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3 / 3)

除了易容,冉帶和我自己,都是與桑妮有關的人,可是,我把握不準冉帶究竟了解多少,至於我自己,除了對桑妮柔情的懷念,幾乎無所作為,因為我一開始就被蒙在鼓裏。

易容的抽泣聲止息下來之後,我問道:"冉帶知道你藏起來的那些繃帶嗎?"

她猛地抬起頭來,緊張地注視著我。她的眼光在燈影裏變幻著色彩,迷茫和恐懼漸漸退去,顯示出冷酷的殘忍,"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她一字一頓地說,"那些玩意兒,不是我藏起來的,而是她藏起來的!而且,如果你知趣的話,就最好不要提那些東西,永遠也不要提!"她以奇怪的目光看了看身前,補充道:"包括今天晚上,我希望再也不要說什麼秘密的話,再也不要說什麼--繃帶!我討厭那個詞!"

在我們身前半米遠的地方,是高高的懸崖,斜伸的灌木像胡須一樣,掩蓋了懸崖邪惡的笑意,可是,它能夠帶給人的前途依然是可以想象的。崖壁之下,是一條公路,車輛的喧囂,像一個古老的傳說,從壁縫枝葉間爬上來,一直爬到我們跟前。我恍惚記得,從這條公路上,可以直達火葬場。

這個夜晚不可能太完美。憑我僅有的跟女人打交道的經驗,必須要付出雙倍甚至更多的代價,我們之間的關係才可能回複到以前的軌道上去。於是,我對她說了許許多多甜甜的話語。

易容蜷縮在我的懷裏,閉著美麗的眼睛,聽著我獨自呢喃。當我停下來並深深吻了她之後,她說:"我最終變不成另一個女人......"

時間已是淩晨,早起的露水,打濕了身邊的草葉。我疲憊了,說:"回去吧。"

她沒作任何反應,又說了一句:"我最終成不了另一個女人。"她的話出奇的冷靜,像經過一番搏鬥,終於認命似的。

她幾乎是被我抱下山的。

回家之後,我在客廳裏坐了一陣,窗外已露出朦朧的曉色。

惆悵纏繞著我。我像一個老態龍鍾的人,緩緩地站起身來,本想進書房睡一陣,卻不知不覺地進了桑妮的臥室。

我沒加思索,打破一直遵守的戒律,身子一倒,就躺在了床上。

久無人住,屋子裏散發的陰氣清冷徹骨,當我鼻子湊近枕邊的時候,一股黴味直嗆咽喉。"太對不起你了,桑妮......"我心裏這麼說著,沉沉睡去。

我醒來之後,已是中午。打電話到樓下街對麵一家小食店去,一個身體精瘦乳房奇大的侍女為我送了飯來。吃罷飯,我就著手打掃桑妮的房間。地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當我把灰土歸攏到一起時,看到了幾根頭發。這是桑妮的頭發,是她枯萎的生命留給我的最後的紀念。我把頭發撿起來,下意識地在手指上纏繞,發絲很黑,卻幹燥得讓我聯想到荒陌;陽光照進窗欞,照在發絲上,桑妮的形象和那一段奇特的往事,都在我的視野裏焚化。可是,焚化之後的灰燼,卻悉數落到我的胸腔裏,使那片缺乏陽光滋養而顯得陰濕的土地,變得更加肥沃。我清清楚楚地看到細菌在裏麵快速地繁衍。

這是愛情的細菌。愛情的細菌使我成了一個病人,一個生命垂危的病人。

我把屋子拖了好幾遍。在拖地的過程中,又發現了幾縷發絲,它們躲在隱秘的角落裏,凝聚著毛茸茸的灰塵。

之後,我想把她的床上用品悉數清洗一下,於是,扯下床單,取下枕頭,又把床墊拉開,讓它在陽光裏透透氣。

可是,就在我拉開床墊的時候,緊張得連氣也喘不上來了。

我發現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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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白天:

你是一個疏於家務的人,等你發現這封信的時候,據我猜想,大概是幾年之後吧?但願你永遠發現不了才好!因為我預感到,這封信將給你帶來傷害,可是,哪怕傷害你一根毫毛,也是我所不願意的。

你已經有所明白,我在這封信裏,要告訴你一些事情,這些事情,自從我們新婚之夜,我把水果刀無情地捅進你大腿的時候,就一直困擾著你。

正如我對你說過的那樣,我並不愛你。盡管這樣說讓你和我都感到痛苦,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我們離婚之後,你竟然允許我在你家裏住那麼久,給我最大的關懷,卻不讓我難為情,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更知道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你愛我,愛得那麼不講道理,作為女人,我沒法不感動,我曾做出艱苦的努力,希望自己也像你愛我一樣來愛你,但我做不到。正是在這一點上,我才感到雙倍的痛苦,才感到自己是多麼卑微,多麼對不起你,而你,卻像天上的晨星,不管夜行者是盜賊還是勇士,都照耀著他的路程。你就饒恕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