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相如,戰國時趙國大臣。惠文王趙何執政期間,曾寵用內侍繆賢為宦者令(管理宦者的長官),藺相如原為繆賢的舍人(王公貴官的私屬官號),因長於智謀而被繆賢尊為上客。自武靈王趙雍喪生後,秦國對趙國開始進行試探性的挑釁,企圖在談判桌上首先折服趙國。國難當頭,繆賢將藺相如推薦給趙何,藺相如受重托兩次赴秦,第一次他前赴鹹陽,機智地挫敗了秦王嬴稷騙取國寶“和氏璧”的陰謀,完璧歸藺相如趙,第二次他隨趙何赴嬴稷的澠池之會,會間勇敢地與嬴稷相抗爭,維護了國家的尊嚴,其後被趙何任為上相。他回朝後對故意尋釁的同朝大臣廉頗容忍謙讓,使其愧悟,二人成為團結禦敵的知交,不久他因病而卒。
在秦國正尋求當時的戰略攻擊目標,向各國做試探性挑釁時,藺相如在外交上以少有的大智大勇,連連重挫強秦,捍衛了趙國的威嚴,使秦不敢貿然加兵於趙。他是趙國曆史上很有貢獻的外交能手。
有理有節
趙國偶然得到了價值連城的和氏璧,此事傳到秦國後,嬴稷向趙何提出願以十五城相換,趙何集群臣商議,欲將璧交秦,怕被白白欺騙;欲拒絕秦國,又怕觸秦之怒,事在兩難,群臣議論不一,一時又選擇不出能保證兩全的智勇之士,這時,繆賢向趙何推薦說:“臣有舍人姓藺名相如,此人勇士,且有智謀,若求使秦,無過此人。”(本部分引文均自第九十六回)趙何遂召來藺相如問計,相如分析說:“秦以十五城易璧,價厚矣。如是趙不許璧,其曲在趙;趙不待入城而即獻璧,禮恭矣,如是而秦不予城,其曲在秦。”他建議趙何答應與秦交換。趙何又問他是否願意持璧赴秦,完成使命,相如表示說:“大王必無其人,臣願奉璧以往。若城入於趙,臣當以璧留秦;不然,臣請完璧歸趙。”遂奉璧西入秦都鹹陽。
當時秦國易璧的真正態度尚不清楚,藺相如分析了趙國的兩種態度將會引起的道義的不同歸屬,立足於從道義上戰勝秦國的考慮,他主張答應以璧易城。臨行前,他還表示要以秦國的真實態度來決定趙國的實際態度,最終達到不受欺詐的目的。在秦強趙弱的情況下,為維護趙國的利益,這是可以采取的一個較好的行動方案,然而,趙使在秦都鹹陽要保持應有的行為選擇權,確有較大的難度和危險度。
藺相如見到嬴稷,奉上寶璧,嬴稷接過來欣賞良久,歎息不已,之後傳示群臣,又送與後宮嬪妃玩味。藺相如見嬴稷並不提起易城之話,知其不是真心交換,於是生出一計,上前說道:“此璧有微瑕,臣請為大王指之。”嬴稷命人將璧送與相如,相如拿到璧後,倒退數步,靠在殿柱上,怒氣勃勃地對嬴稷說:“和氏之璧,天下之至寶也。大王欲得璧,發書至趙,寡君悉召群臣計議,群臣皆曰:‘秦自負其強,以空言求璧,恐璧往,城不可得,不如勿許。’臣以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況萬乘之君乎?奈何以不肖之心待人,而得罪於大王?’於是寡君乃齋戒五日,然後使臣奉璧拜送於庭,敬之至也。今大王見臣,禮節甚倨,坐而受璧,左右傳觀,複使後宮美人玩弄,褻瀆殊甚,以此知大王無償城之意矣,臣所以複取璧也。大王必欲迫臣,臣頭今與璧俱碎於柱,寧死不使秦得璧!”於是持璧準備擊柱,嬴稷深恐璧碎,急忙阻止,令人取來地圖,向藺相如指畫準備予趙的十五城。
正在秦國君臣持璧欣賞歎慕的興頭上,藺相如指出璧有微瑕,無疑使秦國君臣愕然和掃興,一種好奇心所迫,必使他們急於知道微瑕所在。藺相如收回寶璧後,已有了部分的主動權,於是向嬴稷重申換璧的先決條件。值得注意的有兩處:第一,藺相如收回寶璧,要索取秦城,但為什麼最後卻要將其撞碎?其實,藺相如的撞璧隻是一個虛假動作,他深知嬴稷正想得到此寶,又玩興正濃,無論如何不會讓送到眼前的寶璧碎於堂前,必然會阻止撞璧,並為此而暫時答應他的條件。藺相如是以撞璧來要挾嬴稷,使其不得恃威逼迫自己。和氏璧乃天下至寶,藺相如和嬴稷都深愛此物,但藺相如作出一個破璧的表示,故意顯示出不加痛惜的態度,更能刺激起嬴稷的惜寶之心,從而把主動保護珍寶的責任推給了嬴稷。藺相如要舉璧撞柱,自然是想到了嬴稷若不阻止時的結局,這一動作冒著極大的風險,但他更想到了嬴稷對這一結局的恐懼,這是他們兩人心氣的較量,誰的膽略更大,處事的主動權就歸屬於誰。嬴稷終未經受住惶恐的瞬間煎熬,對藺相如的真實用意未及反應過來就急忙阻止,藺相如的破璧動作也就順勢中止。第二,藺相如收回寶璧後,向嬴稷訴說了臨行前趙國群臣所持有的兩種意見,這既不是泄漏實情,自我取悅於嬴稷,也不是可有可無的囉嗦,而是應用了一種有效的辭令策略。這種策略是在外交談判中根據事態發展的兩種趨勢,有意擺出自己一方對對手曾有過的兩種相反估計,擺出消極的估計,是將對方的心機撕開來讓他自己觀看,便於直述其醜,使其羞於為之,同時亮出了自己一方的懷疑,等於向對方暗示了自己對消極結果的戒備與提防,使對方有所顧忌。另一方麵,在談判中又擺出自己對對方的高估,表示出對對方高尚風格的堅信,能夠啟發對方的君子之風,誘使他作出積極的行為選擇。同時,這種高估常常以談判人自身的觀點出現,能使對方對自己產生知心感,增加親切度,便於和談繼續進行。
秦國在相約換璧前,嬴稷對獻此謀的丞相魏冉表示說:“十五城,寡人所惜也,奈何易一璧哉?”魏冉告訴說:“趙人畏秦久矣!大王若以城易璧,趙不敢不以璧來,來則留之,是易城者名也,得璧者實也。王何患失城乎?”秦國出於此種想法而提出換璧,本身就是一種欺騙。在藺相如的脅迫下,嬴稷取來地圖,指畫要給趙的十五城,藺相如根據來秦後嬴稷的表現,知道這又是一種欺詐手段,遂對嬴稷說:“寡君臨遣臣時,齋戒五日,遍召群臣,拜而遣之。今大王亦宜齋戒五日,陳設車輅文物,具左右威儀,臣乃敢上璧。”嬴稷答應後,藺相如抱璧回館,為萬全計,他命從人扮作貧困之人模樣,暗帶寶璧,抄小路偷回趙國。藺相如以對等外交的慣例為借口爭取到了一段回旋的時間餘地,又帶離寶璧,使秦國的任何陰謀都成為泡影。
五天後,嬴稷假說已經齋戒,升殿陳設禮物,大會各國使者共觀受璧儀式,當知道藺相如已使人帶走寶璧後,勃然大怒,命人縛綁相如,相如麵不改色地說道:“大王息怒,臣有一言。今日之勢,秦強趙弱,但有秦負趙之事,絕無趙負秦之理。大王真欲得璧,先割十五城予趙,隨一介之使,同臣往趙取璧,趙豈敢得城而留璧,負不信之名,以得罪於大王哉?臣自知欺大王之罪,罪該萬死,臣已寄奏寡君,不望生還矣。請就鼎鑊之烹,令諸侯皆知秦以欲璧之故,而誅趙使,曲直有所在矣。”嬴稷無可奈何,對群臣講:“即殺相如,璧未可得,徒負不義之名。”遂厚待相如,令其歸國。
藺相如在覺察到秦國的欺騙動機後,帶離寶璧,使秦國的一切陰謀都成為癡心妄想。這一既成事實形成後,他在公開場合誠懇地向嬴稷表白心跡,說明事理曲直,借以爭取諸侯國在道義上的同情,給秦國施加影響。藺相如還在陳述中表明自己已做好了就死的準備,既然心不畏死,這就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嬴稷對他以烹殺相威脅的企圖。
在這次外交活動中,藺相如以勇示敵,以詐製詐,他身入秦國,從虎窟完璧歸趙,既表示了趙國敢與秦國相較量,又顯示了趙國不會受欺於秦國,從而達成了這次以弱對強的外交活動的奇跡般的成功。這一外交勝利充滿了大勇大智的熠熠閃光。
誓死捍衛國威
藺相如完璧歸趙,向秦國顯示了趙國的力量,回國後被趙何拜為上大夫。但嬴稷心中終不釋然,複遣使約趙何在澠池(今河南澠池縣西)相會。秦國不久前曾以會盟手段誘拘了楚懷王熊槐,趙何為此心有餘悸,但拒而不去,又怕顯出趙國的軟弱,最後決定由藺相如保駕前往,並有戰事準備上的配合。
會上,嬴稷與趙何以禮相見,飲酒中間,嬴稷對趙何說:“寡人竊聞趙王善於音樂,寡人有寶瑟在此,請趙王奏之。”請國君在席間奏樂,於禮相違,帶有侮辱性質,趙何見請,麵部發紅,但不敢辭卻,秦國侍者即將瑟器獻於趙何,趙何奏《湘靈》之曲,曲子結束後,嬴稷一麵讚歎不已,一麵召禦史(朝中執掌文書及記事的官員)記載其事,秦禦史記道:“某年某月某日,秦王與趙王會於澠池,令趙王鼓瑟。”藺相如上前說道:“趙王聞秦王善於秦聲,臣謹奉盆缶,請秦王擊之,以相娛樂。”嬴稷麵帶怒色,未即答言,藺相如取來盛酒的瓦器,跪於嬴稷之前相請,嬴稷不肯一擊,相如厲聲說道:“大王恃秦之強乎?今五步之內,相如得以頸血濺大王矣!”嬴稷身邊的人欲上前執拿,相如圓睜怒眼,大聲叱之,須發豎起,使那些人驚駭而退,嬴稷心怕相如,極不情願地勉強擊缶一聲,相如遂起身,召趙國禦史記載道:“某年某月某日,趙王與秦王會於澠池,令秦王擊缶。”秦國諸臣意殊不平,當席向趙何提出:“今日趙王惠顧,請王割十五城為秦王壽!”藺相如也向秦國提出:“禮尚往來,趙既進十五城於秦,秦不可不報,亦願以秦之鹹陽為趙王壽!”這時席間亂成一片,嬴稷急忙製止說:“吾兩君為好,諸君不必多言!”他又聽到了諜探關於“趙設備甚密”的情報,遂命人進酒,假意盡歡而散。
清人王士禎在今河南澠池縣西的原址寫了《會盟台二首》,其中一首讚揚藺相如的智勇曰:
不辭頸血濺秦王,進缶當筵氣慷慨。
十五名城酬趙璧,何如談笑請鹹陽。
藺相如在宴會間與嬴稷進行了針鋒相對的鬥爭,嬴稷讓趙何席間奏樂,本已是不尊敬的行為,秦禦史又故意記成“令趙王鼓瑟”,“令”是君上對臣下的指使,這種記載完全失去了趙與秦的平等關係,是趙國的奇恥大辱。為了捍衛國家的尊嚴,藺相如當即冒死犯難,針鋒相對,他以與嬴稷同歸於盡為威脅手段,迫使嬴稷不得不作出擊缶的動作,從而使趙國禦史有“根據”地記上了“令秦王擊缶”之句。麵對秦國諸臣的無理請求,藺相如又根據平等外交的原則,也有針對性地提出了一個不能實現的要求,以刁難對付刁難,從而維護了國家的尊嚴不受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