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工頭兒(2 / 3)

一個多小時後,毛孩走了出來。老四便直接迎了上去。毛孩一愣,笑了笑說“,老四,你也來這兒了。”老四沒說話,上前給了毛孩一拳。然後罵道,“這城裏的女人是弄的?在城裏花錢操娘們,不如回家弄!你哪來的錢?”毛孩頭一仰,爭辯說,“我他媽都快憋死了,男人不弄女人,還是個男人嗎。啥吊城裏的娘們?弄來弄去還是鄉下的婆娘!”老四接著追問,“哪來的錢?”毛孩又一仰頭,不高興的說,“咋了?我又沒偷你的!”老四上前抓住毛孩的胳膊,氣呼呼地說,“咱掙的是欒老板的錢,咋能再偷他!吃鍋裏,屙鍋裏,不是咱鄉下人的本份。”

毛孩沒有再理老四,氣呼呼徑直向前走去。老四在後麵一邊追一邊說,“行!明天你就給我滾蛋!”

毛孩走了,老四讓小房帶班。但小房心裏並不是十分快活。

小房安排好工,抽了支煙,就在想心事。他從心裏覺得老四在對毛孩這件事上,做得過了。不就是偷點鋼筋,去操個女人嗎。你不去操,他不去操,城裏這小姐的襠裏還不長出蛆來。小房心裏想不通,也有委屈。自己都二十五了還娶不到女人,可這些大大小小的老板,哪一個不是二奶三奶的不停換。他聽說開發公司的胡總五十多了,卻月月換女人。為啥自己天天辛辛苦苦幹一年,掙的錢還夠這些老板的二奶們買一件衣服的?為啥這麼苦這麼累,吃的還不如城裏人家的狗吃得好?為啥自己拚命的幹活,卻沒房住、娶不起媳婦,這些老板天天包二奶、嫖女人,卻日進鬥金、腰纏萬貫?其實,小房在老家也有個相好的叫小青,今年也十九歲了,人長得一點都不比城裏女孩寒酸。他把在工地上四年打工的錢給小青哥哥作彩禮,自己才和小青訂了婚。但結婚還得掙啊。小房想,現在帶班了,一天可以多掙二十塊錢了,自己一定要好好幹。這樣做,一是要對得起老四,更重要的是為早一天娶到小青而幹,為能早一天嚐到女人而幹。

小房還沒從腳手架上下來,老四就在下麵喊,“房,快下來!”小房下來後,就被老四帶到工地辦公室裏。簡易房裏已經坐了一圈人,有監理公司的陶工,柳工、總公司的趙工、周工,欒正傑、鎖老七、老田、老四,再加上像他一樣身份的幾個帶班的。會議開始了,陶工說:明天市人大就要來安全大檢查了,你們要認真排查,全部消除安全隱患。到時候,出了問題,可別再怪我和柳工翻臉不認人啊!接著,柳工、趙工、周工、欒正傑都講了一個安全方麵的話。最後,陶工總結時說,“老欒,安全標語處裏都治好了,一會兒就送來。上午必須全部掛上,下午我們就來初查。”說罷,他把一張票遞給了欒正傑。

十一點多時,標語送來了,兩棟樓掛上了紅底白字的八條標語。老四雖然識字不多,但他還是認得的。望著腳手架上掛的,“安全生產大於天”、“奮戰六十天,爭創全年無事故”等標語,老四罵了一句:真他媽胡吊扯!人都死了,還全年無事故呢。老四罵過,正要離開工地去吃飯,電話響了,欒正傑叫他。

欒正傑他們沒在洪福酒樓吃飯,而是到了一聞香羊肉館。幾杯酒下肚,欒正傑說,“老四,你覺得我這個老板幹的窩囊嗎?”老四端起酒杯,對欒正傑說,“老板,你是好人。工地真不容易呢。”欒正傑苦笑了一下,喝了一杯酒,眼裏就水汪汪的,他又喝仰頭喝了一杯,才說,“那個白天光死了,老田拿五萬,我拿三萬。可前天陶工、柳工來了,我又給他兩萬才算擺平。這不,八條破標語又要一萬!都說我們包工頭賺錢,有他媽幾個人知道,咱賺的錢都被這些人拿走了啊!受苦受累,裝孫子求爺爺,咱們掙點錢容易嗎?”老四見欒正傑心裏不舒服,就勸他少喝點酒,但欒正傑不聽,一杯接一杯地喝┅┅

欒正傑喝的不少,但他沒有太醉。快結束的時候他打電話讓菲菲來接他。一會兒,菲菲開著那輛黑奧迪到了。見欒正傑喝的不少,菲菲就對老四說,“老四,恁欒哥這一陣子心情不好,以後少讓他喝點吧。”老四做錯了事的一樣,不好意思的道歉。欒正傑就說,“別胡說,我一點沒多,我喜歡老四,跟老四喝點酒心裏暢快。”老四招手打輛車。在車上,老四想欒老板也不容易,剛與老婆離了,又接連這些事兒,叫誰都心煩。但他認為欒正傑是個有情有義的人,跟菲菲這些年,總算給她了一個名份。人啊,咋一有點錢,就變了心呢。這時,老四想起自己的媳婦葦纓。

這天下午,老四來到工地上。小房立即就跟他說,“四哥,你看這砂子不管用啊,現在正是澆梁的關口。這是河砂啊。”老四蹲下來,抓一把砂子一攥,再用拇指和食指一碾,停在了那裏。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掏出煙,點上,狠狠地吸了一口。他知道這砂子是不能用的,這房子雖然不是自己住,但用這樣的砂子澆梁,達不到安全指數啊。可他又分明知道,這工地上的砂、石、水泥、鋼筋幾乎所有材料,都是總公司胡總的弟弟和親友送來的。不用不行,用了安全沒保障。但欒老板也沒有辦法,他一點料都不能進,據說這是拿工程時與胡總說好了的。不僅如此,幾乎所有的料數量還都不夠,砂石從車上卸下來,胡總的弟弟說多少方,就是多少方。更讓人窩心的是,有一次欒老板喝多了對他說,這些料進來就要現錢,總公司胡總不給錢欒老板也沒那麼多錢墊,那胡總的弟弟就給他算利息。欒老板說,行業正常的15%利潤,他最多能拿到一半就不錯了。

老四想,國有企業真黑,老胡更黑。但這一切都要轉嫁到房子上。欒老板不會賠錢,他們幹活的更不能不要錢,逼著對房子偷工減料。他有時就想,買國有公司開發房子的那些個人才真是傻逼。羊毛出在羊身上,狗身上一萬年也長不出羊毛來。但這些人買一套房子幾十萬,不容易的。老四想了想,最後決定不能用這批砂子。他打電話把欒老板的技術員孫胖子、總公司的趙工、周工叫到工地。他要讓他們來看一看這砂子怎麼用,如果誰說能用,誰就簽字。他不能蓋這樣的房子糊弄買房人,他也不能擔這個質量責任。

孫胖子、趙工、周工一會都到了工地。趙工和周工抓一把砂子一攥,再用拇指和食指一碾,也都停在了那裏。孫胖子就說,“這太不像話了,真是硬往眼裏推石滾,這咋能澆梁呢!”趙工看了看周工,點上了支煙,吸了幾口,終於掏出了手機。手機通了,趙工說:三哥,這正在澆梁,砂子細了點兒,你來看看行嗎?老四沒有聽到對方的聲音,趙工就把手機掛了。於是,他們就在這砂堆前邊等邊聊天。老四趕緊又掏煙,給孫胖子遞過去。

一會兒,一輛白色豐田車開了過來。因為工地被老四收拾得規整,路是通的,車子就直接能開到砂堆旁。車子到了砂堆旁,煞住了。趙工、周工就向車門這邊來,他們到了車門口,車窗玻璃才開了四指寬的縫兒。趙工、周工忙彎腰俯身對著胡總弟弟,想說話。這時,就聽車裏說,“我當多大吊事呢,這鋼筋水泥的還能倒了不成!別沒事找事,就這樣用。”這時,孫胖子也走了過去,他笑著臉對車裏說,“胡總,你看這砂子要是澆梁,安全可是個問題啊!”

話聲剛落,車門打開了。胡總的弟弟胡老三下來了。趙工、周工、孫胖子都往後退了兩步,他們不知道胡老三要幹什麼。突然,胡老三一巴掌抽在了孫胖子臉上。孫胖子被突然一打,後退兩步,差點仰倒。這時,胡老三又跟上一腳,把正要倒下去的孫胖子踹倒在地。趙工、周工就上前拉住胡老三。胡老三掙了一下,用手指著孫胖子罵道,“你小子今天就給我滾蛋!從明兒起,我什麼時候看到你,什麼時候打你!”趙工就勸,“三哥,別生氣,有話好好說。”胡老三一擺胳膊,扭臉向車走去。上了車,他一邊關車門,一邊罵道,“想找事,都他媽的給我滾蛋!”車門啪地關上。

胡老三的車開走後,趙工、周工沒說什麼就先後走了。孫胖子揉了揉了臉,掏出手機給欒正傑打電話。老四沒有聽清欒正傑說什麼,但見孫胖子合上手機,罵了一句什麼就走了。這時,老四的手機響了。掀開手機,欒正傑在那邊說:老四,啥也別說了,先停下來吧,這砂子是不能澆梁的。

剛才的事,工人也看到了,他們也都罵罵咧咧地離開了。老四說,“關你們屁事,都給我少咧咧,回工棚早吃早歇著吧。”工人們離開了工地。老四轉身要走,小房跟了過來。他掏出一支煙遞給老四。老一愣,望著小房問,“有事?”小房就笑著說,“四哥,兄弟給你商量點事兒行嗎?”老四說,“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你啥時候也學習文明了。”小房又一臉笑地說,“四哥,我媳婦小青來了,就住在旁邊的一個小旅館裏。你看,你看能不能讓她來工地幫著燒兩天飯。這不,也快放假過年了,我倆想一道兒回去。”

老四皺了一下眉頭,問道,“你媳婦?不是正月剛定婚的嗎?你讓她來弄啥。”小房有些下作的笑著說,“她在合肥一家酒店打工,可那老板不安好心,想欺服她,她一氣之下就來找我了。”老四嗯了一聲,看了看小房,想了想說,“我先給你說啊,這工地可是男人窩。她可以在這燒幾天飯,哥不少她一分錢,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可別說哥醜話沒說到前頭啊!”小房就點著頭說,“四哥放心,我就在這兒,連我都沒挨過她的身子,誰還敢打她的主意呢!”老四又看了一眼小房,說,“好吧,今天四哥我請小青你們倆吃涮羊肉,也算給她接風了。”

入了臘月,樓的主體再一層就封頂了。老四和欒正傑都有些高興,雖說風風雨雨的,但畢竟能按計劃封頂了。臘月初六,就要澆頂了,欒正傑買了禮花和炮,並給老四封了個紅包讓給工人改善一下夥食慶賀一下。這也是工地上的規矩,封頂的時候老板就要封紅包改善夥食,作為業主的總公司也要送酒來。中午十點十分,禮花和炮齊鳴,工地上一片歡呼。總公司的胡總也來到了工地。封頂儀式結束後,他在欒正傑、老四等的陪同下,來到工棚食堂。這時,小青正在燉紅燒肉,熱氣中小青的身腰影影綽綽的。胡總來到工棚裏,看到小青,愣了一會兒,就大聲說,“好啊!好啊!”這時,老四就對小青說,“小青,拿出手藝來啊,總公司胡總來看望我們了!”小青轉過身來,目光就被胡總盯住了。

走出工棚,胡總高興地對身邊的趙工說,“封五千塊錢給廚房,讓他們高興高興。”趙工就離開了。現在隻剩胡總、欒正傑和老四了。胡總對欒正傑說,“這個做飯的小姑娘挺麻利的嗎,我們總部辦公室正少一個端茶倒水的姑娘呢。她過去,公司虧待不了她的。”欒正傑對胡總的話感到有些吃驚,他一時不知如何作答,看了看老四,老四也不知如何接話。這時,胡總又說,“怎麼?不舍得啊!你們問問她再說吧。”

這頓飯雖然應該很高興的,可老四和欒正傑卻高興不起來。他們陪著工人們喝了幾杯,就離開了。欒正傑把老四叫到一邊,對老四說,“叫這姑娘走吧,胡總看上她不是什麼好事。”老四心裏更明白,他知道這事對小青絕不是好事兒。他看著欒正傑有些發愁地說,“隻有讓她走了,一走百了。”這時,老四的手機響了。原來是趙工打的電話,趙工說,“老四,胡總想讓你工棚裏做飯的姑娘到公司辦公室來,你想好了嗎。”老四看了看欒正傑,吱吱唔唔地說,“她是小房的未婚妻,這事我作不了主啊!”那邊趙工就說,“我給小房說好了,他同意了。”老四沒有再說什麼,就把手機合上了。欒正傑遞給老四一支煙,然後說,“老四你可給小房說明白啊,這事他自己做主”老四嗯了一聲。

晚上,老四把小房叫了出來。他看著小房嚴肅地問,“你同意小青到總公司去了?”小房有些不解地說,“咋了。同意了。到那裏討個好工作,有啥不好的?”老四歎了口氣,就說,“你可想好了,那可不是咱鄉下人享福的地兒啊。”小房笑笑說,“四哥,你想多了,我給小青也說好了,她要去。她說她在酒店啥樣的主兒沒見過。我還不相信,青天白日的,一個大老總會咋了她一個鄉下姑娘!”老四無話可說,扭頭走了。

第二天,小青到總公司辦公室,說是專門打掃會議室和胡總的辦公室。到了年底,馬上就要給工人結賬了,老四也沒有閑心管這些事,他一心想趕快能從欒正傑手裏拿到工錢,不然,他沒辦法給工人交待啊。欒正傑也急,他給老四說,“老四,你得有心裏準備啊,總公司說資金緊張,工程款隻能付30%,這工資我也隻能開出一半來。”老四吸著煙沒有吱聲,他知道欒正傑的難處。胡總不給他錢,他也沒法給自己錢啊。雖說上麵說欠農民工工資可以投訴,但那是活魚摔死了再吃,終究不是個好法。老四又想了想,然後對欒正傑說,“欒老板,你也別太急,真不行啊,我和鎖老七、老田我們去找胡總要去!他不給啊,我們就帶著人跟著他。”欒正傑想了想,然後說,“這樣硬來恐怕不行,最終他會給我壓力的。”老四一時也想不出辦法來。

眼看到了臘月十五,工錢的事還沒有最終定下來。老四見欒正傑天天在總公司和胡總辦公室,心裏也急得沒辦法。這天,他一個人站在工地前抽悶煙,小房就走了過來。他對老四說,“四哥,聽說工錢拿不全是吧?我有個主意,你給欒老板說說,要是我們能要來錢,能不能把咱瓦工的全付了。“老四看一眼小房,就說,”你有啥本事能要來錢?“小房就笑了笑說,“你忘了,小青天天給胡總打掃辦公室,讓她給胡總說說,說不準能行的。”老四沒有再理他,轉身走了。

臘月二十這天,欒正傑突然給老四打電話。他說,胡總又給他三百萬,說是先緊著你們瓦工付。是不是你去找他要了。老四知道是小房讓小青找胡了,他握著電話,一直沒有吱聲,他不知道該給欒正傑說什麼┅┅

正月十五這天,老四推開門就感覺到風不小,但太陽卻出奇的好。沒有化完的雪,在陽光下發著刺眼的光。幾隻鴿子從屋瓦上飛過,院子裏就飄起吹下來的雪。

老四到廚房,妻子葦纓已經在那裏忙活上了。老四倒了熱水,邊洗臉邊對葦纓說,“把家裏的東西都做了吧,你明兒也跟我一塊走,家裏沒人了。今天吃過,明天就都走了。”妻子笑著答應說,“晌午你可要少喝點啊!”老四沒吱聲。

還沒到晌午,毛孩、小房、臘羔、前進、大軍等八個人就先後都到了。老四高興地讓他們進屋,散煙,喝茶,說話。老四把一箱古井酒搬出來,對小房說,“你今兒就是酒司令了,開酒倒酒的事,都是你包了。”小房就笑。一會兒,菜端了上來,老四招呼他們入了桌。酒倒好了,老四端起酒杯,把桌上的人看了一遍,然後說,“今兒是十五,哥請你們吃頓飯,明兒我們就又走了。感謝你們一年來對我的幫助,沒有你們,我這個工頭兒也當不成啊。我敬弟兄們一杯!”說罷,大家都隨老四站了起來,九隻杯子碰在一起,大家都笑了。喝了三瓶,人們的情緒都被酒點著了,你給我碰,我給你碰,好不熱鬧。由於開始時,都分別敬老四酒,老四就喝得多些。毛孩又端起酒杯給老四敬酒時,老四笑著說,“兄弟,這次再去可不許再去找女人了啊!”毛孩一口把酒喝了,才說,“四哥放心,那些個女人又沒鑲金邊銀邊,千人睡萬人騎,虛情假義的,還是自己的老婆實在。放心吧,我要是再去找一次,你就把我給騸了!”桌子上一陣大笑。

六瓶酒喝光了,有幾個人有些醉了。老四就說,“不喝了不喝了,明天就走了。再喝,恁的那些女人可都要罵我了!”飯一會吃完了。點著一隻煙,都起身出了屋門。老四把人送到院門口,卻把小房叫了回來。他對小房說,“兄弟,聽哥一句話,別讓小青去了!”小房一聽急了,就說,“四哥,你放心吧!小青被兄弟給拿下了。咱男人的物件有三根筋,弄了誰誰給咱親!絕不會給你添亂。老四見小房語氣堅決,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隨你吧。反正哥把話說到了。”

正月十六晚上老四和他帶的四十(數字要統一,或阿拉伯,或中式)多個工人到了工地。欒正傑也是下午到的。他給老四打電話說晚上在一起吃飯。老四就把從家裏帶的油炸的麻葉子帶上,來到了洪福酒樓。老四到的時候,欒正傑、會計菊花、菲菲,還有另外四個他不認識的人已經都到了。老四趕緊給每人遞了一支煙,問著過年好。坐下來後,欒正傑笑說著,“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父親,孫胖子不能在這幹了,就叫父親來幫點忙。”老四趕緊站起來,握著這個六十來歲的人的手,笑說著,“我眼拙,原來是欒大爺啊!”欒正傑笑了笑,接著說,“這是新來的技術員朱工,這是安裝的李老板和查老板。”老四一一與他們握了手,然後坐下。這天,酒並沒喝太多。欒正傑第一天請吃飯,一則這是工地的規矩,二則是讓老四與新來的認識一下,將來好在一個工地上互相照應。但欒大爺卻喝了不少,一是他能喝點,二是大家都要敬他。

主體已經封頂,鋼筋工和木工就沒有了活,剩下的粉牆、做地、水電、門窗、小配套就都是瓦工和水電工的活了。老四讓毛孩負責小配套的帶班,讓小房負責粉牆和做地。粉牆和做地按平方承包,一個大工配一個小工,粉一平方拿一平方的錢;做地也是一樣,也是按平方拿錢,這樣不僅工期快,而且就沒有磨工的了。小房也就是檢查質量和抄平方數。欒正傑對老四這種管理辦法很讚同。他心裏想,老四是個明白人,不用人教的,他自己就能看破活中的道道來。人又厚道,將來是肯定是能幹大事,掙大錢的。欒正傑也高興啊,工期提前了,他的管理成本就降了下來,總公司合同簽的還有獎勵呢。他就對老四說,“老四,加把勁,提前工期獎勵的錢我都給你。”老四就笑著說,“欒老板,我隻掙我應得,你這樣看重我,我不能對不起你。不過,安裝那邊你還得催催。不然,最終還是交不了工啊。”欒正傑遞給老四一支大中華,然後說,“我知道了。”

金三月銀四月,天不熱不冷,風也不大,白天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正是工地上的最好時光。老四幾乎天天在工在上,他想早一天把工程提前了。欒正傑卻來得少了,聽說他去接工程去了。做工程的就跟劇團趕場子的一樣,得提前找下一個場子,不然,這個工程完工了,接不到新工程,設備、工人就都得晾起來。這是搞建築工程的人都不願意看到的。

已經快有十天沒見欒正傑了。這天晚上,老四吃過飯,從工地上轉一圈,心裏倒真有些想他了。他回到住處,打開電視,電視裏正播著《梨園春》擂台賽。一個小姑娘正在唱《打金枝》選段:有——為——王——我┅┅正在這時,老四的手機響了,他把電視聲音調小,打開手機,那邊就傳來欒正傑的聲音,“老四,這幾天見你欒大爺嗎?“老四心裏一驚,想了想,還真有三天沒見他了呢。”就說,“有兩三天了!欒大爺咋了?”欒正傑就急急地說,“你快到工地上來。我聽菊花說他兩天兩夜沒有回來了!”

老四趕到工地,欒正傑正在那裏訓著會計菊花。菊花顯然有些怕了,支支吾吾地說,“好像三天前,有兩個年輕人來過,欒大爺跟他們走的。”欒正傑就追問,“你記清了嗎?”菊花就回憶著說,“是的,我當時還以為欒大爺跟他們一道打牌去了呢。”欒正傑一遍一遍的撥著欒大爺的手機,手機發出的都是,你撥打的電話沒有應答!老四感覺不妙,打牌也不能一打兩天兩夜啊。他便想到是不是被誰綁架了。但他本不想直接說,但還是說了,“欒老板別急,再找找看。總不會是被誰綁架了吧。”欒正傑想了想,堅定地說,“不可能!要是被人綁了,那我肯定該接到電話了。”老四一想,對啊,綁人不是要錢嗎。不給欒正傑打電話就不是要錢,就不可能是綁架。那會遇到什麼事情了呢。老四越想心裏越後怕。這時,欒正傑說,“老四,走,跟我一道報案去!”

欒正傑和老四來到開發區派出所。剛說了幾句,就被接待的一個警官打斷了。他看了看欒正傑說,“你說的事主是欒本正嗎?”欒正傑連忙說,“是啊,是啊!我父親就叫欒本正。”這個警官怪笑了一下,向椅背上靠了靠,才開口說,“我們正要通知你們家屬呢!”“他發生了什麼事?”欒正傑緊張地站了起來。這位警官示意他坐下,欒正傑坐下後,他接著說,“欒本正因涉嫌強奸罪,被依法拘留了。”“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我父親都六十多了,怎麼能涉嫌強奸呢?”欒正傑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大聲的爭辯道。這位年輕的警官突然一拍桌子,大聲喝道,“這是你高聲說話的地方嗎?有什麼不可能?隻要是男人,長著家夥,就都具備涉嫌犯強奸罪的可能!”

欒正傑和老四出了派出所大門,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們就站在車前。老四拉開車門,欒正傑才坐進車裏。他點上一支煙,一口接一口吸。一支煙吸完了,他似乎有了辦法,掏出手機給胡總打電話,“胡總,我是小欒啊——是這樣,我父親被開發區派出所拘留了,說是涉嫌犯強奸罪。對,對,我想這也是不可能的啊。你就給我打電話問問吧,到底是咋回事——啊,好,好,我等你電話!”欒正傑合上電話,放鬆了些。老四就遞給他一支煙,然後說,“欒老板別急,胡總可是這商城的名人,他能擺平!”欒正傑想了想,就說,“對,對,他肯定能擺平!”

吸完煙,欒正傑發動了車子,向工地駛去。剛跑了幾分鍾,手機響了。他一腳踩住了煞車,車子向前一衝,停了下來。打開手機,就聽那邊傳來了很低的聲音。老四聽不清說的是什麼,就隻聽欒正傑不停地說:知道了——嗯,知道了——知道了——好,好,明天我去辦公室找你!關了手機,欒正傑又發動了車,一句話也不說。老四也不好問什麼。車子到了工地,欒正傑打開工地辦公室的門,拉亮燈,坐了下來。老四也坐了下來。欒正傑點著煙,對老四說,“這不可能,他怎麼會強奸這個女人呢。”老四就問,“哪個女人?”欒正傑歎了口氣說,“就是送防水膠的那個!”這時,老四想起來了,那是一個湖北女人,應該有四十歲了,頭發燙得跟獅子狗一樣。她是每次來送膠時都跟欒大爺又說又笑的。但老四還是不相信,欒大爺會強奸她。就是真發生了那事,也一準是你情我願,為了騙點錢而矣。

鎖老七也聽到這個消息,就給老四打電話。最後,老四問,“七哥,紅字咋樣了?”鎖老七就在那邊說,“別提了,前幾天我租的房子被查了,說是我們非法同居,罰了一萬。不給錢就要拘人。這事過後,紅字就想走了。我給她兩萬塊錢,她回東北了。”老四在這邊說,“好事,女人啊,女人的那東西看著是個蜜蜜棗,其實是個害人坑。”鎖老七就在那邊說,“老四,你放心,我是被女人纏夠了,天仙玉女也動不了我的心。”老四沒說什麼,隻是笑。

接下來的日子,欒正傑就沒來過工地。老四也不好問,他隻有把工地上的活幹好。但他還是從趙工、周工等人嘴裏不斷地聽到一些消息。都是個圈套,欒大爺是跟這個湖北女人去了麗雲賓館。喝了一杯水就沒有了知覺,醒來的時候,他和那女人都光著身子躺在床上。這女人跟他要二十萬,欒大爺不給,就回到了工地。兩天後,就被兩個便衣公安帶走了。後來,胡總讓他弟弟胡老三出麵擺平。先是說公安同意,隻要那女人願意和解,撤案,他們就不問了。欒正傑給公安花了錢,又給和事的中人花了錢,那女人寫撤訴時也拿到五萬塊錢。但後來還是不行,上麵又說人都拘了,不能說撤就撤,得檢察院同意。再後來,又聽說做了精液驗證,隻要化驗出那女人內褲上的精子不是欒大爺的就行。胡老三領著欒正傑又在檢察院和省公安廳跑了兩個多月。一會兒說人馬上放出來,一會又說不行了。老四被各種消息弄得心神不定的。但他堅信自己的判斷,欒大爺和欒正傑是被人編著圈兒的黑了。

時間過去半年多了。這天欒正傑到工地上來了。老四遞給他一支煙,小聲的問道,“欒老板,欒大爺的事情差不多了吧?”欒正傑長歎了一口氣,又長歎了一口氣,然後說,“老四,這天下不公的事太多了。錢都花六十萬了,越弄越麻煩。隻有認了!”

沒過幾天,欒大爺的事開庭了。因強奸罪被判三年。那天,欒正傑從法庭出來就給老四打電話。老四到了他的住處。他們就開始喝酒。兩人喝了快兩瓶了,欒正傑顯然是喝多了,流著淚對老四說,“難啊,咱做工頭兒的啥也不是。別看苦心巴力、裝孫子求爺爺的掙倆錢,可那不是咱的啊,說不準哪一天就又乖乖掏出來了。最後怎麼樣?拿了錢,還得坐牢!錢算他媽的什麼東西,連那些鳥人的一句話都不如┅┅”

秋天是植物消瘦,動物長肉的季節。

進入十月,秋天就快過完了,可老四覺得欒正傑不但沒有長肉,而且越來越瘦了。人也萎頓了許多,也沒有了精神。老四年輕時跟師傅打拳賣藝時,聽過一個買藥的老頭說過,人就活個精神;精從腎來,神自心生。身瘦腎衰,精氣不夠人就誌短氣虛;心思煩亂,自然神無從來。現在看來,欒正傑由於父親的事確實精神萎靡,心氣不足。老四覺得這不是個小事,他必須幫一幫欒正傑。這並不僅僅是,他跟著欒正傑做工掙錢,更重要的是他不願意看著欒正傑這樣沉下去。人生一世,誰還沒有個坎坎坷坷,關鍵是趴倒了再站起來。老四就常找欒正傑聊聊,給他說些開心的事。但欒正傑雖然有些好轉,但情緒還是時好時壞。他父親出的這事,他瞞著母親,而母親卻時不時打電話來,她似乎感覺到老頭子出事了。每次電話來,欒正傑幾天精神都特別的差。

老四為了不讓欒正傑為工地多操心,他就更盡心,工程也就進展得很快。樓前的下水道、路麵、車棚等小配套工程,也在收尾中。老四給毛孩和小房安排好後,就想請欒正傑出去走走。這天,他給欒正傑說,“欒老板,你開車到我老家去一趟行嗎?你也去散散心,我給你弄點野味補補。”欒正傑也正想出去走走,就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六個小時的車程,他們就來到老四的老家,龍灣。這地兒之所以叫龍灣,是有一個不太大的龍河在這裏拐個了灣,河的上遊有五條支流,像龍的五爪,溝溝坎坎河河。一灣灣一汪汪的水,蕩漾回旋,水波閃閃;河坡堤岸長著各種果樹和莊稼、野草,野雞、野鴨、野狗不時飛來跑去。

欒正傑看著這裏的一切,心裏猛一敞快。他跟老四說,“這兒真是世外桃園啊!等過兩年,我就到這兒來養老算了。”老四就笑著說,“是啊,這真是個舒心的地方,我要是再掙點錢夠養老的就回來。當然,就是掙不到錢,也是早晚得回來的!”欒正傑就說,“放心吧,有我在,你會掙到錢的。”老四趕緊接著說,“這可是你說的啊。你不是說不幹了嗎?你不幹了,我跟著誰掙錢呢。”欒正傑就笑了笑,“今兒你帶我來這裏,心情好多了,又想繼續幹了!”兩個人就邊笑邊在這裏轉悠著。轉了兩個多小時了,老四就對欒正傑說,“欒老板,看兄弟我給你露一手!”欒正傑有些驚奇地說,“好!”老四說,“你坐這裏等著,那邊有條野狗,我去抓。”欒正傑向前麵的一片雜草望去,什麼也沒有啊。

這時,老四慢慢地向那片雜草走去。他快到草地前,把食指往嘴上一放,嗚嗚吹上幾聲,一條野狗就乖乖地向他身邊跑。等野狗離他有一丈多遠時,他就蹲下了,從懷裏掏點什麼,平放在左手心,手貼著地麵,野狗就越來越慢地向前走,走著走著就俯在地上向老四跟前爬來。野狗離老四的手有半尺遠時,他就伸出右手,輕輕地撫著狗脖子上的毛。突然,老四的手往前一送,一抓緊,一翻,噔嘣一聲,他的手像鉗子一樣鉗住了野狗的嘴,這時野狗的兩隻後腿蹬扒著撲騰了幾下,就再也動不了了。欒正傑驚得半天不知如何是好。這時,老四叫他,“欒老板,來啊,今晚咱就吃它了。”

回到老四的家。老四很麻利地把狗嗆死,剝了皮,下到燒柴的地鍋裏。老四又把提前買好的花椒、元茴、丁香、桂皮、生薑、砂仁、玉果、白藏八大料放進去。大約一個半小時,肉煮熟了,色澤鮮紅,肉爛而不膩,香氣濃鬱。老四拿出一瓶酒,打開,然後對欒正傑說,“欒老板,這種狗肉能安五髒、輕身、益氣、補腎、健胃、暖腰膝、壯氣力、補血脈、補勞傷,可是個好吃食啊。”幾杯酒下肚,欒正傑來了精神,他對老四說,“生活原來還這般有滋味,陽光世紀城那標我準備投了┅┅”

車子到回商城的時候五點多了。欒正傑回住處去了,而老四卻直接去了工地。四天過去了,工期進度比老四臨走時的安排慢了點。老四在工地上轉了一圈,沒有見小房。他就問毛孩,小房到哪裏去了。毛孩說,“剛才還在呢,沒走遠。”老四給工人散了煙,就走了,他想到工棚去看看。來到工棚,見小房正坐在門外吸煙。見老四來了,小房趕緊站起來。但老四已經看出小房精神不太好,心事重重的樣子。他掏出煙,準備給小房,小房就趕緊兩步上前接著。煙點著了,老四笑了笑說,“咋了?這還沒入冬,就霜打的一樣了。”

小房猛吸了兩口煙,枯皺著臉,欲言又止。老四心裏已判斷得八九不離十了,可能就是為了他未婚妻小青的事。想到這裏,他就說,“看你那個熊樣兒,有啥大不了的事?給哥說說。我還不相信真有解不開的疙瘩!”小房歎了聲氣,就囁著聲說,“這倆月俺就感覺不對勁兒了。”說罷這句就不在言語。老四等了半天,見沒有了下話,就有急的說,“說啊。咋還大喘氣呢!”小房又接著說,“開始,俺先覺著她對俺不親熱了。前天晚上,她竟不讓俺去她住的地方,說影響她工作。白天工作,夜裏還給誰工作?反正她有點變心了。”老四一聽更明白了,就對小房說,“那讓她回老家,你們結婚不就得了。”“她要回去就好了,她說如果俺要逼她,她就給俺吹!”小房說過,緊緊地抓住自己的頭發。

老四就說,“看你那熊樣,我早就說,你這是讓耗子給貓當服務員,掙錢不要命。現在好了!你還愣著幹嗎呢?去洗個澡,收拾收拾,晚上就去她那兒不要回來了。”小房看了看老四不解地問,“我去弄啥啊!”老四就急著說,“你不是說屌上有三根筋,操誰,誰跟你親!按說,這都不是我當哥的能說出口的話。”

老四說罷,轉身走了。

欒正傑從老四的老家龍灣回來,人就有精神了,變了個人一樣。他開始為陽光世紀城投標忙活著。老四也打聽過了,陽光世紀城是一個新加坡女老板幹的,中標了,是包工包料,幹的是交鑰匙工程。隻要工程合格,開發公司就不會有那麼多麻煩事,利潤也自然會多的。絕不會像現在幹的國有企業的工程,料是開發商親友供,還要給這些管工程的燒香進供、花錢打點。他從心底希望欒正傑能中標,這不僅僅是他又有活幹了,而是他也不想一邊幹活一邊伺侯這些關關道道的大鬼小神了。出力掙錢,圖個快活。現在,錢花出去了,也通過這些人掙了些不該掙的錢,但心裏總感覺不踏實,不舒坦。

欒正傑投過標這天,輕鬆了不少。他來到工地上轉了圈,對老四說,“快點掃尾,拔蠟走人,那邊開過標就動工。”老四一聽心裏很是高興,他知道,欒正傑這人說話是有準頭的,沒有把握他不會說這樣的話。他陪欒正傑從樓上走下時,就說,“欒老板,今天你高興,我請你喝兩杯?”欒正傑很爽快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