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七手八腳地把靳致水抬上輪椅。
來到院前花園,宋仁厚和馮師躲在一旁拉閑話,故意給弟兄倆讓地方。靳致水說:“哥,這麼忙的,你老是往這裏跑啥呢?”靳宙山說:“你以為我想跑,我是沒辦法才來找你的!”靳致水說:“有大家夥幫忙呢,又不缺錢缺東西,還有啥沒辦法的?”靳宙山說:“你說了個輕鬆,你在這裏住院呢,你知道家裏受得啥作難,說實話,確實是啥啥都不缺,就是缺個大活人!”靳致水說:“你說這話是啥意思?”靳宙山說:“你知道不知道,咱那裏人這一向能把家裏門都檻踢爛了!”靳致水說:“我咋能不知道嘛,關心咱們的人那麼多,送東西的看娃的人肯定不少!”靳宙山說:“那是前一向的事了,這一向來的人不是為這事的!”靳致水說:“那是為啥事的?”靳宙山說:“是來給你說媳婦的?”靳致水說:“這是事實嘛,還是你故意編的?”靳宙山一愣,說:“你為啥要說這話?”
靳致水說:“這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情,咱那裏風俗大家不是不知道,一般都是媳婦死了三年才說這事情呢,秋月連百天都沒過,他們就上門提說這事情,真格不害怕造孽!”靳宙山一聽這話,哈哈大笑起來,說:“致水,你真個是書把你教瓜了,有這個風俗不假,但是,那主要是針對一般死亡的,其中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害怕有人萬一喜新厭舊加害老婆,才這樣約定俗成的,知道不知道!話再說回來,解放以後,因為人們思想觀念的變化,更重要的是因為家庭構成的變化,過去多數是幾代同堂,弟兄們在一個鍋裏攪勺把,不要說等上三年,就是等上五年,反正娃有人管,飯有人做,啥事不用發愁。現在就不同了,絕大多數家庭早早就分家另過了,孩子們主要靠父母生活,不管是父母誰沒了,日子立馬就沒辦法過了,所以這個風俗已經名存實亡。你給我說說,咱們那一帶中年喪妻的不少,又有幾個人真正等過三年,多數人都是等不了一年就找人了,還有不少人為了日子,亡妻墳上土還沒幹,就把新人娶進門了。當然也有個別等過三年的,那不是人看不上他,就是他看不上人,鄰居問原因時,就拿風俗當借口。更不要說這個風俗,根本不包括天災人禍,特別是象秋月這種特殊情況。不然誰吃了豹子膽了,敢這個時候上門提親!”
靳致水說:“哥,你說說心裏話,秋月到底對咱家怎麼樣?”靳宙山說:“這話還用說,我又不是吃食昧食的人,咋能不知道秋月的好處嘛?啥啥都不說,光秋月用自己的錢,給咱媽看好了老病,管你侄子的學費衣服,光這一樣好處,靳家咱倆這一輩,包括下一輩,把人家恩情都還不完!”靳致水說:“你既然知道秋月對咱家的恩情,你說說,秋月百天沒過,我怎麼忍心給自己張羅人!不說風俗習慣了,從良心上也說不過去!”靳宙山搖了搖頭,說:“這隻是你的想法,我並不這麼看!真正對秋月好不好,不在找人遲早,關鍵是秋月在你心裏有沒有位置!”靳致水說:“正因為秋月在我心裏很有位置,我才不願意現在找人!”靳宙山說:“那我問你,既然秋月在你心裏很有位置,你知道秋月現在最大的心事是什麼?”靳致水說:“秋月死的時候,我連麵都沒見,咋能知道她的心事呢!”靳宙山說:“這還用見麵,能不能讓冬冬健康成長,才是秋月最大的心事!”
靳致水想了想,點了點頭。靳宙山說:“那你知道怎樣才能使冬冬健康成長?”靳致水說:“這有什麼複雜的,錢不缺,奶粉也不缺,衣服也不缺,咱媽看著,你招呼著,還能難為他不成!”靳宙山說:“東西不缺是事實,但那代表不了感情。咱媽年齡那麼大了,有今兒沒明兒的。我不招呼不可能,但畢竟隻是個招呼嘛。我覺得,孩子要健康成長,母愛非常重要!”靳致水說:“照這麼說,你已經給我把人物色好了?”靳宙山說:“看怎麼說了,也可以說物色好了,也可以說還沒物色好!”靳致水說:“好了就是好了,沒好就是沒好,怎麼能翻來覆去由你說!”靳宙山說:“我在村上給你物色了一個,是個二婚,小孩一歲多。結果昨天來到這裏見到你大姐夫,提起這事情,他先不同意,說冬月撲著攆著跟呢,放著現現成成的娃他姨不找,娶帶小孩的兩姓旁人幹啥?我覺得你大姐夫說得有道理,關鍵是提起冬月這人,我感覺到再合適不過了。不知道你抽了哪根筋,先死活不答應嘛!”靳致水說:“不是我不答應,關鍵是在秋月問題上,思想轉不過彎子!”靳宙山說:“那現在彎子轉過來了沒有?”靳致水說:“既然老家人和城裏人都認為可以,加上你再說了冬月的心事,我現在就不會有什麼思想負擔了!”
正說著,靳宙山朝宋仁厚喊道:“老宋,你倆過來!”
宋仁厚和馮師來到麵前。宋仁厚說:“叫我啥事?”靳宙山說:“致水再不會在秋月問題上糾纏了,我的目的就算達到了,他如果願意農村的,我負責張羅,要要是願意冬月的話,你負責張羅!”宋仁厚說:“那你說說,到底是娶冬月好,還是娶農村那個好?”靳宙山說:“這麼明白的事情,用得著我囉嗦!”宋仁厚說:“致水,你今天能把秋月這事放下來,這已經是進步很大了,我也不想讓你說願意誰不願意誰,隻問你一句話,你到底喜歡不喜歡冬月?”靳致水想了想很堅定地說:“咋能不喜歡嘛!”靳宙山說:“既然喜歡,為啥不娶人家!”靳致水說:“哥,我不是不想娶,這裏邊的情況,我沒辦法給你說!”宋仁厚說:“宙山,啥話不說了,致水能說這話,已經八九不離十了!馮師你把致水推上去,我和宙山回餐館呀!”
出了醫院大門,宋仁厚說:“宙山,致水今天能有這個態度,你功不可沒!”靳宙山說:“我倒有個屁功勞,這就跟演雙簧一模一樣,你在幕後連說帶唱,我在前台不過是比劃比劃罷了。”宋仁厚說:“能在前台比劃,也不是一般的本事!”靳宙山說:“你長短別說這話了,我一輩子都沒給人造過謊,今天叫你把我逼得說了一下午謊話!”宋仁厚說:“這咋能叫造謊呢,你說心裏話,我說的這些是不是實際情況?”靳宙山笑著說:“情況不假是事實,替你代言也是事實,反正隻要冬月能進我家門,我情願叫你打著鴨子上架嘛!”宋仁厚也笑著說:“你不上架,致水把你幾十年哥,不是白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