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發動後,紀祖突然說,“那個人呢?”王眼鏡厲聲罵道,“你也想死啊!那小子命短,被坍塌下的土埋了。幹咱這行的,被活埋是常事!”
紀祖嚇得渾身發抖,一聲也不敢吭。這時,絡腮胡子扭過頭,惡狠狠地說,“你都看到了,我們都是背有人命的人了,走了風聲,咱誰都沒命!”紀祖渾身抖得更厲害,趕緊用手狠狠地掐自己的大腿。
一個多月後,紀祖在王眼鏡的安排下,懷揣著他給的五萬塊錢,回到了城父堌。
那天,天黑了他才到家。福爺和娘看到他回來,又驚又喜。紀祖按王眼鏡的要求,一句話其他的話也不敢說。隻說在北京很不錯,也掙了點錢,說自己想喝酒。福爺就拿出一瓶古井酒,爺倆喝了起來。
一會兒,紀祖就喝多了,哭了起來。
娘問他在外邊到底出什麼事了。紀祖抹了一把淚,笑著說,“啥也沒有!想家了唄。”說罷,回到自己的房間,倒在了床上。
4
人過六十不戀床。公雞還沒有叫,福爺就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了。
老伴睡意還沒有過去,就吭唧著說,“你幹啥呢,翻油條一樣,睡不著就起來吧!俺還困呢。”福爺往老伴胸上摸了一把,“你個老太婆,還像年輕時一樣戀床!”老伴沒吱聲,伸手在他肚皮上擰了一把。福爺激靈一下,坐了起來。
福爺起床後,打開大門,披著衣服走了出來。
他本來應該在工地上睡的,他一個月還拿著人家一千二百塊錢呢。隻是昨天晚上紀祖回來了,他就給東海說了一聲,沒在工地上住。其實,工地上現在也沒有什麼可看的,一千畝地四周正在挖著溝,打著土牆,也沒啥東西偷的。旅遊公司按設計要建一座漢代土城,城牆是用土壘的,城牆建好後才開始建裏麵的景點。福爺看著他們那幾丈高的設計大牌子上麵的圖畫,心裏不止一次想,如果真的建成這畫的景致,那還真有不少好玩的呢。心裏就充滿希望和高興。因此,當殿文找他,讓他和東海一道看工地,他一點猶豫都沒有,就答應了下來。
天還微黑著,東方剛剛魚肚白。福爺出了家門,就往村前的工地上走。今天他的心情特別好,一直讓他擔心的紀祖回來了,殿文這些天也不提那檔子事了,他能心情不好嗎。走著走著,他突然想吼兩嗓子。就清了清嗓子,吼起了《張良辭朝》中的一段:
三月裏來好春光,又見萬花齊開放;燕子銜泥林內去,百鳥枝頭弄笙簧——
福爺邁著八字戲步,兩支胳膊比畫著,正吼得忘情,突然看見前方有個人。他立即停下了唱,向前緊走幾步。見是殿文,就大聲說:“村長,不,經理,你也起得這樣早?”殿文也停了下來,笑著說,“老叔,這是咋了,什麼村長、經理的,不還是你侄子嗎!”
福爺就笑著說,“看你,看你,那是官稱呀!殿文還真活出肚量來了,事越做越大,人越活越小了呢!”
兩個人都笑了笑,殿文掏出煙,遞過來,然後說,“老叔啊,咱不操心誰操心呢,這漢城建好了,成了景致,那還不是咱城父人的福窩!我是村長,急啊,自然放不下心啊,吃不好、睡不著的!”
“是啊,是啊!大侄子費心了。不過,我看這工程有點慢,光修這土城牆可不行,裏麵的景致也得趕快建呢!”福爺有些焦急地說。
殿文向前望了一眼,說,“我知道鄉親們都急,其實啊,人家錢老板比咱還急呢。人家那可是嶄新的票子花下去了,不見效,他不比咱還急?昨天晚上錢總打電話了,說天一亮,曲阜的兩個古建工程隊就來了,主殿和望花台就動工!”說罷,他加快了腳步。福爺也加快了腳步,兩個人一前一後,向前走去。
剛走幾分鍾,還沒到工地,突然,那邊就有了轟隆轟隆的機器聲。殿文笑著說,“老叔,你聽,我說人家比咱急呢,這天不亮那邊推土機就響上了!”福爺聽到機器聲,心裏也猛一高興,笑著說,“看得出來,人家是大老板,那派頭,錢在他手裏比紙還不算啥!”
殿文又笑了笑說,“現在啊,有錢的老板那真是財大氣粗,聽說,這個錢老板香港都有大的投資呢。前幾天剛在縣裏買了片地,在縣裏要建五星級大酒店呢!”
福爺不知道五星級大酒店是啥樣,但他覺得應該是電視上那些高樓。這時,他突然想起紀祖來了。猶豫了一會,還是張口了,“大侄子,你那不成器的兄弟昨晚回來了。”
殿文一愣,變了腔說,“不是到大北京去混了嗎,還敢回來啊!”
福爺連忙賠著笑臉地說,“看你說的,那小子成得了器嗎。那皇城根哪是咱小老百姓掙飯的地方?你是村長,又是經理了,更是他哥,你得多擔待著點他,跟老板說說,給他在公司找個地方,掙口飯吃。”殿文長出了一口氣,生氣地說,“我們的事還沒完呢!我哪敢給他安排工作啊!”
“看你說的,你們啥事啊!可不能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你現在是大經理了。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抬抬手我們就過去了,壓壓手我們就得倒下來。你看現在地也沒了,他要沒個營生,不還是胡打流球嗎。”福爺掏出煙,下作地遞過去。殿文接過煙後,他又說,“紀祖這小子可一直想著你呢,這次回來,還給你帶兩條中南海煙呢!那可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抽的。”
殿文冷笑了一下,“毛主席抽了一輩子大中華,我沒聽說過他抽中南海!”
福爺忙賠著笑說,“我沒見識,反正是心意吧。今兒個晚上,俺爺倆就給你送去,也算是求你了!抬抬手吧。”殿文想了想,又吸了一口煙,才說,“告訴紀祖,這次就算了,再敢給冬梅起膩,我腿給他打斷!”
福爺忙笑著說,“看你說的,不要聽風就是雨,他冬梅嫂子比紀祖大十幾歲,能有啥事呢。再說了,他要真有啥,你打死了都不要告訴我收屍,扔趙王河裏喂魚!”
殿文沒再說什麼,繼續向前走。福爺不前不後地小心跟在他後麵。
紀祖雖然隻在北京待了三個多月,可這三個月的見識,讓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兒。他的膽子比原來大多了。有時,一想到那被埋在墓裏的瘦子,脊梁就出冷汗,冷汗過後心就硬了,死人的事都經過了,還怕什麼。可他也沉穩多了,變得不輕易講話了。
當福爺要帶他去殿文家時,他想了想,還是同意了。天黑下來,他跟在福爺後麵,來到了殿文的家。殿文見福爺來了,不冷不熱地讓座,並不理紀祖。紀祖倒是一臉笑,低眉下眼地把兩條中南海煙放到桌子上,然後說,“殿文哥,你看我在外麵也混不上個吃的,你就給我找口飯吃吧!”
冬梅把茶倒上,殿文端了起來,並不讓福爺,也不看紀祖,沉著嗓子說,“那你就跟老叔一道看工地吧,一月一千二!”
其實,紀祖本來就是想看工地,這樣一來,也好完成王眼鏡他們交代的事兒。但見殿文這個做派,就故意地說,“哥,你看就這點錢,一天到晚的又拴這麼死,能不能給找個好點兒的事做呢?”
這時,福爺臉一沉,說,“紀祖,你殿文哥給你點顏色,你就想開染坊啊!這差使,多少人爭都爭不來呢!”說罷,又覥著臉對殿文說,“還是大侄子知道啥親啥故,我先口頭謝謝了!明兒個再來謝好你!”說罷,福爺就起了身,對著紀祖說,“走吧,你殿文哥現今兒事多,忙一天了,讓他早歇著吧!”
漢城建設進度很快,建大殿的工程隊和建望花台的工程隊,挑燈夜戰地比著幹。紀祖與福爺和東海晚上在工地上輪班看著。尤其是福爺和東海,更是精心,拿人家老板的錢,不能讓人家白信任,就得多操心。但紀祖卻另有心事,他總是到張良墓群那四孤堆旁邊轉悠。他不知道王眼鏡他們什麼時候會給他電話,什麼時候來。他想,自己現在就是王眼鏡他們的臥底,時刻等著。
這半個多月來,他也想去見冬梅,但一直沒有機會。他知道,殿文安排他看工地,其實就是想拴死他,讓他沒機會見冬梅。他像一頭被拴著的牛,眼望著嘴邊的青草,就是下不了嘴。
機會終於來了。這天,殿文一早就隨錢老板的那個女副總去杭州考察宋城去了,紀祖心裏便樂開了花。天剛黑,他給東海打個招呼,就溜出工地,來到冬梅家。兩個人進了屋,冬梅關了門,就摟著了。冬梅一邊親一邊說,“你個小冤爺,當真北京的漂亮妞把你迷住了,把我忘了!”紀祖就笑著說,“看你說的,我都快餓死了,可哪有機會啊!”冬梅摟著他的腰向床邊走,邊走邊說,“那還不快吃!”
兩個人大汗淋漓地停了下來,紀祖就在冬梅的大腿上一邊撫摸,一邊細細地看。冬梅嗔怪道,“咋了?嫌嫂子胖了!俺雖說比你大點,可俺沒生沒養的,他又是個不能用的空架子,俺這身子比那沒開懷的大閨女能差到哪去!”
紀祖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笑著說,“你說的啥話,古語說得好,再好的婊子不如嫂子!我能嫌你?”冬梅笑了,一把攥住了紀祖的下身。紀祖裝腔作勢地叫了一聲,“你想要我們的命根子啊!”冬梅鬆了手,紀祖才說,“你腿上是不是長疥了,還沒有好啊?”冬梅不好意思地說,“嗯,就是好不了了,又不好意思讓人看,長在這地方。”
紀祖想了想便說,“我有辦法,明兒個我給你送藥來!”這時,紀祖想起曾經聽王眼鏡說過的話。王眼鏡說幹他們那行的,身上喜歡長疥,但有一個偏方,把白公雞毛燒成灰,再用芝麻油調成糊狀,每天塗兩次,見效得很。
冬梅聽罷,心裏一熱,甜甜地說,“俺的小心肝呀,嫂子沒有白疼你!”兩個人又倒在床上,摟在了一起。
一個多月的工夫,望花台就快要建好了。這望花台是按老輩人傳說中的樣子建的。這望花台原本是春秋時期楚太子建的玩花賞景之台,十米多高,上麵有亭有榭有閣,雕梁畫棟,石階木欄。下麵是十幾畝大片的牡丹。牡丹是提前移植過來的,這望花台建好了,牡丹花也正在開著了。
這天中午,紀祖站到就要完工的望花台上,心情不錯地抽著煙。
台下的牡丹花長勢很好,綠油油的,一棵棵精神抖擻,像被檢閱的士兵。葉子上的牡丹花,有半開的,有抱著骨朵的,有開得正豔的,紅的,紫的,月白的,黃的,豆綠的,有層有次的開成一片。最顯眼的還是中間那朵月白的牡丹,嬌嫩的黃花蕊被花瓣層層包裹,由花心漸漸生出的色彩,由深到淺,裏麵的黃如燦爛陽光,潔白的花瓣晶瑩如雪,上麵還有三隻紫紅的蜜蜂,在嚶嚶飛動……這時,他突然想起冬梅穿那件水紅褂子的形象,她就像那株高棵的紅豔豔的牡丹花。
今天,殿文正好又出去了,紀祖的心一下子飛到了冬梅身上。
正在這時,紀祖的手機響了。他掏出來,便聽到一個仿佛從地底下發出來聲音:“劉爺我們到了,晚上你到縣城凱瑞賓館來!記住,九點後再進賓館!”
電話掛了。紀祖拿著手機,脊梁溝裏冒出了冷汗。
5
紀祖剛到凱瑞賓館門前,手機就響了,按了鍵,就聽到王眼鏡的聲音:“413房間!”
413房間的門虛掩著,紀祖推開門,見王眼鏡和絡腮胡子正坐在沙發上抽煙。
“來了。交給你的事辦得咋樣了?”絡腮胡子說。
紀祖半個屁股坐在床沿上,小聲說,“都看了,也問了,那四個孤堆好象十幾年前被人挖過一個。孤堆周邊幾畝地的莊稼,都比其它地兒的長得差,黃不拉嘰的。”
王眼鏡掐了煙,打斷了紀祖的話,“好了,明天劉爺去掌眼,你要配合好。就說劉爺是你在北京打工時認識的,菜市場賣雞蛋的河南朋友。其他不要多說。”
紀祖跟他們做了兩次活,也知道了這行的一些規矩。掌眼的是核心人物,不僅有尋找古墓的本領,也有鑒別的能力。劉爺就是掌眼的。絡腮胡子是支鍋的,就是盜墓行動的具體負責人;王眼鏡是腿子,就是技術手,打洞、炸坑都是他的。上兩次,紀祖因為沒有經驗,都是望風。
紀祖見王眼鏡瞅他,就趕緊說,“肯定的,肯定的!”停了一下,他又問,“劉爺呢,咋去啊!”
這時,門被推開了,劉爺拄著拐杖進來了。他對紀祖一笑,然後說,“我明天下午到,晚上就住在你那工地上!”說罷,轉身出了房門。
王眼鏡給紀祖又安排了幾句,就讓他趕快回去。紀祖離了縣城,一路上心跳個不停。他心裏害怕,但又沒有辦法。他最怕的是墓真被炸開,他們讓自己下去,那說不定東西弄上來,自己也會被他們活埋了。一路上,他不時地想到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冬梅。到了工地,已經十一點多了,他本來想去找冬梅的,但想起王眼鏡和絡腮胡子他們的安排,就窩在床上,不停地抽起煙來。
人一有心事,時間過得就特別慢。時間終於到了下午,紀祖心裏更是不安,眼不停地向工地的入口瞅去。瞅了一會,見並沒有人來,他就進值班房倒杯水。
當他再出來時,就見對麵一個人向他走來。這人拐著一條腿,理著短發,也沒戴眼鏡,一身普通人穿的半舊衣服。這雖然與昨晚見到的光著頭、戴著金絲眼鏡、拄著拐杖的劉爺不一樣,但他覺得肯定是他。他揉了一下眼,想看了究竟,劉爺已經離他不遠了。這時,劉爺笑著說,“不認識了?幹我們這行的,都這樣。”
張紀祖長出了一口氣,把劉爺領到值班房裏。
太陽快落時,西邊紅霞滿天。劉爺走出值班房,在工地內轉悠起來。紀祖小心地跟在他後麵,一聲不吭。劉爺走到四孤堆中那個最南麵的小孤堆旁,突然伸出右手大拇指,對著南麵遠處的山巒,用眼一瞄,然後笑了。笑過之後,就問紀祖,“南麵那山叫什麼名?”紀祖連忙說,“我們這裏人都叫龍山。”
劉爺沒有言語,又伸出右手大拇指對著西邊、東邊、北邊的河,用眼瞄了瞄。他的臉跳了一下,就掏出一支中華煙,點著,然後又掏一支,遞給紀祖。紀祖趕緊接過來,討好地笑著說,“劉爺,咋樣?是不是啊!”
劉爺吐了一口濃煙,說,“這幾條河都叫啥名?”
紀祖連忙說,“北邊叫渦河,東邊是漳水河,西邊是幹溪。”
劉爺聽後,嗯了一聲,才開口,“知道了。我走了,沒必要在這住了。這幾天眼鏡會來打洞,你不要遠離,他來後,你把人支走。”
“知道,知道。”紀祖答著,心裏在想,這墓十有八九是真的了,不然,他不會讓王眼鏡用洛陽鏟打洞查驗了。
紀祖送劉爺走出工地,到了村前的大道旁。不一會兒,城鄉交通車就來了。劉爺拐著上了車,給紀祖揮了一下手,車忽地冒一股黑煙,開走了。
現在,錢老板給殿文也配上吉普車了。殿文開著車在工地上轉來轉去,心裏美滋滋的。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混到這一步地,當時心裏還疼自家那幾個大棚,反對他們投資呢。真是鄉下人眼窩子淺。他不止一次地暗自笑話過自己。
下午,殿文正在工地上轉著,手機就響了。是周曼麗總經理讓他趕快到縣城,有急事。殿文發動車,開了車上的豫劇唱片,向縣城奔去。
到了周曼麗住的渦水大酒店。周曼麗給他倒了杯茶,然後說,“張總,明天從省城要來五十多名外國朋友,他們都是公司的投資者,還有國外電視台和省、市十多家電視、報紙、網絡記者。今晚你要抓緊組織鄉親們把衛生搞一下。”
殿文一聽這麼多外國人要來,有些激動地說,“現在還都是工地,隻有望花台建好了,外國朋友看了不太好吧?”
周曼麗笑了笑,“這樣更好啊,他們看到自己的投資項目正在抓緊建設中,肯定高興了。對了,你還要組織一個會場,這些外國投資商都是衝著張良故裏、漢城等古跡來的。他們要與鄉親們交流一下這裏的文化古跡情況。你要組織一些老人,他們對前輩的事知道多些。”
“好,好。我一定辦好!”殿文趕緊答應道。
周曼麗點上一支煙,想了想,又說,“唉,本來我也想讓鄉親們投點資,多掙點錢。這古跡是你們先人留下的,應該讓你們多受益。可是,又怕你們沒這眼光,不願意啊!”說罷,她又歎了口氣。
殿文以前從沒有聽他們說過投資的事,不太明白,就好奇地問,“咋個投法?”
周曼麗想了想,起身走到套間,拿出一薄一厚兩個塑料文件夾。她遞給殿文說,“你先看看,這些外國人都是這樣投的。那個厚的,是他們一部分人的合同。”
殿文翻開那本厚的,見果真是一份份《聯合投資開發張良故裏合同書》。合同條款有五頁,後麵簽名都是一些外文,有些字母他能看明白,有些簽名像蛐蟮一樣曲裏拐彎的。
見殿文皺著眉頭,周曼麗就笑著說,“我來給你解釋一下吧。一千元為一份投資,投資者利潤有20%(半年期)、45%(一年期逐月返款)、50%(一年期兩次返款)等。”
周曼麗見殿文不停地抽煙,就又補充說,“舉個例子吧,如果你投入一千元,一年時間,什麼都不用操心,就會有五百元的利潤回報。”
殿文聽後,不解地問,“這麼高的利潤從哪來呢,你們不能虧本啊!”
周曼麗突然笑了,看著殿文說,“張總啊,你想想這些外國人總比我們精明吧?這張良故裏開發好了,接待的都是國外遊客,門票五百元一張。他們正是衝著這來的!”殿文聽後,心還是懸著。周曼麗這時又說,“張總,我勸你先投,如果行了,你再動員其他人。另外,你招進來的投資,有你百分之五的提成獎勵。這也是公司的規定。”
殿文從縣城回來的路上,一直都在想這事,他感覺這才真是天上掉餡餅呢。但他還是拿不定投不投的主意。回到城父他連夜召集村民開會,要求明天一早就全部出動,打掃沿路衛生,布置會場。
第二天中午十點多一點,兩輛豪華旅遊車開到了工地旁。村民們按照殿文的安排,早早地站成一排準備歡迎呢。
車門開了,從第一輛車上,下來五十多個各種膚色的外國人。第二輛車上下來的全是記者,有五個人扛著攝像機,十幾個人舉著照相機,還有十幾個拿著筆和本子的人。其中有十幾個外國人。別說村民了,殿文也被這陣勢嚇了一跳。我的娘哩,真沒想到會來這麼多人。
這群人被兩個舉旗的女孩領著,上了望花台。她們用英語給這些外國人講著,這些人望著台下的牡丹花,不停地舉起相機,嚓嚓地照。不少人還伸出大拇指,嘰嘰喳喳大呼小叫。村民們在台下望著這些外國人,一個個笑嗬嗬的。
參觀後,他們來到村委會門前。這裏是一個擺了條凳的露天會場。打扮得電影名星一樣的周曼麗開始講話。她先感謝村民們的熱情,然後代表公司和村民歡迎國外投資商來考察。她說一句,停一下,翻譯翻成英語。她講過後,讓這些外國人提問。這些人搶著提問題,問張良、望花台、漢城、四孤堆等一些問題。周曼麗和殿文就讓一些老年人講。老年人東一句西一句講著上輩人留下來的傳說。翻譯翻成英語後,這些外國人就連連伸出大拇指,OK、OK個不停。
一個小時過去了。周曼麗開始講投資的事。村民們都聽不太懂。她就讓其中一個外國人說,翻譯一句一句的翻。村民們終於聽明白了一些。但都搖著頭笑,有人還說,這比驢打滾的利都多啊,怎麼會呢。女翻譯翻過去,外國人就很不高興地嘰哩呱拉一陣子。
周曼麗解釋說,鄉親們不大相信,這沒問題,你們可以把錢先放在家裏,啥時信了啥時再投都行。反正這種投資是優先給鄉親們的。
快十二點了,會才散。他們上了車,與村民們熱情地揮手道別。
6
工地上,派來一個姓師的經理。他說著一口蠻話,指手劃腳地專門負責大殿的建設。
殿文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了。他現如今一般都在縣城的公司總部辦公,專門負責招商什麼的。福爺弄不清他具體都做什麼,隻有上麵來領導視察或一車一車的外地投資者來參觀時,他才與那個周曼麗總經理一道回來。
這天傍晚,殿文的越野吉普車又來到了工地。福爺迎上去,笑著問,“殿文啊,你這些天都忙什麼,也不回來看看。當了經理就忘了家!”
殿文看看旁邊正在施工的工人,壓低聲音說,“老叔,現在不比從前了,咱要注意公司形象,在有人的場麵上,不能再叫我的名字了,那樣不好!”
福爺心裏一頓,連忙改口說,“張經理!”殿文笑了一下,福爺又壓低聲音問,“這投資,咱當真能投啊!我本來也想投,可你那沒見識的老嬸子,死活不讓。說啥天鵝蛋不是賴蛤蟆吃的。把我氣的呀,望死不能活的!”
殿文遞過來一支煙,然後說,“我開始也不太相信,但人家外國人,還有山東、安徽、江蘇、湖北的那麼多人都來投,我親眼看著那一份份合同簽了,一筆筆錢過來,又一筆筆發下去回報,錢流水一樣,不信不行啊。”
福爺猛吸了一口煙,又問,“給叔說實話,你投沒?”
殿文笑了一下,然後說,“我投了,投了四萬,這第一個月就按合同返回收益了!現在這事啊,我們鄉下人弄不太清。我聽周總說,這叫資本運作,錢能生錢。再說了,這古城真建好了,世界各地的人都來,收回投資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其實,福爺是個聰明人,他對這事不知想了多少遍。這是啥資本運作,他覺得這就是買空賣空,拆東牆補西牆,就是拿後麵進來人的錢,給前麵的,掐尾補頭。讓他唯一不敢下定決心的,就是怕這事弄不長久。他盤算過,如果能弄個一年,就一點危險沒有,投進去一年就收回來了。所以,他真正想打聽的,倒是這個公司到底能幹多久,到底這個工地這樣不死不活地建設,啥時能建好。
於是,他又笑著說,“現在這工程進度慢了下來,那上麵不會變吧?”
殿文見他這樣問,就有些嘲笑地說,“你還不如說他們卷錢跑了呢!咱這工地是慢了點,可他們在縣城正要建五星級大酒店呢,酒店不建好,外國旅客來,沒地兒住,這不配套呀!”
“唉,原來是這樣啊,你看我這腦子,還小諸葛呢,就是一頭老豬!”福爺連忙笑著說。
“福爺,我一會還得走。聽說,現在村裏也有不少人要投的。我的想法呢,不強迫,但也要給老少爺們說清楚,過了這個村可沒有這個店了。如果真想投了,就找我,我來幫你們簽合同,負責返還收益。”殿文說著,就上了車。
福爺趕緊說,“我知道了,得了你的實底,咱還有啥怕的。下次你回來,我就把錢先交給你!”
殿文上了車,一手拉著車門,笑著說,“投資可是有風險的啊,你可想好了。老嬸子的工作你自己晚上做吧!”說罷,車發動了。
天氣一天天熱了起來。年輕人都開始穿單衣了。福爺也感覺到有點兒熱。細一想,才覺得今年的季節來得早,是有點兒反常。這些天他是有點兒忙了。來參觀的人隔三差五的來,這些人看得還挺認真,總喜歡問他工程進度情況,問這裏是不是張良故裏什麼的。開始時,他很熱情,後來就有點兒煩了,見有人來也不再靠近了。
但今天他卻不能不靠近。昨天晚上殿文又開車回來了,說明天要從北京來一些記者,要采訪什麼的,要他穿齊整些,作好采訪的準備。十點多,果真來了一個大車,從裏麵下來十幾個扛著機子的人。他們在工地上東拍西拍弄了半天,然後開始問他一些關於這地方老輩的傳說。這些事,福爺是不要準備的。他從小就在這兒長大,老輩人年年月月地講那些古事,村人誰都知道。
晚上,紀祖說自己要在工地值夜班,讓福爺回家睡。其實,福爺知道,紀祖這孩子也不一定就在工地睡,半夜說不準還是去冬梅的被窩。現在,殿文常住在縣裏不回來,聽說也跟一個女的好上了,這就給紀祖和冬梅騰了空。他心裏是害怕的,他總覺得紀祖與冬梅這樣不算事,時間長了要是被殿文撞上,非出大事不可。可他又管不了紀祖,這事哪能管得了呢。
這半年來,他就張羅著再給紀祖介紹一下對象,但紀祖根本不買這帳,就一門心思的在冬梅身上。福爺常在心裏想著冬梅罵:你非纏住俺紀祖弄啥呢!紀祖你這孩子也年輕啊,懂得個啥,女人那東西看著是個蜜蜜棗,其實是個害人坑啊!
福爺在家吃過晚飯,點著一支煙,坐在東邊椅子上,一口接一口地抽。
老伴收拾好東西,來到堂屋,見福爺皺著眉不言不語,就說,“你要成神啊!快來給我按按肩,這兩天都疼得鑽心。”
福爺沒有動,掐滅了煙,又停了一會,才說,“老東西,我給你商量個事。”
“啥事?我看咱那冤爺才真是個事呢。唉,恁老張家咋是這樣的門風啊!”福奶可能又想起,福爺年輕時與村東頭白寡婦的事,便歎起了氣。
福爺沒理這茬,就說,“年輕人嗎,誰還沒有個葷葷素素的事。過了年歲就好了。老東西,我是想給你說那投資的事。”
“啥投資?俺看那就是空對空,癩蛤蟆想吃天鵝蛋。咱這一輩子了,碰到過這樣的好事嗎?他們幹啥能掙這麼快,一年就給咱翻一半?我看是拆了東牆補西牆,最後還不知道把誰家的房子拆了呢!”福爺老伴很不以為然。
福爺又點了一支煙,吸了幾口,才說,“這理兒啊,你當我不明白?這說白了就是個賭,要是這事真能弄一年,咱就不會吃虧。至於說,最後誰倒黴,那不是咱管的事了。我不是想把那幾個錢再多生點嗎,有了錢,給紀祖在縣裏弄個事幹,他不就給冬梅斷了嗎。斷了,心就收了,再娶一個,生個胖小子,你到那一世不也放心了嗎!”
這件事,福爺不止一次給她商量過。她實在是為紀祖操心。原來紀祖還聽她說幾句,現在好了,一句也不想聽了。她根本不知道他心裏想的啥。想到這裏,她歎了聲氣,就說,“唉,我也不問了,你一輩子小諸葛了,別最後上當被人恥笑就中。你看著辦吧!”
福爺聽老伴答應了,心裏很高興。又坐了一會兒,就說,“歇著吧!”於是,兩個人就上了床。
福爺雖然六十五了,但身體還很好。加上今天心裏高興,脫了衣服,就摟住了老伴。老伴有些不好意思,就說,“死老頭子,你真當你十八啊!”福爺把臉湊到老伴耳邊,笑著說,“十八八十都不關鍵,隻要這東西還管使喚,我就不老!”說著,把老伴摟得更緊了。
兩個人折騰了個把小時,福爺有些累了,就轉過身子睡了。福爺卻睡不著。他腦子裏又想起投資的事。越想越興奮,就一點睡意也沒有了。
這樣到了十一點多,他慢慢地挪開身子,起來了。穿好衣服,出了院門,他要去望花台上去看看這正建著的漢城。
他先來到工地的值班房,見紀祖不在裏麵,心裏就想:這孩子現在肯定又在冬梅的被窩裏!於是,他就向望花台走去。台階是石鋪的,露水下來了,有些滑。福爺小心地登了上去。當他來到望花閣,向下麵的牡丹園望去,隻是灰青青的一片,沒啥看頭。於是,他又轉身向南望去。
這時,他突然看到四孤堆中,最南邊的那個孤堆上麵,有人拿著一個棍子在向下不停地搗著。他突然想到,可能是盜墓的。以前,他聽說過盜墓賊挖墓之前,要先探墓。他想去抓,但一想他們肯定不止一個人,自己一個老頭子,咋也降不住他們。想喊,又覺得也不好。最後,他覺得不如扯嗓子吼一段戲文,把他們嚇跑算了。於是,他想了想,就扯起嗓子,對著那邊吼了起來:
吃了些慌慌忙忙的茶和飯,穿了些坐臥不安錦羅衫;忽聽金雞一聲叫,嚇得微臣膽顫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