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2 / 3)

這故事沒有半點生活的邏輯,卻具有堅銳的真實的力量,切入到我的靈魂深處。

這時候,張從武的另一句話轟雷一樣灌入我的耳膜:在大街上活動著的人,有一大半都是僵屍鬼。

我突然想:我、桑妮、小何或者冉帶易容,是否都是僵屍鬼?

越說越玄了。要知道這不是我的本意。我想過一種有血有肉、清新明快的生活,而這種生活,早已被埋藏了,埋藏在了濱江公園,埋藏在了父母由熱變冷的目光之中,埋藏在了我與桑妮輕快和諧的腳步裏。我真實的生活已經成了往事。

如果我想把自己還原,就必須拋棄今天和明天的陽光,像桑妮和易容一樣,為往事而生活。

人的生命就有這麼奇異,有的人,三十歲隻不過剛剛起步,甚至還沒有起步,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都很慈愛,父親常常把我摟在懷裏,教導我說:人隻要覺悟了,什麼時候起步都不晚,蘇老泉二十七歲才發蒙,結果成了大文學家。關於蘇老泉的說法,盡管有些錯誤,但大體方向是不差的。就在我的身邊,一個三十二歲的女子,早已結婚,兒子已有七歲,可她考上北京大學研究生,幾年之後出國留學了。在我以前工作的那家公司裏,我的那個男同事的朋友,也是而立之年離開重慶,遠征南太平洋群島,那個四十餘歲才拋家棄子、獨自前往蠻荒的塔希堤的畫家,做出了令舉世瞠目的成就......可是,有的人三十歲,生命早已結束,盡管他們的軀殼還在活動,可靈魂早已死亡,他們的生活沒有目標,如果早年曾經定下一個目標,這時候也滯留原地,不再前進。

人為明天而生活,為希望而生活,這是俗語,卻也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我還差幾個月才上三十,"我還年輕,我渴望上路!"

可是,我的信心和力量哪裏去了?

如果張從武沒有寫那篇吹捧帶子公司的文章,我一定要請他喝酒,向他討教,但是現在,我不準備去找他。

當然,我也不可能去找以前的男同事和女同事,以及他們的主任。

14

星期六的整個白天,我是在家裏度過的。冉帶雖然沒有當著易容的麵將我辭退,但是,她分明要求我周末上班,卻又一直沒來電話,證明她已得知了這一消息。其實我是何苦呢,我為什麼要考慮這些事情呢!

天黑下來的時候,我打算出門一趟。具體到哪裏去,我沒有計劃,隻是有一種渴望。我穿戴整齊,正步入客廳,電話就響了。

我有一種預感,這個電話是易容打來的。因此,我不想接聽。通過一整天的思索,我有十足的把握:我的被趕走,易容比我本人更加痛苦。

我說過,她需要我--冉帶不需要我,然而易容需要我。她所謂的泄秘事件,若真有此事,我敢肯定,那定是她自己所為!那家破產公司的東山再起,隻是形式上的,重新建起來的公司,老板再不可能是那個聲音蒼邁的老者,而是她易容!

可是,電話固執地響著,像長了眼睛似的,盯著我叫。

我走了過去,帶著莫以名狀的忐忑不安的心情,拿起了聽筒。

結果是張從武。

我們在一家咖啡館見麵。他的串臉胡更長更亂了,如果不是因為他生著高大的身軀,且直立行起,完全可以把他看成被主人遺棄的獸類。他的笑和異乎尋常的熱情都從胡子尖上顫動出來。

我也笑了。在這種時候,有他這樣一個不拘禮數的朋友,實在不是壞事。

他一直看著我,鮮紅得如女人似的嘴唇從亂蓬蓬的胡子裏噘出來,就是不說話。

"你不是有事告訴我嗎,"我說道,"為什麼突然變成了啞巴?"

他像喝白開水似的飲了一口咖啡,再把胡子尖上的水汁用手抹去,笑眯眯地說:"夥計,你不是一直想當作家嗎,不經過九磨十難,當不了作家。"

這句自鳴得意的話引起我極大的惡感,我鄙夷地說:"像你那樣當作家,小學生也會。"

這話說得太重,一出口我就有些後悔,他卻一點也不動氣,反而哈哈大笑,"精當!"他大聲說,"我知道你為什麼這樣說,不就因為我給帶子公司寫了篇抬轎子的文章麼。寫這樣的文章,小學生會,可是,大教授或者大作家就不會!"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問你,人最重要的是什麼?"他把手肘放在桌麵上,支撐起他那顆碩大的頭顱。(順便說一句,他桌麵下的肚子卻下得可憐,我從沒見過哪個女人的腰有他那麼細,你甚至可以懷疑他的五髒六肺是不是都長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