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每一朵哀傷的雲16(2 / 3)

那麼窘迫。

“好巧啊。”她咬了咬嘴唇,很努力地吐出這三個字。

“嗯。”他隻淡淡應了一聲,真是冷淡。

“喜歌今天也來了呢。”好像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季修梵終於不忍心再看她那為難的樣子:“傻瓜,我和她是一起來的。”然後又補充道:“陳小豬,你真是比從前還要迷糊。”

“是嗎?”海茉的聲音忽然有些低啞,由此來掩飾情緒的悸動,真的很久沒聽見‘陳小豬’這個名字,除了在夢裏。

在夢裏,他喊著陳小豬、陳小豬,然後整個人消失不見。那是她重複不盡的哀傷之夢。

海風吹過來,把她的白襯衫吹得鼓鼓的。

她微揚起頭,恰好遇見他投過來的目光。都來不及去看清那目光中的含義,海茉急忙把視線轉移開,回身望著便利店的方向,結結巴巴地說:“我去看……看看喜歌怎麼還沒回來。”

6

喜歌眯著眼睛看了看沙灘上的那兩個身影,不得不承認,他們站在一起很好看,那幅畫麵看起來就像偶像劇的場景一樣養眼。

心裏豢養的那隻小魔鬼煩躁不安起來。

有時候也很厭煩這樣的自己,是一個百分之百的矛盾體。對陳海茉,是喜歡多於厭煩,還是厭煩勝過喜歡,自己也說不清。隻是她們競爭的時日太久了,久到缺了她,自己會覺得寂寞。

喜歌從來沒有告訴過海茉,她與海茉的初識並不是初一那年的秋天,實際上,早在十歲那年的春天,她就記住了那個名字,陳海茉。

父母最後一次帶她去遊樂場,她尚且不知自己的家已走在分裂的邊緣,整個人沒心沒肺地笑得好開心,小小的年紀也不懂成人之間的貌合神離。

她說她還沒坐過海盜船,於是父親掏出錢讓她去買票,她捏著三張票雀躍地跑上船,父母卻在船下大聲地爭論著什麼。她想下船去找他們,卻見越來越多的看客圍在父母旁邊,心裏有一種說不清的羞恥感,始終挪不動腳。直到尖利的鈴聲響起,她才意識到自己孤零零地坐在這艘船上,膽怯與恐懼溜到了嘴邊,卻不敢開口喊出來。隻是拚命地抓著護欄,全身發抖。

一點兒都不覺得有趣與刺激。

坐在對麵的小女孩和她年齡相仿,左手拉著爸爸,右手拉著媽媽,咧著嘴大聲尖叫著,是那種很興奮很快樂的尖叫。

海茉一直冷冷地看著她的臉,海盜船終於停下來的那刻,她們的視線短暫相遇,女生似乎對她笑了一下,右臉頰有小小的一顆梨渦。她別過臉去,遠處,父母的身影消失無蹤。再轉回頭,對麵的座位已經空空。隻聽得好聽的男聲大力地喊:“陳海茉,你慢點跑,小心摔倒。”

陳海茉三個字在心裏生了根,總令她想起自己被遺棄的那個春天,人生的轉折亦由此開始,一切支離破碎。

從未想過的是,初一甫入學,即在分班名單上看見陳海茉三個字,緊貼著自己的名字,像一塊令人蒙羞的膏藥。

她那時就隱約察覺,這個叫陳海茉的女生是自己逃不脫的某種命運。

或者,真是那麼回事。

喜歌看著海茉向自己走過來,輕輕吐出一口氣,把微皺的眉頭抹平,拿起礦泉水迎著她走了過去。

命運既然逃不脫,不如投入地與之相撞,或許一敗塗地被碾做微塵,或許能綻放出萬千花火照亮自己的驕傲與尊嚴。

“喜歌,你怎麼沒告訴我季修梵會來?”海茉接過喜歌手裏的水,嗔怪道。

他的出現,讓她措手不及。

“如果我說了,你還會見他嗎?”喜歌淡淡地笑笑。

其實何嚐想跟著他一起來,上午隻有一節輔導課,下課後季修梵忽然問她想不想去看看海茉。善解人意如喜歌,自然不會拒絕季修梵的邀請。他必是輾轉反側良久才會忍不住有這樣的提議。

海茉茫然地看著遠處季修梵的背影,白色的校衫配著藏藍色的褲子,袖口鬆鬆地卷著,兩隻手插在口袋裏。那樣的剪影,比留在她記憶中的樣子更好看,因為那樣近,近得仿佛伸手就可以觸摸到。

但是她卻無法忘記在旋轉木馬上看到的那一幕。

海茉咬咬嘴唇,注視著喜歌的眼睛:“你說過的話還算數嗎?”

“嗬嗬,什麼話啊?”

“在籃球場旁邊,你曾經問我……”

“哦,我有電話過來,等一下哦。”喜歌低頭去書包裏掏手機。

是啊,她知道海茉要問什麼,在籃球場旁邊,她對海茉說“那我就去喜歡他了”。那個時候,她的心裏還沒有住進那隻小魔鬼,她還看得見自己幹幹淨淨的靈魂。

手機屏幕上閃爍著周蘭溪的名字,喜歌故意背過身:“蘭姨,你好。是啊,我和季修梵在一起……嗯……放學一起逛逛書城。是嗎?和我媽媽在一起嗎?嗬嗬,其實你們也可以一起逛逛街。嗯,好的,我們早點回去。”

很親密的對話,應和著喜歌臉上溫暖恬淡的笑容。

喜歌的手機上仍然掛著那隻小熊,鑲嵌的水鑽不再如當初那樣光亮,可是卻有一種被時光浸潤過的溫暖。

海茉有一點慌亂,訕訕地揉搓著手裏的水瓶,忘了自己剛剛要說的話。何況,似乎沒有必要再去求證什麼。電話那端的人不就是周蘭溪嗎?曾經,周蘭溪也曾那樣親切地與自己聊天,像閨中密友忘年之交一樣。如今,走到她身邊的人已經是曾喜歌。

“是季修梵的媽媽。”喜歌仿佛生怕海茉誤會什麼似的,神色自然地解釋著,“她自殺未遂之後情緒一直不好,所以我就介紹她去我媽的工作室做心理診療。季修梵和她的關係有點僵……有時候她就把電話打到我這裏來。”

“自殺?那個女人自殺過嗎?”

“是呢……為了威脅季修梵別和你聯係。”喜歌的聲音弱下來,觀察了一下海茉的表情,換了一種輕鬆的語氣:“嗨,我們別說那些不開心的了,走,帶我們去逛逛寧遠城吧。”

海茉定定地站著,隻看著不遠處的海灘。

“喂,別這麼別扭好不好?”喜歌用肩膀撞了撞木頭人一樣麵無表情的海茉。

海茉這才苦苦地笑了一下。

季修梵迎了過來,喜歌先於海茉一步走過去,他自然地接過她手裏的塑料袋子,兩個人默契地對望了一下。

海茉將那些細微的小表情盡收眼底,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多餘的陌生人。

7

那天下午,他們大約有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對於這座小城,海茉原本就陌生得像個異鄉人,更別說去給別人做向導。好在他們當中根本沒有人是為了看風景,於是三個人閑閑散散地在寧遠古城裏晃悠。

她始終走在最右邊,隔著喜歌,仍能感受到那個男生的能量,使得她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曾經的曾經,她和他之間的氣氛那麼輕鬆自在,仿佛在他麵前連全世界最重的包袱都可以卸掉。而如今,他卻成了她心上最重的包袱。

“好悶哦!”喜歌摘下大簷草帽在麵前扇了扇。

“今天的天氣有一點桑拿天。”海茉說。

“我不是說天氣。”喜歌轉頭看看身邊的季修梵,略帶戲謔地說,“我是說空氣,哦?”

男生幹咳了幾聲,極不自然地抬頭看了看天空。

“說要來寧遠的人是你,見了麵不說話的又是你!”喜歌笑得像隻狡猾的小狐狸,搞得季修梵很是難堪,惱火地瞪了喜歌一眼。

旁人看來,這個眼神卻太過親密。

“陳小豬,你個子好像長高啦!”季修梵憋得臉頰微紅,才吐出這一句話。

那一邊,喜歌卻似乎要笑得瘋了。

他不得不再瞪她一眼。

“我說過等你長到一米七教你打籃球的,有一米七了嗎?”

“大概吧。”她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的感情色彩,忽然手指著一個院子說道:“那邊是文廟,你們要不要進去看看?”

“好啊!是明代的吧?”喜歌興致盎然。

季修梵已經掏出了錢包準備去買票,海茉攔住他:“等一下,我找朋友帶我們進去。”

不過是一間小小的文廟,價格卻被抬得不菲,海茉覺得不值,不想讓季修梵破費,大概一時之間,她已經忘了季修梵有個那麼有錢的老子。而她自己跟著秦舒婭,早已習慣了小城的清貧生活。

安子的姑姑在文廟管理處工作,安子曾經帶海茉逃過票,於是海茉自然地想起給安子打電話。

安子氣喘籲籲地從台球廳趕過來,隔著三四米,卻放慢了腳步,眼睛隻是上下打量著季修梵。他怎麼會記錯,這個男生害他在人生第一場正式的籃球賽上丟了臉。

而季修梵的眼神也在安子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伸出手和安子打招呼。安子卻隻瞄了一眼那隻手,很沒禮貌地走了過去,隻是對海茉說:“喲,你今天怎麼當起導遊了?但是逃票可不是什麼好習慣,你們大城市來的人應該都很有素質吧?”

擺明了不給海茉麵子。

出乎安子的意料,海茉卻熱情地抓住安子的胳膊,溫柔的語氣裏甚至有撒嬌的嫌疑:“安子,你就幫幫忙吧!他們是我好朋友哦!”

安子急忙甩掉海茉的手,海茉嗬嗬地看著他笑。他連忙抖抖肩膀,小聲嘀咕著說:“肉麻死了,笑得像個小傻子。”

趁著季修梵他們不注意,海茉給了安子一個威脅的眼神。

安子這才乖乖地向著售票處走去。

於是那天下午,在安子這個“山大王”的照顧下,海茉帶著喜歌和季修梵免費參觀了文廟和古城牆。一路上,海茉似乎興致特別高,不時拉拉安子的胳膊問東問西的,路過冷飲攤居然還破天荒地扮可憐狀:“安子,我好渴啊,你去給我買瓶水唄!要檸檬味的!”

柔軟的聲音把安子搞得迷迷糊糊的。

身後的兩個人卻格外沉默,喜歌一時沒有搞清狀況,倒是季修梵冷眼看著這一切不忍心戳破。太拙劣的演技,根本不是陳海茉的風格,她對安子越是極力地表現親密,越讓他覺得心疼。不是因為嫉妒,不是因為忿恨,而是真的心疼她,難道她真的沒辦法輕鬆地麵對自己嗎?他們之間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嗎?

左胸腔傳來的疼痛讓季修梵停住了腳步,幾乎是帶著命令的口吻對喜歌說道:“我們回去吧!”

很冷漠的語氣。說著,就調轉了頭,快步向著城門的方向走去。

“喂!”喜歌不明所以地大喊了一聲,季修梵根本沒有回頭,她隻得抱歉地對海茉說:“這家夥不知哪根筋不對了,海茉啊,那我們先走了,記得常聯係啊。”

午後四點鍾的天色裏,海茉孤獨地站在人群中,聽不見周圍的熙熙攘攘,似乎從陳驍城墜落那刻開始,她的耳朵時常會短暫性的失聰。

直到看不見喜歌的背影,她這才漠然地轉過身,向著自家的方向走去。

安子的手斜插在口袋裏,吊兒郎當地嚼著口香糖:“什麼狀況啊?是前男友吧?喂!酒窩妹,你這麼做可不地道哦!拿我當什麼啊?替身演員啊?不過你溫柔起來可太嚇人了!比周圈圈還嚇人!哈哈哈哈……”

他隻管張狂地笑,海茉卻一直也沒有回頭。

良久,安子站定,止住臉上的笑,麵無表情地看著海茉的背影,眼裏有說不出的疼惜。

其實,他什麼都懂,可是卻沒辦法給她安慰。

8

院子裏靜寂無聲,隻有安子奶奶坐在搖椅上沉睡,老臭趴在老人的懷裏曬太陽,聽見海茉和安子的腳步聲,這才懶洋洋地跳到地上,弓起後背叫了一聲。

海茉走進和舅舅家公用的小廚房,一言不發地開始準備晚飯,安子嬉皮笑臉地在旁邊講笑話,想要逗海茉開心。

五點鍾,大人們逐漸歸家。安子媽又在廚房裏摔盆摔碗地數落安子奶奶。安子不耐煩地走回家。

秦舒婭的電話是在五點一刻打過來的:“海茉啊,你別等我了,我加班。”

“嗯。”她似乎從小就習慣了秦舒婭的臨時加班,隻是無意識地問了一句:“又有事了嗎?”

“一輛大客車在高速上自燃了,來了很多急診。”

放下電話,海茉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急忙又打電話給秦舒雅確定:“媽,是去哪裏的客車?”

“安城。”

安城。

有一瞬間,大腦空白。

然後,她推開門就向外麵跑,慌慌張張的。

“怎麼啦?怎麼啦?”安子隔著紗窗大聲問著。

去安城的客車半個小時就會有一輛,根本無法確定自燃的那輛是否是季修梵他們乘坐的。可是此時此刻,說起安城,仿佛隻和季修梵有關。

在她的回憶之城裏,隻有季修梵那一個孤單單的國王。

盡管護士在努力地整頓秩序,急診室裏的狀況仍是有點混亂,有人是燒傷,有人是因為混亂中被踩傷,疼痛聲與哭泣聲混做一團。

她焦急地尋找著,甚至忘記了膽怯,直視著那些令人作嘔與顫抖的血淋淋的傷口。

沒有她熟悉的那兩個身影。

仿佛鬆了一口氣,海茉全身無力地在休息區的長椅上坐下來。身旁的位置上放著一個黑色的書包,她無意中瞥了一眼,腦袋裏已經鬆掉的弦卻再度繃緊。

書包最外側的口袋裏裝著一隻白色的IPOD,已經露出來大半,幾乎快要掉在椅子上,機身已經磨得有些破舊,需要很努力才能看清上麵有一個卡通的貼紙。

她還記得那年夏天,她大力地把一張阿童木的貼紙貼到季修梵的IPOD上,她對她說:“我覺得你長得好像阿童木啊!”

雙手像是被人操控著一樣,海茉不由自主地拿起那隻IPOD,把耳機塞到耳朵裏。

然而,令她驚訝的是,她聽見的分明是自己的聲音。

十五歲那年的笑聲,仿佛還可以聽見夏天早晨的風聲。

整個人像是被喚醒,眼淚無法控製地掉下來。海茉緊緊抱著書包折回急診室,一邊跑一邊喊著:“季修梵!季修梵!”

一定要找到他們才行啊!可是問遍了在場的護士,也沒人見過她描述的這兩個人。

海茉心裏焦急萬分。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一隻手忽然自身後握住她的胳膊,還不待她回頭,那隻手稍一用力已經將她扯進了懷抱。

世界萬般靜寂,我隻聽見你的呼吸。

一隻手溫柔地覆上她的頭頂,輕輕揉搓著她的頭發,所有的溫柔都自指尖流出,點點注入她的心裏。

不用問也知道是誰的手,就像那年她奮力地擦拭黑板上那些字跡時一般。

海茉稍回過神,推開季修梵,緊張地打量著他:“和尚,你受傷了嗎?”

他的麵孔那樣清晰,近在咫尺,真想輕輕摸一摸他的眉、他的嘴唇、他的臉龐。

季修梵眼裏的湖泊閃爍著盈盈的光亮,他隻是再度把她攬在懷裏,嘴唇溫柔地在她耳邊呢喃:“海茉,我很想你!”

仿佛連北極的冰川都能為之融化。

“我也是。”良久,她緩緩地開口,說出久久藏在心裏的這句話,“很想你。”

不遠處,單手舉著輸液瓶的曾喜歌愣愣地站在那裏。那隻手仿佛越來越沒力氣,直到路人好心地提醒一聲:“姑娘,輸液管回流了。”她這才再次把手裏的瓶子舉高,而手背上的輸液管因為回流注入了一段細長的血液,觸目驚心。

若不是因為她半路上闌尾炎發作,大概她和季修梵就已經搭上了那輛自燃的客車。想想都會後怕。她的闌尾炎是老毛病,醫生說輸液會比吃藥見效快,於是季修梵固執地要求她輸了液之後再回安城。

闌尾的疼不知是因為藥水的作用而消失,還是眼前的一幕所帶來的震驚,令她整個人麻木地站在那裏,忘了疼。

她似乎從來沒預料到,陳海茉會是這樣強勁的對手。

“嘿,你不是陳海茉的朋友嗎?你怎麼會在這裏?見過那丫頭嗎?”安子一進醫院的走廊就看見了曾喜歌。

可是這個貌美如花的姑娘隻是冷淡地瞥了安子一樣,仿佛已經忘了不久前這個男生還帶著她遊覽了寧遠城。

喜歌臉上的漠然與不友好令安子好沒趣。

這個女生不太討人喜歡!

安子吹了個口哨,眼看著喜歌在自己麵前轉身而去。他聳聳肩,一抬頭,卻見對麵有兩個人傻乎乎地抱在一起。

“真是不害羞啊!”安子皺起眉,大著嗓門嚷起來:“喂,陳海茉!這是秦醫生的地盤啊!你膽子太大了吧!”說著,一隻手揪住海茉的衣領。

空氣中隱隱有心髒碎裂的聲音,安子好想把季修梵胖揍一頓,真是越看越不順眼!

9

夕陽就快散了,有幾個男生忍無可忍地敲著桌子對老師抱怨:“顏大叔啊!我們中午飯還沒吃呢!放學吧!”

講台上,五十多歲的男人充耳不聞地繼續講解著餘下的習題。合上講義的那刻,終於摘下眼鏡,看了看教室後麵喊餓的那幾個男生,語調不急不緩地說:“我們這叫‘臨陣磨槍,不快也光’,不信你們明天考試的時候看看,說不定就有我今天強調的難點。”

講台下麵一片唏噓聲。

老顏不愧是寧高最有名的“淡定叔”,在期末考的前一天還能這麼氣定神閑地延長課時。

海茉坐在臨窗的位置,眼睛不時撇向窗外。白色的棉布窗簾偶爾被風吹得高高的,將她整個頭都裹在裏麵,那個時候,她就可以躲在窗簾後麵咧開嘴燦然地笑,可惜籃球場上的人並不能清晰地看見她的臉。

周媛猛地拉開窗簾,嚇了海茉一跳。

“你搞什麼?傻笑成這樣!”

“噓——”

“你這幾天好像一直不太正常,陳海茉?”周媛猶疑地看了海茉一眼。

這一次,難得安子的嘴巴那麼緊,竟然沒有把醫院裏看到的那一幕告訴周媛。周媛本就是大咧咧的女生,過了好幾天才發現海茉和安子的異常,一個整天神經兮兮地傻笑,另一個開口就陰陽怪氣的。

“放學先去吃炸串吧?反正明天就考試了,我媽說考試前應該放鬆,不能死讀書!”

“你媽媽真開明啊!”見老師開始收講義,海茉也在下麵忙著把書包裝好,“不過,我今天晚上有事呢,考完試我陪你去吃啦!”

“有什麼事啊?”周媛打破沙鍋問到底。

好在老顏及時地揮了揮手,還不待周媛反應過來,海茉已經嗖地一下就跑了出去。

全班第一的速度。

金色的陽光落在臉頰上,帶著仲夏所特有的幹燥的溫暖。

因為要考試,籃球場上人煙寂寥,隻有幾個高一的男生穿著肥大的校衫在打球。

她的目光隻落在當中那個穿白色T恤和深藍磨白牛仔褲的男生身上。他舉著球,輕輕躍起,很輕鬆地一揚手,球就落進了籃筐,男生們一致叫好。

她抿著嘴,那個投籃的姿勢和她記憶裏一模一樣。

見她過來,季修梵把球傳給其他人,拎起籃球場邊的書包,迎了過來:“喂,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海茉不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他。

應該是初三那年就練就出來的“特殊能力”吧,隻要在人群中望一望,就能第一眼找到季修梵的身影。那個身影,像個小太陽,光芒萬丈。

季修梵被海茉看得不好意思,伸手擋住海茉的眼睛。

溫熱的掌心,帶著她熟悉的氣息。一切都仿佛回到從前,像一場在時光中往返的舊夢。

海茉笑著扯下他的手,他索性反手握住了海茉的手。海茉掙紮了兩下,季修梵握得更緊,嘴角帶著淺笑。於是,海茉放棄了掙紮,就那樣安靜地讓他握著,甚至忘了這是在寧高的校園裏,幾百米之外的教學樓裏,眉目森嚴的訓導主任恐怕還沒有下班。

“明天不是要考試嗎?怎麼會過來?”

“因為快要病入膏肓了。”季修梵懨懨地低下頭,拖著她向學校外麵走。

“你病了?笨蛋,那還來這裏!要坐兩個小時的車呢!”

“隻有這裏才有藥!”男生麵無表情。

海茉愣了一下,像是忽然明白了,心裏熱起來。被他握著的手臂瞬間就麻了,仿佛有一股小小的電流穿過。

不禁又覺得很好笑,原來季修梵也會說出這種動人的情話啊!

季修梵瞥了她一眼,她那忍俊不禁的表情是什麼意思嘛!聽了這樣的話不是應該感動得痛哭流涕才對嗎?他的耳根都紅了,極力掩飾著自己的難為情,指著路邊的一間快餐店說:“餓死了,吃點什麼吧?”

“可以,我請客!”

有時候不禁真的會懷疑,我們之間真的有過兩年的空白嗎?

10

“喂——陳海茉!”周媛的大嗓門自身後響起,“天啊!天啊!被我抓到了!我就說你有問題!”

周媛的視線落在季修梵臉上,她似乎迷茫了那麼一兩秒鍾,很快大力地拍拍手:“10號!你是籃球館裏搭訕海茉的那個帥哥!”說著,忽然伸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季修梵的肩膀,“哥們兒,你真有魄力啊!能追到我們學校來!我看好你哦!”

話音未落,一旁的安子已經黑著一張臉將一隻炸串塞到了周媛的嘴裏。

周媛暴怒起來:“你幹什麼啊?”

“吃!把嘴堵上!”

“哎,炸串留給你吃吧!”周媛看著季修梵,“帥哥,想追陳海茉就得先請我們吃飯,誰叫我們是陳海茉最好的朋友呢!”

季修梵極紳士地點點頭:“沒問題。”

季修梵和海茉並肩走在前麵,微微轉頭,就可以看見她的側臉,就像他無數次夢見的一樣。心裏忽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幸福如一汩泉,溢滿了心田,很想再握住她的手,必須很努力才能克製住這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