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2 / 3)

疑心不是高尚的品格,它不高尚的本質之處是讓自己受苦。有了那樣的心思,我就無法做到與易容水浮交融。當她挽著我的胳膊,我就想:她是在利用我的胳膊;當她摟著我的脖子,我就想:她是在利用我的脖子;當她吻我,我就想:她是在利用我的嘴。慶幸的是,我們之間關於肉體的接觸僅限於此,否則,我身上的每一個器官都被她利用了,我就成了被肌解的屍體,而不是有生命的完整的人。有時候,我要仔細審視我身體上被易容碰過的部位,看它們到底還是不是屬於我的,還是否對我忠心。比如因為長時間地走路,我的腿酸痛了,不想再走下去了,我就懷疑腿已經變心,已經變成了易容的仆役,我的眼睛因為長時間看書而變得發脹,我就懷疑眼睛也倒向了易容一邊,不願再為我服務。有了這些可怕的想法,易容打來電話的時候,我就沒法痛痛快快地答應下來。

可是,我沒哪一次拒絕過,這是事實。我總是說:"嗯,嗯,好,好。"就掛斷了電話。既然說好,易容就有理由來見我。確切地說,不是她來見我,而是我們共同約定一個地方,因為她再也不到我家裏來。

打了電話之後,我不會急於更衣,更不會急於出門。另一個人跳進我的腦海,那就是冉帶。易容天天為了同一個目的出門,冉帶一點也不知道嗎?

我認為這不可能。但有另外的可能:第一,他們的關係實質上已經破裂,男人和女人都已經上岸,分頭尋找自己的水域去了;第二,他們串通好了......串通什麼?

我哪裏知道呢!

從易容談及帶子公司時的樣子,看不出她與冉帶有關係破裂的跡象,那麼,剩下的就隻有一種可能了。

易容說,她跟我的交往,與陰謀無關。如果像我預料的那樣,就無法逃脫陰謀的暗影。這樣的關係是十分危險的。被陰謀包裹起來的人--在我、冉帶和易容三者之間,我就是這樣的角色--就像一塊山芋,被人埋入火堆裏烤,卻渾然不知,直到又被掏出來,被剝皮,且往大口裏送的時候,才想燙人家一下,結果隻能是無濟無事,還是被吃。

可是,誰又能否認:之所以落到被陰謀包裹的地步,是因為陰謀本身有誘惑力!

所以,我還是要去見易容。

當我們兩人一見麵,我以上的那些疑慮,全都像太陽驅走黑夜一樣,消失得既自然,又幹淨。

我們去的主要地方,依然是濱江公園那個蘑菇狀石頭。就像我跟桑妮剛剛喜歡上那個石頭一樣,引來許多人驚詫的目光,但他們慢慢適應了,熟悉了我們的人,都覺得那塊石頭是為我們而生的。

"親愛的,"有一天,易容對我說,"你不覺得我們的生活中還缺少點什麼嗎?"

我情不自禁地摟緊了她。她的頭在我的胸膛上輕輕滑動,使我的心髒強勁有力地膊動起來,帶動我的全身發出歡樂的鳴響。這是肉體的歌唱,是我對她的話最本質的回應。

"我們回去吧,"我說。

"回去?"她輕輕地推了我一把,含嬌帶嗔地說,"回哪裏?"

"回家,回我們的家。"

她那麼令人憐愛地笑了,隨即,眼淚流了下來。

"你怎麼了?"

"你為什麼總是等不及?"她憂鬱地回道,"現在,還沒有一個地方是屬於我們的。"

她說得對。我誤解了她。當不懂得女人心裏所想的時候,男人是可憐的,我除了抱緊她,讓她有一種虛妄的安全感外,毫無作為。

"明天你有空嗎?"她抬起頭問我,眼睛在月光燈影裏撲閃著,楚楚動人。

"有。"

"帶我出去玩吧,隨便你把我帶到哪裏。"

我吻了她,對她說,明天,我將把她帶到南山公園,我已經有好些日子沒有去了,我喜歡南山公園裏的櫻花。

她高興得一叫,雙手猛地一撲,我們兩人都差點掉進了江裏。

"我也喜歡櫻花,"她說,"我前年去看過。正下著小雨,如煙的花瓣,在雨中無聲無息地飄落......"說到這裏,她噤了聲,眼淚再一次掉下來。

那一夜,我們的情感真正彙入了同一條江水。

回來之後,我就想象著我們一同去看櫻花的情景。

可是,第二天,易容並沒給我來電話。

我的頭腦迷蒙而蒼白,昨天跟我說話的是誰?約我去看櫻花的,是易容還是桑妮?她們分明是不同的女人,可說話的腔調和神態,為什麼如出一轍?

兩個女人在我腦子裏蹦來蹦去,我的中樞神經成了一根橫梁,一忽兒易容跳上去了,一忽兒桑妮跳上去了,一忽兒,兩個女人站在兩邊,相互怒目而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