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商原本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的氣息,在這琵琶聲的撩撥下,竟似有了一絲顫動。那聲音仿若一道穿越生死界限的呼喚,將他從無盡的黑暗深淵邊緣緩緩拉回。
圖善正欲轉身去抓秦瀟瀟,被這突如其來的琵琶聲驚得止住了腳步。他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目光在屋內清商與院外的方向來回遊移。
而此時,清商的手指微微地動了一下,那是一種本能的來自他心愛的女子的牽引回應。他幹裂的嘴唇輕輕顫抖,似在努力捕捉著琴音中的希冀。
隨著琵琶聲愈發悲切婉轉,他的胸膛開始有了起伏,一口濁氣在喉間滾動。
“王子……”圖善驚呼出聲,他看到清商緩緩睜開了雙眼,那眼中滿是疲憊與迷茫,卻又在瞬間被琵琶聲點亮了一抹奇異的光彩。
清商掙紮著想要起身,圖善趕忙上前攙扶。“拿……我的笛子……”清商的聲音沙啞而微弱,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圖善手忙腳亂地在一旁尋來笛子,遞到清商手中。清商深吸一口氣,將笛子湊到唇邊,那笛聲隨後而起,斷斷續續,像是許久未用的兵器重新出鞘,帶著一絲滯澀與猶豫,但很快,便與琵琶聲交織融合。
《憶江南》,本是哀婉動人,可琴音中透著一股不甘和怨憤,倔強而沉痛的殺意。
笛色則清越而淒愴,像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命運,宣泄著自己的不甘,對女子的眷戀和深切的歉意。
嘭!
彈到一半的琵琶聲戛然而止,坐在清商院外椅子中的秦瀟瀟,手背被忽然斷掉的四弦彈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秦夢陽站在她身後,悲哀地看著阿姐頓在空中的手,又抬頭往院內看去。
笛聲也隨之停止,清商緩緩放下嘴邊的玉笛,手無力地往下耷拉下去,啪的一聲,笛子掉到了地上,從二孔的地方斷裂成了兩瓣。
秦瀟瀟什麼也沒說,起身將琵琶橫在了椅子的扶手上,轉身快速回了自己的屋。
她能夠清晰地從清商的笛聲中察覺到他的生命也許已經到了盡頭,像方才那根琴弦,勉力支撐不了多久,終將從中斷成兩瓣,且再也接不回去。
或許是上天再次給了清商一次回光返照的機會,他神奇地找回了身體一半的生機,太陽斜下去的時候,他正在端著碗靜靜地喝粥,時不時扭頭看一眼窗外的夕陽。
圖善走進屋中,臉色有些焦灼,猶豫著有些手足無措。
清商扭頭看了他一眼,低聲問:“怎麼了?”
圖善歎息一聲,開口道:“王子,東邊百裏處,有人正在往這裏趕來,看著裝,好像是……是天啟人。”
清商聞言眸色動了動,思索片刻,他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般道:“來接瀟瀟了嗎?”將手中剩下的半碗粥遞給了圖善,他又搖頭補充道:“我不甘心,我還沒見到她啊。”
這場巨大的謀劃,以犧牲柔然無數士兵為代價的謀劃,最終連見她一麵的機會都沒有換來,他真的不甘心。
夜很快壓了下來,晴雪不過如曇花一現,雪花繼續不死不休地飄落。
清商精心為迎秦瀟瀟來而準備的院子,靜謐一片,像寒冬臘月荒野中的墳塋,毫無生機。
秦瀟瀟吃了一丁點晚飯後,困意襲來,上床歇息了。
到了半夜,秦夢陽忽然聽到外頭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院中來了許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