都在想這件事,他心裏是不同意再借這次慶典搞提價促銷了。樓的地平還沒出來,房價一平方都已經漲了五百元,炒房倒房把整個藥都城的房價都提高了上去,這簡直就是拿刀殺人,伸手搶購房人的錢。左楓還是答應了一下,“差不多了,一根魚刺都要我的命了,別說這房價了。”
藍雪一聽就笑,她對左楓說:“我的詩人呀,別發千古之幽可行?房價漲這是全國的事,我看你快要成‘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杜甫了!”左楓聽她這樣說,心裏更不是滋味,他想了想,就說:“藍總,這天下的房價都是我們這些人忽悠漲的,你還讓窮人住不住房子啊?”
藍雪沒想到左楓說這樣的話,但她還是壓住了自己的不滿,笑著說:“所有的商人都不是慈善家,慈善家都曾是不義的商人,你信不信。我們現在是為胥總打工,我們做不到,我們就要下崗,在我們眼裏隻有完成任務。隻要不幹犯法的事,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左楓見藍雪這樣的語氣,本想說出更怨氣的話,但還是忍住了,他是理解藍雪的,她所做的並沒有任何不對的。於是,他向藍雪道歉說,自己心情不好,有些激動。他明天就去上班,盡快拿出細劃方案。藍雪本來還想與他商量一下,如何繼續花錢雇傭一些人在售樓中心門前排隊的事,可想了想就沒有再說。這件事,還是她自己親自辦吧。
雇樓托和搗盤,是樓盤之間競爭中的連環套。如果想壓倒對方樓盤,首先要找得力的人手雇一些閑人,不停地來到自己的樓盤前排隊、看房,造成熱銷的假象;接著就要找更得力的人去對方那裏搗盤,搗盤的手段很多,以質量問題退款、高價買低價賣把後來購房者信心毀掉、在銷售大廳挑毛病吵鬧、去政府部門上訪、在網上發帖子等等。這些招數,開始藍雪隻聽說大城市有過,自己沒有經曆過。後來杜影一招一招教會了她,杜影在北京曾是一家房產代理公司的樓盤經理,她有這方麵的經驗。
藍雪開始並不願意這樣做。但為了完成任務,為了多拿提成,更有一層意思是她想證明一下自己能不能達到胥總和杜影的要求。她按杜影的指令,專門對商城房地產開發公司下手。藍雪在這家公司幹了五年,她太了解這家國有企業了,由於老總胡進對工程插手太多,建築公司就隻能偷工減料,質量自然不能達到要求。但由於人們對國有企業的信任,那裏的銷售依然不錯,而且跟著陽光世紀城的提價也節節提價。這個公司是陽光世紀城的第一對手,而且胡進這個人又是藍雪最恨的人。當初,她跳過來加盟胥總這裏,更重要的是想給胡一個報複。女人的報複心是最強的,藍雪一直這樣認為。
藍雪有另外一個團隊,這個團隊的頭兒就是老呂。老呂專門在外部,是給她執行這些事兒的。晚上,藍雪約見了老呂。她首先把上次說定給的錢交給老呂,然後就細致地交代了下一步的工作。一切安排好後,她離開了紅茶坊,疲憊地回到自己的住處。今天,她沒有吃晚飯,但一點兒都不餓,簡單洗了洗,就休息了。明天事情很多,她覺得自己就像彩票搖獎機裏那些圓球,被不停地轉動著,說不準哪一下稍不留意,就會被甩出來,成為別人狂喜的賭注。
現在,左楓心裏有些不安,他感覺到童菲可能是愛上自己了。
她總是以艾艾為由,與他聯係、約他吃飯。有幾次,他沒有同意,但她卻以要左楓幫自己參謀買房為由約他。從心裏說,左楓對她是有好感的,尤其看到她對艾艾的那種感情。開始,他以為她不生孩子,對艾艾才那樣充滿愛意,但漸漸發覺事情並不是這樣,她對艾艾是喜歡的,她也明顯地表露對自己的深意。左楓一直想,她怎麼會愛自己這樣一個無錢無勢的人呢,她現在雖然與高大鵬不幸福,但畢竟那是一個幾千萬的家啊。她為什麼愛上自己呢?
左楓覺得這肯定應該會有一場不好的結局,他便有意拒絕和躲避。越這樣,反而越感覺到童菲不肯退卻。
左楓陷入了不安與矛盾中。
其實,藍雪這兩天的心情也極為沉重。這,來自商城房地產公司的胡進。幾天前的晚上,都十一點了,她接到一個電話,電話是胡進打來的。他開門見山地警告藍雪,不要再給他的樓盤搗鬼,否則,他會把與她在一起的錄像公開。藍雪一聽,先是一驚,但很快便冷靜下來。她知道,他是不敢那樣做的,她保留有那次他強奸她的證據;再者,他不會為了國有企業而讓自己身敗名裂的。
那天,藍雪狠狠地把胡罵了一通。最後,她警告胡:“你公布吧,我手上關於你的東西你是知道的!我等著你!”話雖然這樣說了,可藍雪心裏還是滴血一樣的難受。她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在商城房地產公司五年的不堪:當時,她年輕,被胡欺侮後礙於麵子不敢聲張,後來,她談了男朋友,胡依然時不時騷擾她。男朋友知道後,發誓要殺了胡,她借故與男朋友分開了。這不僅是因為自己的心死了,更重要的是怕男友因自己而做出不可收拾的事情來。從此,她背上了男朋友的怨恨與誤解。
這一切,壓在藍雪的心底,她不能跟任何人訴說,壓得她快要爆炸了。
六
這些天,藍雪心情不太好,有些煩悶,也總想發火。
但這不僅僅是因為胡進那天晚上的電話,讓她煩心的還有長江銀行的戴金行長給她的壓力。
他總是表態說那個鋪麵是要買的,可又遲遲不肯下訂單。藍雪明白他的意思,他心裏是想讓藍雪主動向他示好,或者說主動投懷送抱。這一點,藍雪是有主張的,她從被胡進強迫後就發了誓,絕不會為了賣樓把自己賣掉,那樣自己與那些賣身的小姐還有什麼兩樣呢。有些時候,她甚至想,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她可以什麼都不圖地與他在一起,哪怕是見光死的一夜情。但絕不能為了錢把自己賣了。這兩者是有區別的。
今天事情很多,她在上午就集中處理了,她想把事情處理好後,去“左岸畫廊”看一下畫展。
幾天前,她在《藥都早報》上看到這則消息。這個消息被報紙炒了快半個月了,說是藥都籍的畫家叔默涵先生的個展。叔的畫藍雪沒有看過,但她自己也喜歡中國畫,聽說過關於叔的一些傳說。他是從中央美院畢業後,辭去工作到法國學習後又回來的職業畫家,是一個很有個性的人。她決定,一定要去看看。
藍雪已經有了自己的車。她心情很好地開車到了“左岸畫廊”。
已經四點多了,畫廊裏沒有幾個人了。藍雪進去後,就站在序言板前看。這次畫展主題是“海之夢”。藍雪首先被那幅《花開花落》吸引。畫麵彌漫著蔚藍的清新,敞亮的畫麵、濃烈的色彩、來自大海深處的蓬勃氣息,讓她有一種豁然開朗、心曠神怡的強烈衝擊。在畫前沉思,她覺得這幅畫就是她的安魂之鄉,是搏鬥之鄉,是理想之鄉。她不由得想起海子的那首詩: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喂馬、劈柴,周遊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麵朝大海,春暖花開……(引用的文字,注意排版時加以區別)
藍雪站在畫前一動不動,時間凝固了,思想卻在無邊無際的大海上飄飛。當叔默涵連叫了她幾次時,她才醒過來,意識到是跟自己說話。叔默涵一米八幾的個子,臉部輪廓像刀刻一樣棱角分明,微笑的背後溢出的是滄桑與成熟。藍雪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她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被擊中了。他們交談後,叔默涵給她留了電話,她也有些慌亂地把自己的名片遞過去。叔默涵很風趣,他看了看藍雪的名片,笑著說:“我想有一所房子,麵朝大海,春暖花開。能幫我嗎?”
平時說話麻利的藍雪,竟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這時,叔默涵說:“如果你真喜歡這幅畫,展出結束後,我送你!”藍雪一聽,竟開口說:“真的?”叔默涵笑了笑:“真的!”
藍雪離開“左岸畫廊”後,心情一下子好起來。她說不清是為什麼,但心裏就與那幅畫一樣,突然豁然開朗而充滿希望。所以,在回來的路上,當戴金給她打電話想請她喝茶時,她不加思索就答應下來。答應後,她才感覺不妥,有點唐突,有點失去矜持。可話已出口,已無法收回,她還是去了。
與戴金見麵是在上島咖啡。
戴金已經提前到了,茶和零食還沒有點。藍雪點了自己喜歡的玫瑰花茶,戴點了鐵觀音,兩個人一時無語。藍雪首先打破了沉默,笑著跟戴談起那個鋪麵的事。她是想盡快進入主題,也是為了回避戴再說出其他的話來。戴顯然不是這樣想的,但他為了自己的麵子,也隻得開始談那鋪麵的事。其實,藍雪這幾天都想好了對策,她不會讓戴真正得逞的,最多給他一個素吻,但這個單,是一定要做成的。
她這樣想是有依據和可能的。前些天,戴的夫人找過藍雪也想看一套房子。藍雪已經暗示她了,戴行長都把營業部安在這裏了,價格和位置請她放心。所以,藍雪當時就已經選了一套位置很好的房子。
戴表達了這兩天就下訂單後,就向藍雪靠了靠。藍雪知道下一步他想幹什麼,也沒有躲閃。這時,戴就順勢攬住了藍雪的腰,她略向外一掙,戴的嘴就親在了她的臉上。當戴把嘴湊向她的嘴唇時,她突然向外掙開了,笑著說:“別!我有事跟你說!”戴以為她要提什麼條件,就有些焦急地說:“說吧!”這時,藍雪說:“前天宋姐回去跟你說了嗎?給她選了一套位置不錯的房子,我正在跟杜總溝通,會給一個最低價格的。”
戴金一聽,就硬在了那裏。他知道藍雪的這句話意味著什麼。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直了身子,端起水壺,說:“我來給你續點水!”藍雪說了聲謝謝。兩個人對視笑了一下。戴金端起水,呷了一口,又說:“其實,我們是不需要買房的,女人啊真沒辦法。”藍雪就笑了笑說:“你是行長,投資是你的專業啊。現在投資什麼有投資房產好啊?”
戴金聽後,點上一支煙,然後說:“也是,現在炒房啊,真是讓我們這些做銀行的都快目瞪口呆了。”
“這話怎麼說呢,大行長,給我講講,從你們的角度如何看待現在的炒房?”藍雪知道已經沒有什麼危險了,就把身子向戴稍微傾斜了一點點,以示對他的友好,也是對自己剛才行為的一點校正。
戴金吸了幾口煙,笑著說:“現在的房地產,在我們這裏還是炒,在北京、上海那簡直是傳銷了。”藍雪聽他這樣說,就很有興趣地要他講講。戴看藍雪那樣真誠地希望他說,他的虛榮心就大增,開始給藍雪舉例講了起來。
他說:假設甲以50萬的價格買了一套房子,首付3成即15萬,在這套房子漲到100萬時,將其賣給乙;本次傳銷的成本是第一次首付15萬+第二次的首付30萬(100×0.3)+本交易期間的月供+房屋轉按揭過程中的契稅等。交易期間的月供按5萬計算(35萬的貸款總額按每月還2000元算);各種契稅包括:印花稅0.005%(略)+交易費每平方米3元(略)+營業稅5%+城市建設維護費營業稅的1%+教育附加費營業稅的3%+個人所得稅(房價差額的20%),按20萬計算。則後兩項可以按25萬計算。那麼這次傳銷過程的總成本是15萬+30萬+25萬=70萬。兩年內,投入15萬,至少可以賺30萬!
藍雪一邊聽,一邊想,如果她給戴的老婆按低價留個房號,她一分錢都不要付,等房價漲後再把這個樓號賣出去,兩年內按現在的勢頭,空手套走20萬不成問題。她本來想把話給戴挑明了,但她想想還是沒有,隻是最後提了一句:“戴行長,我給宋姐留的房號,兩年內辦手續都可以,這中間你也可以讓給別人的!”戴一聽,就明白了。笑了一下,沒說什麼。
這時,藍雪的手機響了,她一看是甜甜的,就沒有接。因為,她一般在晚上不接這些售樓小姐的電話。戴見她電話來了,就說:“接吧。”藍雪正好想離開,就順勢說:“不好意思,其實晚上還有個約,我先到這兒來了。”戴金聽這樣一說,就掐滅了煙,笑笑說:“那好吧,我也還有點事。今天就到這兒。”說著,伸出了手。藍雪遲疑了一下,也伸出了手。
離開了上島咖啡,剛上車,甜甜又打來了電話。藍雪想了想,還是接了。
甜甜聲音很激動也很委屈,斷斷續續地說著。藍雪慢慢聽出了頭緒。原來,甜甜與高大鵬在一起時,被高的妻子童菲給堵住了。童竟動手打了甜甜,甜甜也不示弱,與童動起手來。但高竟啥也不顧地轉身離開了酒店。甜甜越想越氣,給藍雪打電話傾訴。藍雪一邊聽一邊安慰她。但安慰了幾句,又覺得不好再說什麼,就說,“甜甜,這件事你以前應該有思想準備的,如果還是按你以前的想法向前走,你就挺過去,挺過去這一段就好了!”
第二天,藍雪到售樓大廳,她看了甜甜一眼,本來想問一句什麼,但見甜甜正狀態很好地跟一個客戶大談居室風水,她就在心裏笑了。現在賣房,尤其對有錢的買房人,跟他談風水是最有效的,每一個售樓小姐幾乎都快成風水大師了。她沒想到,甜甜昨天為被打的事還要死不活的,現在竟像沒發生過那事一樣,進入了工作狀態。她在心裏,對甜甜這些比自己年輕的女孩是佩服的。
藍雪從杜影對樓盤每日落定的催促中,感覺到公司可能資金有些緊張。她就跟杜影說,現在既要把價格提上去又要加快訂單速度,兩全其美的事是不太可能的。而杜影不是這樣認為,她以挑戰的口氣跟藍雪說,關鍵要加快鋪麵的銷售,鋪麵房單價高,回籠資金快,讓藍雪和左楓考慮新的銷售模式。藍雪與左楓也一直在研究,但就是找不到最好的方法。可杜影幾乎每天都打一個電話,而且明顯告訴藍雪,公司希望先把資金回籠過來,要把鋪麵房當作融資平台!
這天晚上,已經到了淩晨,藍雪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她立即從床上坐起來,開始把自己的想法細劃成方案大綱。
她想到的是“售後包租”,即現在每平方一萬的鋪麵房先推出一半,每平方按兩萬推出,公司與買房人簽訂十年的包租協議,包租的租金按房款的10%。這樣,大華置業就可以雙倍收回資金,然後再分期支付租金,以後把這些鋪麵房再租給其他業主,又可以收回相當一部分資金。這樣一來,公司不僅提高了房價而且融資成本又低於銀行。對於買房者來說,表麵上看是占了便宜,現在掏錢買房,十年內返回的租金與房價一樣,十年後房子等於一分錢沒花。
藍雪很興奮,想立即給杜打電話,但想了想還是沒有打。
第二天一早,她就給左楓打電話。他們見麵後,左楓很快聽明白了藍雪的方案。他心裏佩服藍雪的聰明,這不僅僅是賣樓了,而且是把樓盤當作了融資平台。但他覺得這對消費者來說,是一種蒙蔽,十年的變數太大,按現在的通脹趨勢,現在的一萬塊錢十年後價值可想而知,更重要的是現在房價提高了一倍,等於不僅提高了房價而且又從買房人手裏多套回那麼多錢。
藍雪見左楓不同意這樣做,她很不高興,她覺得左楓就是一個書呆子。市場經濟就是市場經濟,溫情和憐憫甚至善良與市場經濟都是格格不入的。他這樣的人做策劃,顯然是不太適合的。她最後說,左楓你想想再說吧,我希望你能接受。其實,她心裏想說,又想做婊子又要立牌坊,這是永遠不可能的!
看著左楓離開的背影,藍雪心裏很亂,很無奈。
七
左楓現在心裏很矛盾。既來自工作,又來自生活。
他現在對藍雪的一些做法越來越不理解了。
他覺得藍雪為了完成胥梅和杜影交給的任務,為了拿到自己業務的提成,簡直是不擇手段。雖然,他對藍雪這樣的職業操盤手是了解一些的,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完成任務,拿到自己應該得到的收益。現在,幾乎所有的房產銷售代理公司莫不如此。可他不能忍受的是,他們根本不考慮買房者的死活,成了開發商提高房價的幫凶。現在全國房價翻著番地往上漲,而越漲人們越買,越買越漲,這是十分可怕的。
尤其是,藍雪推出鋪麵房“售後包租”這種模式,這根本不是在賣樓,而是在搞資金運作,這是十分危險的。他不讚成,但這個方案已經得到了杜影和胥梅她們的認可,而且要求必須盡快推出。藍雪可能是心裏急,對左楓也沒有了往日的客氣,幾乎是以命令的口氣,讓他三天內必須細劃好這個方案,並在全市媒體上推出。吃別人的飯嘴短,拿人家的錢手軟,左楓感覺到特別的無奈。不做吧,現在還拿著不薄的薪水;做吧,又違背自己的心願。他心裏很是難受。
而恰恰這幾天,童菲又緊盯不放,她已向他明確了態度:我愛你,我要跟高大鵬離婚,我來照顧艾艾!她的這個態度,左楓是沒有想到過的。三十多歲的女人已經不是小姑娘了,她做出的決定應該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看她那堅決的表情和不依不舍與左楓的交往,左楓同樣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從心裏說,左是喜歡童的,這種喜歡是由女兒引起的,童喜歡自己的女兒艾艾,左慢慢地便喜歡上了童。但他又覺得他們在一起是不合適的,現在,甜甜把高大鵬弄到手了,而自己卻把高的二婚妻子童娶回來,這算什麼事呢?就是別人不議論,他自己想起來都不好受。再說了,童對他的愛也許是感性的,自己是一個照料母親和女兒的窮人,連房子都沒有,她會適應這樣的生活嗎?與其結婚後再分開,倒不如像現在這樣做朋友,反而相敬如賓地都給對方留著美好。
左楓身上有著嚴重的詩人氣質,注重感性、情緒大於理智。他這幾天幾乎天天睡不好,頭疼病便犯了。於是,他給藍雪打電話要求請假。藍雪沒有說什麼,就同意了,但她最後還是要求他:在家也必須按時完成任務,一點都不能耽誤。
左楓不知道藍雪心裏也十分無奈。
藍雪是這個樓盤的銷售經理,她與杜影接觸多,她知道的關於大華置業的事兒也多。現在,社會上一直在傳省紀委在查市長程書傑,而大華置業進入藥都市就是程一手推動的。更重要的是,現在陽光世紀城這個盤子都全麵動工了,而且有兩棟樓都竣工了,但土地出讓金還欠著兩個多億。土地出讓金沒有交齊,程就硬逼著土地部門發了土地證,胥梅就是憑著這土地證在建行貸了三億多的建設資金。現在,程書傑這個市長也急,他必須在這個關口讓胥梅把土地出讓金交齊,如不交齊就要收回土地證,工地就要停工,這樣是為了擦淨自己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