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這不稱其為你讓我開門的理由,換個。”
我心裏話,我他媽的也別跟你玩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的遊戲了,於是快刀亂麻地說:“今天鬼節,你姐讓我給你捎個話,她讓你給她燒點紙。”
蘇卿顯然也忘了鬼節這檔子事,她頓了一下才說:“滾滾滾,你又沒死,你怎麼知道?”
我沒再答茬,悻悻離開小洋樓,輕輕踩起我的小拖拉板兒,低頭耷拉腦的往院外走去。路過花壇,我聽見周傻子在對我傻笑,我向他罵了句,你媽個逼。因惟恐落下欺負殘疾人的名聲,罵完後我腳下加力,迅速離開現場。果然,周傻子怒得好象不聽人使的複印機,把我剛才傳授他的話瘋狂複述起來,音量越來越大,我邊走邊聽,心中躍然湧起一絲高興。
內心深處,我不承認我的長大。更不承認不要臉的青春是靠持續行騙且屢屢漏網的假真誠支撐著。因此,每當我垂望樓下庭院,看那些攜妻挈子匆匆出入的舊時同學時,頗覺得他們活得象驢馬騾子。而我驕傲的成為犀牛,每每把自己掛在二樓的籠子裏,供人們瞻仰,且忽略一切對我戳戳點點的小指頭。自我悠哉地藏在家中,四時不知地每日以吃飯上網睡眠和睡眠前的手淫度日。
獨樂樂不若眾樂樂。偶爾我還會對已不在文化大院屈居的馬赫和宋大德推廣我簡單、健康的生活方式,並對著幾公尺以下的院落指點江山,我教導他們做人當如我樣,即便不小心踩了婚姻的捕鼠器,也象較理智的雞巴一樣,在射精前果斷抽離險境。隻可惜這倆傻缺不理我的大力推廣,因為他們從早就對婚姻充滿敢死隊般的向往。每每這樣的時候,我總想以我婚姻後類似基督上架的受罪史來教導他們開竅,卻總畏懼他們的嘲笑、口水,乃至羞辱性質的拳打腳踢。於是閉嘴。
說到生殖器這類下三路話題,那是我們這個三人小集體的長項。假以時日,我們三人甚至可以總結出一套關於雞巴的人文科考讀物,很遺憾,沒有一個編輯敢於拿出敗家的勇氣為我們的著作添柴加火,以至於到現在,它也隻是在我們這個小圈子打著力量不大的旋風。
在他倆的心目中,我的青春象萬花叢中一株蔥蘢挺拔的蔥。它不群,它獨傲,咀嚼後還會發出特殊的氣息,氣息可把敵人退避三尺以外。外人很難想象一個屢屢在考試中語文滿分,數學得零蛋的家夥是如何上到大學畢業。也很難想象一個為得到一包香煙而跟人打賭並從三樓魚躍而下,折胳膊斷腿的過暑假的朱殊是如何長大成人的。他們卻了如指掌。這使我們的私人關係無比近,同時,對這絲絲入扣的友誼存活指數懷有信心。心照不宣中,它已被抬得無限高遠。
我爹走了。我媽為了躲避難過,跟姐姐定居了國外。家人將我投擲進這個色彩紛呈的世界,我巧妙地避開善於嚼蔥的山東響馬和警察,看著院落裏一批又一批作亂的幼年同黨鋃鐺入獄,想想自己成活率這麼高,幾乎就實現了人類進化史上的奇跡。能象闌尾一樣幸存,不佩服自己顯然是不可以的。我活得鬆鬆垮垮,卻樂樂嗬嗬,想想,生命真他娘神奇,天天中彩票一樣的神奇。
人都有心理趨避點。對我而言,這個地球上,我心理禁忌的隻有倆地方,一個是“局子”,另一個是火葬廠。盡管我一再告誡自己,別他娘沒事往這兩個地方亂溜達,但30年累計下來,我還是去過不少次。雖然這兩條觀光路線從倒黴係數來說不相上下,且在“局子”裏麵,同誌們態度遠不如民政部門那些同誌來得和藹。但相比較而言,我卻更喜歡局子一些。如果可選,我更渴望局子這個A,回避火葬廠那個B。
答案不確定時,我往往會蒙事。就象對待數學高考選擇題那樣,一A到底,渴望順利通關。無奈人生際遇如月經不調,潮來潮往,記不得觸了命運裏的哪條衰筋,就要顛覆原本讓你興高采烈的答案。以至於隨年齡的增長,標準答案會發瘋似的一路安排到B上。苦惱啊。這混蛋的理科選擇題。
同樣從事金融貨幣交易,冥幣店卻比銀行寬容得多。彙兌貨幣的時候,多點少點不會斤斤計較,誰兌得多了,還會得到搭頭。馬赫因此曾經讚歎道,瞧人家生意做得多麼活。那時,我就說他胡扯淡,他跟我抬杠說,就是冥幣店牛逼,這裏這麼大宗款子,沒有保安匪徒也從不來搶,他們一定有一種行業威懾力。象局子,他慎重地說。
且當這是陰間海關吧。海關選擇24小時營業,顯然職業道德要高過銀行。他們責任重大,深知死人這等事非屎、尿、屁以及學校班車可比,更不是早點、晚點沒關係的事。所以,我雖然平時對它敬而遠之,但一旦進入,就給予應有的尊敬且從不跟人夾三。
麵對著香燭紙錢等物我心裏開始不好受。那種焚燒時的味道,好象已經彙入鼻息,厭惡卻無可回避。我將它歸之於人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