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棄和小狗子一路來到都督府,向侍衛報了名字,被領到一處花園,侍衛指著不遠處的一座水邊小榭:“王爺在那裏下棋,吩咐讓公子自去。”
遠遠地可以看見有兩個衣衫華麗的中年人正埋頭聚精會神地下著棋,邊上還有兩個觀戰的,一個是段思慎,再一個卻沒見過。莫棄一眼就認出那麵南而坐的正是八王爺趙元儼,他朝小狗子做了個手勢,悄悄走到近前,段思慎抬頭看見,正欲出聲,他忙擺擺手,又指指棋盤,示意不能驚擾,隨後微笑著拱拱手,段思慎會意,也是滿臉笑意地拱手還禮。他低頭望去,就見趙元儼眉頭緊鎖,神情凝重,手裏一粒白色棋子停在半空中,似乎拿不定落在何處,原來是邊上被圍住了一塊棋子,手裏棋子落下便能決定這片棋是死還是活,這塊棋的死活也就決定了這盤棋的輸贏。他略觀了一會,已看出這塊棋尚可以衝出來的,一旦衝出來就是好棋,反倒是黑棋的一大塊棋卻是情勢不妙,隻是趙元儼隻顧琢磨自己的那塊白棋的處境,沒有看到,莫棄欲言又止。卻聽小狗子輕聲道:
“好像白棋不行了。”
莫棄小聲道:“你仔細看沒,白子隻要在黑子中腹點下一子,隻怕黑棋比白棋更危險咯。”
眾人聞言,一起凝神細看,就見那與八王爺對弈的人哈哈笑起來:
“千歲爺,這局我輸了。”
趙元儼放下手裏棋子,笑著說:“四王爺此話差矣,輸的不是你,贏的亦非我,另有其人哦。”
兩人推枰起身。那四王爺看著莫棄:
“公子也是此道好手了。”
莫棄微微一笑:“偶爾為之,算不得好手。倒是我多嘴多舌,擾了雅興。”
段思慎忙上前為眾人引薦。原來那四王爺便是大理國國王的弟弟段素寧,是負有與大宋朝修好使命的和睦使臣。邊上的青年人正是廣西南路的都督桂趙允亮,也是趙元儼的兒子。莫棄一一施禮問候。此時段豔娉同著丁文燕也過來了。
趙元儼注目莫棄:“你也叫莫棄?”
莫棄笑笑:“王爺,不是也叫,我本來就叫莫棄,有什麼不對?”
趙元儼眉毛一挑:“我有一個小友,也叫莫棄。”
“王爺還記得?”
“記得記得,已經許多年啦,那時候他還是個才六七歲的小頑童,現在總有些變化,見到當麵也不一定會認得了。”
莫棄笑道:“此莫棄非彼莫棄。想那莫棄不過一街市頑童,王爺貴人,不記得也罷。”
“哈哈。”趙元儼朗聲笑著:“人不在長幼,貴在相識,那頑童我第一眼看見就忘不了啦,何況他還送我丹青妙筆呢。”他盯視著莫棄:“趙公子說送過小莫棄一樣東西,如果你有就拿出來看看?”
莫棄望著趙元儼,又看看其他人,見大家都望著自己,一會,長歎一聲,似無可奈何地從鮫皮囊裏拿出一個玉佩,遞過去。
趙元儼仔細看著:“皇上說過,玉佩隻送給了一個人。”抬頭微笑著看著莫棄:“果然是你了?”
“就算是我吧。”莫棄嘿嘿笑起來:“八王爺好。我那朋友趙公子可好?”
“好好。王爺我好,趙公子也好。”趙元儼大笑著:“你可知道趙公子既是當今萬歲?”
“嘻嘻。”莫棄道:“我可不認識皇上,隻認識趙公子,他過去可是我朋友哦,王爺知道的。”
“對對,知道。想不到一別數年,小兄弟還是很頑皮呢。”
莫棄擠擠眼睛:“王爺又在誇獎小棄子啦。”
趙允亮不解問:“父王誇獎他了?”
趙元儼和莫棄相互一視,兩人哈哈笑起來。
段思慎道:“原來千歲跟莫公子是故人啊。”
趙元儼大致講了下當年在開封與莫棄相識的經過。又問道:“那胡子山先生現在還好?”
莫棄神情黯然,呆了一下,將胡子山遇害,自己遠走南疆學藝說了一遍。趙元儼不禁扶髯歎息:“想不到胡子山奇才,卻死的不明不白,可惜啊。我曾派人去那廢廟找過你們,也著人打聽過你們的蹤跡,一直未獲,不想這次到了這裏卻聽到有個少年人叫莫棄,我也懷疑僅僅是同名同姓,但不能確定也是一塊心病,誰知還就是真的,這叫有緣,是不是,小兄弟?”
莫棄笑笑:“王爺一說,大概不會錯啦,真是感激王爺還記著我這個小小草民。”停了下:“隻是王爺別稱我小兄弟就好,很不自在的哦,再說我那位朋友趙公子怎麼辦?”
趙元儼一愣,可不是,豈不是糊裏糊塗讓皇帝矮了一輩。“說的是。那叫你什麼?”
“胡大叔喊我小棄子,王爺也這麼叫吧,顯得親切些嘛。”
“好好,我叫你小棄子,你就喊我趙大叔,如何?”
“行啊,趙大叔。那就這麼著吧。嘿嘿”
“小棄子,還記得長樂公主?”
莫棄微微笑了下:“那位刁蠻小公主?”
“不小了,長大了。說你答應陪她玩的,卻一直沒去,說你不守信用。就老是纏著我,非要找到你不可。”
“那好啊。我還想找她算賬呢。”莫棄道。
“算賬?”趙允亮詫異問。
“桂王爺,這個嘛不說也罷。”莫棄撓撓頭:“不過這個帳非算不可。”
趙元儼興趣盎然:“小棄子,跟長樂公主算什麼帳說來聽聽?”
“我得摔她幾下,再踢她屁股。”
眾人一怔。丁文燕急道:“你敢踢女孩子的……”
段思慎驚詫道:“你要踢公主的……那個……”
“對,怎麼不行?她能踢我的屁股,我為何不能踢她屁股?那時候我發誓要踢回來的。”
“真小氣。”段豔娉抿嘴笑著。
趙元儼哈哈大笑:“說的對,要踢,幫你趙大叔也踢幾下。”
“你也被小姑娘踢過屁股?”
“倒是沒有踢過我這個叔叔的屁股,可我這胡子卻被她扯下不少,拿她沒辦法。”
“沒問題,趙大叔,交給小棄子啦。”
“這家夥真渾蛋。”段豔娉小聲說。
段素寧笑著問:“三公主說莫公子渾蛋?”
“不是他是誰?別說公主的那個……不能踢,就是一般女孩子的……”段豔娉臉頰緋紅:“那也不可以隨便就踢了嘛。”
“就是,段姐姐說得對。”丁文燕憤憤道:“真是個大混蛋。”
大家一起笑起來。莫棄卻不以為意:
“渾蛋就渾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可是長樂公主自己說的。小姑娘在劫難逃喔。”
趙元儼道:“不過公主現在不在京城。當年有位得道聖尼,不知如何找到了長樂,說她身體罹患隱疾,可能會夭壽,欲帶出皇城醫治,可太後不願意,那聖尼在皇宮裏住了兩年,教公主習拳練劍,誰知有一天競攜著長樂不辭而別,一去杳若黃鶴。太後和皇上焦急萬分,直到一年後才捎來書信,說是隨聖尼在山中學藝。”
“糟了。”莫棄一副惋惜樣子:“趙大叔,隻怕你我之仇是報不了了。”
“為何?”
“你想,她跟那尼姑學藝那麼多年,打架一定很厲害,別到時候又讓她踢了屁股。不妙不妙。”
“這才好呢。”段豔娉和丁文燕異口同聲道。
趙允亮想了一下:“父王,今天父王得遇故人,應當慶賀一下,讓府裏準備些酒菜,為莫公子接接風,你看如何?”
“好啊。”
“這可讓我消受不起了。”莫棄局促道。
趙元儼望著莫棄:“有沒有興致跟四王爺對弈一局?”
段素寧高興說:“正有此意。因你們故人相見,不好意思說出口。”
莫棄嗬嗬笑著:“四王爺,那我們就弈上一局?”
二人坐下,莫棄當仁不讓似地執黑先手,他抓起一粒黑子好像想都不想一般點在了棋盤中央。邊上的人全是不解地望著他。本來按照圍棋的常理,應是金角、銀邊、爛肚皮。他低著頭,隻做不知。段素寧顧不得奇怪,小心地在角上點了個星目。
小狗子對棋一知半解,沒甚麼興趣,便忍不住將自己與莫棄兩人鬥梁有餘,莫棄借左泰來之力助自己打通督任二脈,後來又將梁有餘幾個人當到他自己的當鋪的事繪聲繪色地說了一番。趙元儼父子聽他講述,竟也忘了看棋。
趙允亮笑道:“父王,你這位故人真的很有趣呢。”
“小棄子可是幫了你一個不大不小忙哦。”趙元儼捋著胡須說。
“父王的意思……”
“如你昨天所說,你很擔心江湖勢力滲入官家。在你的桂州府乃至桂州路,我看這梁氏父子都已經差不多成了氣候,既是不與官家作對,那也是一個心病。小棄子今天把在你桂州最大的一股江湖勢力的首腦解決了,是不是幫了你?”
趙允亮明白了:“父王說的是。
忽聽段素寧“啊”了一聲,大家扭臉看去,棋盤上黑白相間,似乎棋勢相當。莫棄笑著說:
“四王爺,這盤棋應該是個和局,不下也罷。”
段素寧擱下棋子,站起身:“就依公子的意思了。”
趙允亮仔細看著棋局,一會:“莫公子果然其人,這棋……”
“這棋再往下輸的必定是本王了。莫公子這事給我留麵子呢。”段素寧嗬嗬笑著。
“好說好說。”莫棄摸著下巴嘿嘿笑著:“四王爺心裏有數,何必說破,豈不是弄的我很沒麵子了。又有人要說我不會尊老敬賢。”
段豔娉鼻子嗤了一聲:“臭美。”
趙允亮的晚宴自是奢華豐盛。
莫棄和小狗子被留在了都督府過夜,剛進房間,丁文燕同著段豔娉、小狗子就跟來了。段豔娉遞給他一個錦緞盒子:
“文先生還你的金針。”
莫棄收起錦盒,嘴裏咕嚕:“沒勁,不好玩。”
“沒吃飽?”小狗子問。
“吃是吃飽了,酒可沒喝好。規矩太多,你們這些人一個個一本正經模樣,讓人難受。”
丁文豔笑嘻嘻道:“沒喝好酒?這好辦,明天我和段姐姐請你喝個夠。”
莫棄翻翻眼睛:“你們有那麼好心?”
“那當然,我們的心可好了。”
“會沒有目的?”
“沒有。”段文燕道:“隻要你做答應過我們的事情就行。”
莫棄皺起眉:“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們什麼事情?”
“想耍賴?”兩個姑娘一下全蹦起來:“你答應教我們武功的,說話不算?”
莫棄苦笑笑:“你們記性真好。我就是隨便說說……”
“不行不行,我們可不是隨便聽聽的。不許耍賴。”丁文燕指著他鼻子:“明天要想過酒癮……”
“明天?”莫棄看看這個,望望那個,眼睛眨巴眨巴著臉上就浮出笑意。
“你說教還是不教。”段文燕逼問道。
莫棄放下手裏的茶盞:“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馬也追不回來。現在就教,如何?”
“真的?”
“說吧,想要點什麼?”
“金禪指。”小狗子喊道。
“童子十八拜。”丁文豔說。
段豔娉抿著嘴:“先說說你都會些什麼。”
“哈,想陶我的底?”莫棄得意道:“我會什麼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反正我那五個狠心的師傅隻管教,我隻管學。”想了一下:“武功最重要的還在於根基,你們這般性急,沒根基也是枉然。把你們的手伸出來。”話音未落,三隻手伸到眼前,他一把打開小狗子的手,握住兩隻軟軟的手:“真是兩隻溫柔的小手。”
“占我們便宜?”兩個姑娘一齊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