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雎被任為客卿後深得嬴稷信任,經常被單獨召見商議國事,寵遇日隆。他見嬴稷深信自己,遂對他說:“臣昔日聞秦但有太後、穰侯,不聞有秦王。夫製國之謂王,生殺予奪,他人不敢擅專。今太後恃國母之尊,擅行不顧者四十餘年。穰侯獨相秦國,結朋比黨,生殺自由,私家之富,十倍於公。大王拱手而享其空名,不亦危乎?”他在內政上提出了進一步加強君王集權的主張,他分析秦國的政治現狀說:“今穰侯內仗太後之勢,外竊大王之威,用兵則諸侯震恐,解甲則列國感恩,廣置耳目,布王左右,朝見王之獨立於朝,非一日矣。恐千秋萬歲而後,有秦國者,非王之子孫也。”聽了這番議論,嬴稷不覺毛骨悚然,再拜致謝,遂下決心收繳了魏冉的相印,使其歸於封邑,驅逐了其朋黨,並將太後置於深宮,不許過問國政,讓範雎接任丞相。範雎在內政上積極支持嬴稷打擊外戚勢力,加強中央集權,對秦國的政治建設具有極大的意義。範雎在參政後先製定對外的戰略,摸清情況後再著手內政的優化,自遠及近,由易而難,反映了他施政的謹慎和策略。
製定了大政方針、完成了內政建設後,範雎協助嬴稷對列國開始了大規模的兼並,他曾具體安排實施反間計,使趙國撤換了大將廉頗,保證了秦國長平之戰的勝利,後又勸嬴稷滅周稱帝,這些措施都是實施其兼並戰略的具體環節,對秦國的發展起了積極的促進。
恩仇必報,涇渭分明
範雎思想周密,慮事精細,細密的思維特點決定了他對往日的恩怨耿耿於懷,不曾稍許忘卻。他身任秦相後,大權在握,於是對往日的恩怨進行了明確的報答。
魏國聽說秦國準備興師侵伐,又聽說秦國新任丞相張祿是魏國人,遂派中大夫須賈去秦修好,希望通過外交途徑化幹戈為玉帛。須賈正是當年在魏誣陷範雎的仇人,範雎知其到了鹹陽,生一報複之計,他換去相衣,扮作寒酸之狀去館驛謁見須賈。須賈知範雎當年已被打死,當時見之大驚,他聽範雎說自己逃至秦國為人作庸,不覺動了惻隱之心,給範雎賜以酒食,又送一長袍為其禦寒,尚不知當年的範雎已是名滿天下的豪傑之士。唐人高適讀史至此,感慨書《詠史》一首雲:
尚有綈袍贈,應憐範叔寒。
不知天下士,猶作布衣看。
後來須賈在相府門口得知秦相張祿正是範雎其人,嚇得魂不附體,跪於門前,托人入報說:“魏國罪人須賈在外領死!”他一步一叩頭,直至範雎堂前。範雎威風凜凜,曆數須賈的罪錯,最後發落說:“今日至此,本該斷頭瀝血,以酬前恨,但汝以綈袍戀戀,尚有故人之情,故苟全汝命。”(第九十七回)須賈叩頭謝恩不已。辦完了和好事宜後須賈一早辭別範雎,範雎聲稱要為故人安排飯食,他留下須賈,午後大擺筵席,各國使者及賓客紛紛到來。須賈大半天未進飯食,此時又饑又渴,但範雎並不招呼他入座,竟和其他來客飲酒進餐。吃了一會兒,範雎開言說:“還有一個故人在此,適才倒忘了。”眾客一齊起身準備讓座,範雎對他們說:“雖則故人,不敢與諸公同席。”他命人設一小座於堂下,喚來須賈,使兩名黥徒將其夾在中間以坐,席上隻放些炒熟的料豆,讓兩名犯人手捧而喂之,如喂馬一般,須賈不敢違抗,將料豆食畢後再次叩謝。範雎向賓客敘述了舊事,又怒目須賈道:“秦國雖然許和,但魏齊之仇,不可不報。留汝蟻命,歸告魏王,速斬魏齊頭送來。將我家眷,送入秦邦。不然,我親自引兵來屠大梁,那時悔之晚矣。”須賈連聲答應,叩頭而去。範雎憑借秦國在兩國關係中的強大優勢,對魏國使者須賈進行了公開的私仇報複,報仇前他扮作庸人,微服私見須賈,進一步觀察他的為人,以決定對他的處置態度,盡管須賈產生了哀憐之意,給他賜食送袍,盡了故人情分,但並未完全消除他對須賈的昔日怨恨,他故意當著眾位賓客的麵對須賈進行人格侮辱,借此以排遣他的怨恨之情。他私訪須賈,最後以保全其命作為對其賜食送袍之情的回報。
魏國丞相魏齊聽說秦國準備伐魏,對君王獻策說:“秦強魏弱,戰必無幸。聞丞相張祿,乃魏人也,豈無香火之情哉?倘遣使賚厚禮,先通張相,後謁秦王,許以納質講和,可保萬全。”他把和好的希望主要寄托在執秉秦政的魏人張祿身上,及須賈回國,他得知張祿即是當年自己準備打死的範雎,嚇得喪魂落魄,又聽說範雎向魏國索要自己首級,乃棄了相印,逃至趙國,投於趙勝門下。嬴稷親自出麵為範雎報仇,他誘拘了趙勝,逼趙國以魏齊相交換。魏齊後來無處逃生,自刎而死,信陵君魏無忌以其首級向秦國換回趙勝。範雎得到魏齊之首,命漆之為便溺之器,表示說:“汝使賓客醉而溺我,今令汝九泉之下,常含我溺也。”(第九十八回)範雎逼死魏齊,辱及其形骸,方覺泄了昔日怨仇。北宋王安石讀史寫《範雎》一詩雲:
範雎相秦傾九州,一言立斷魏齊頭。
世間禍故不可忽,簀中死屍能報仇。
範雎是靠友人鄭安平的保護才保全了性命,是靠王稽的幫助才得以逃至秦國,在謀報須賈和魏齊之仇時,他向嬴稷告訴了自己的含冤經曆及真實姓名,報仇之後,他對嬴稷說:“臣布衣下賤,幸受知於大王,備位卿相,又為臣報切齒之仇,此莫大之恩也。但臣非鄭安平,不能延命於魏,非王稽,不能獲進於秦。願大王貶臣爵秩,加此二臣,以畢臣報德之心,臣死無所恨!”(第九十八回)嬴稷遂任用王稽為河東(今山西省西南部)守,封鄭安平為偏將軍。範雎在這裏願自貶爵位,以換取對鄭、王二人的加封,這可能是他報德之心的真實流露,也可能他考慮到自己正得嬴稷信任,嬴稷絕不會對他降格使用,他作出一個自貶的姿態,這樣薦舉鄭、王二人更方便些,因為嬴稷已為他出麵報了魏齊之仇,他不好意思再向其提出更多的要求。他對二人的薦舉直接是對昔日恩德的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