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起的人生目標是在政治領域建功立業,獲取高官厚祿,但他的行為和手段與社會的道德觀念嚴重抵牾,他在魯受賄,在魏論功爭權,這些行為直接觸犯各集團用人的政治標準,他兩次棄官而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個人在政治領域中的必然結局。
儒家學說在春秋末期的產生有著相當深厚的社會基礎,自孔丘係統闡發後,在戰國之世已具廣泛的市場,是當時的所謂“顯學”,它要求人們崇尚禮教,其社會影響是較大的,但吳起的行為恰好與禮教的要求格格不入。他辭母遊學,拜曾參為師,學習非常刻苦,曾參有次問他為何不回家看望老母,吳起照實回答說:“起曾有誓詞在前:‘不為卿相,不入衛城。’”曾參見他不守孝道,已心惡其為人。後來母親死去,他聞訊後哭號一陣,旋即收淚照常讀書,曾參發怒道:“吳起不奔母喪,忘本之人!”遂與之斷絕師徒關係,不許相見。吳起雖然刻苦好學,但他的行為嚴重違背了儒家所倡導的做人的行為準則,不合於禮教,非但不能成為真正的儒士,反倒有損儒門聲譽,這是曾參逐徒的根本原因。
吳起殺妻求將,貪財好色,這些行為均悖於禮教,吳起就是這樣一個行為無拘、我行我素的人物,他不為禮教約束,不怕社會輿論,敢冒天下之不韙。然而,吳起並不是有意反對禮教,或要向禮教挑戰,而是他不拘規範,不守禮教,他要不拘手段地追求個人的人生目標及生活享受,而無視這一過程的道德審判。他的行為既然不能為禮教所容,不能為社會的道德規範所容,他本人因而也就不能為社會完全相容。
獨特的治軍觀
吳起在魯國受命為將後,完全采取了一種新的治軍方法,他在軍中與士卒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騎乘,與普通士兵同甘苦。行軍中見有的士兵負荷過重,便主動幫助分擔,碰到有病疽的士兵,他親自為其調藥,甚至以口吮其膿血。與齊軍對壘後,齊將田和暗中派人觀察吳起的所為,但見吳起正與軍中最下等的士兵席地而坐,分餐同食,田和聽到如此回報,笑著說:“將尊則士畏,士畏則戰力。起舉動如此,安能用眾?”遂對吳起產生輕視之意。
其實,吳起的治軍方法在當時反映出了一種與眾不同的治軍觀,這種治軍觀獨特出眾,以至於不能被田和所理解。吳起治軍觀的要害是恩化士卒,以便能掌握其心,他一反常規治軍中“威加士卒、以用其力”的傳統方法,把很大的精力投入施恩行為,以人心的征服為治軍的主要方麵。在後來的軍事戰場上,士卒深感吳起之恩,個個摩拳擦掌,願為死戰,實際效果也證實了這種治軍方法的優越性。應該說,在當時等級觀念尚嚴重存在著的東周社會,吳起的治軍觀首創了一條治軍的新思路,開辟了將帥用兵的新方法,隨著等級觀念的逐步淡化,這一治軍方法的優越性愈益顯示出來,終於被更多的軍事將帥所接受。
吳起治軍觀的形成與他的貧賤出身有關,同時得益於他不拘常規的思維方式,它的優越性及其軍事意義是顯而易見的,然而單純用這一方式,或者將其強調過頭,難免發生士不畏將、軍紀難申之弊,如果在施恩的治軍方法中能佐之以示威,劃清範圍,恩威兼濟,則不失為治理軍隊的更上之策。
吳起在魯求將時表示說:“齊寇已深,今日不是某誇口自薦,若用某為將,必使齊兵隻輪不返。”他對自己的軍事才能有極高的自信。吳起率軍到達前線,兩軍相持,齊將田和派下屬張醜以講和為名,特至魯軍窺探消息,吳起將精銳之士藏於後軍,以老弱士卒相示,待客之禮甚為恭謹,張醜問起他殺妻求將之事,他驚恐回答說:“某雖不肖,曾受學於聖門,安敢為此不情之事?吾妻自因病亡,與軍旅之命適會其時,君之所聞,殆非其實。”張醜提出兩軍結盟通好之事,吳起喜形回答說:“某書生,豈敢與田氏戰乎?若獲結成,此乃某之至願也。”他將張醜留於軍中,歡飲三日,從未談及兵事,臨別時又再三致意,以求和好。張醜離去後,吳起暗調兵將,分三路尾隨張醜之後。田和聽得張醜回報,以為魯國兵弱無用,將無戰誌,全不準備,不料外麵鼓聲大震,魯兵突然殺至,三路夾攻,齊兵大敗而逃。
看來,吳起的自信心是建立在他能對軍事戰術的熟練運用之上的,他能根據具體的戰場情況采取隨機應變的戰術策略,出奇製勝。這一次,張醜來魯營講和,入侵國與防禦國無故講和,這一般是不可能的事情,吳起對對方的真實來意是有正確估計的,他將計就計,以假示敵,設下圈套,讓張醜充當虛假情報的傳遞人,他藏精示弱、舉止驚恐、自稱書生,旨在麻痹齊軍。當假情報傳給敵軍,對方還沒有充足的時間思考其真偽和采取對策,處於全無準備的狀態時,他集中全部兵力突襲夾攻,打了敵人個措手不及。
不拘成規、隨事成策是吳起治軍和戰術上的一大特色,他能根據實際情況,靈活地采取製勝的手段,在各種具體的特殊情況下確有應變之才。他後來在楚國變法,支持他的楚悼王死後,政敵們乘喪作亂,一齊持弓欲射殺他,他奔入王寢,抱王屍而伏,眾箭射來,傷及王屍,吳起大叫道:“某死不足惜,諸臣銜恨於王,戮及王屍,大逆不道,豈能逃楚國之法哉!”(本部分引文均自第八十六回)言罷而亡。不久,楚國太子繼承王位,追究射屍之罪,將追殺吳起的大臣全部捉拿斬首,滅七十餘家。吳起在危難時刻的機智,也足以反映他在具體事情上隨機應變的才能。這種機變能力被用於軍事上,自然能收到出奇製勝之效。據說,吳起在魏為西河守的兩年間,運用出奇戰術,陸續攻取了秦的臨晉(今陝西大荔東南)、元裏(今陝西澄城縣南)、洛陰(今大荔縣西南)、郃陽(今陝西合陽東南)等城,並一直攻到鄭(今陝西華縣),戰果相當輝煌。
吳起是戰國初期著名的兵家,他思維靈活,不拘常規,有獨特的治軍方法和戰術,然而,不拘常規的思維特點使他在道德倫理領域變得不守禮教、貪權好色、性格殘忍。他才能高超、品行低劣,是一個才高無行的政治人物。
翟璜當年向魏斯推薦吳起時表示說:“臣所舉者,取其能為君成一日之功,若素行不足計也。”(第八十五回)翟璜之言反映出他對吳起的基本估計,也表明了對吳起可以利用的明確態度,對於這類人物,高明的領導人既不是信而重用,也不是棄而不用,而是在防範中利用。